二月份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躬耕表演,其他真沒什么了。
帝國已經走上正軌,官員們各司其職,秉承著邵樹德的意志,操持著各種事務。他們都是“熟練工”,只要接到明確的指令,不管干得好還是壞,總是會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的。
邵樹德最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外藩、軍事上面。
前者主要包括對諸內外藩事務的處理,后者主要是整頓禁軍,狠剎歪風邪氣,清理老油子,提高戰斗力。
相對而言,第一類事務要更輕松些。
云南商社在同光九年二月份正式成立了。還是老規矩,從渤海商社、安南商社抽調人手籌辦。
曾幾何時,渤海商社曾經超配大量人手,為組建安南商社提供了充足的管理、經營人才。
到了這會,安南商社也超配大量人手,給他們充足的鍛煉機會,五六年下來,大有長進。于是,云南商社甫一成立,人員就大部就位了,缺的一小部分,則由老關系戶比如諸葛家、拓跋家、康家、趙家揀選優秀子弟補入,結成利益共同體——渤海、安南、西域、云南四大商社的中高層,是有可能進稅務監的,說起來也是條曲線當官的路子,由不得不重視。
至于西域商社,因為業務和盈利的關系,暫時還沒資格超配大量人手,故這次沒抽調他們的人參與。
截止同光八年末,渤海商社當年的利潤接近28.5萬緡,一直在穩步增長著。
與渤海商社的“穩步”增長相比,安南商社的業務則可以用“快速”增長來形容,去年已經突破四十萬緡,讓很多人驚訝不已。就這,還是在支付了大量疫病、海難暴死人員的撫恤后的數字,可見這門生意確實了不得。
西域商社就差遠了。同光四年才第一次盈利,現在也不過五萬余緡的樣子。
當然,這與其經營模式相關。
這個商社本身像個大包工頭,底下一堆小包工頭,開展商屯之后,產出了不少糧食,資金大進大出,流水做得不小,但其實沒掙幾個錢。
大部分利潤都讓各級“包工頭”及商屯種糧的雇工賺去了,而商社本身還要承擔修建簡易便道、灌溉水渠、儲備倉庫等開銷,若不是抓了不少奴隸種地補貼,多半還處于虧損狀態。
而這,其實也是邵樹德要求他們改革的重要原因。我以為你是個商貿企業,結果是農業公司?從今往后,西域商社會慢慢增加貿易業務,降低商屯比重。
云南商社成立之后,嚴格來說與渤海商社有諸多類似之處。
四家商社,各有特點。
安南商社其實九成以上的利潤來自一類商品:香料。
西域商社看著不像商社。
渤海商社經營的產品門類十分龐雜,肉脯、咸魚、糧食、皮革、珍珠、馬匹、羊毛、藥材、金屬、海獸、鯨制品等等,什么都有。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你真的很難說到底哪種商品是主流,鯨制品或許金額最高,但也沒法拉開太多優勢,整體呈現較為散亂的狀態。
而這家商社的人員,也是各家里面最多的,是安南商社的五倍以上,但利潤卻差人家一大截。
云南商社注定是小一號的渤海商社。
桐華布、干果、蜂蜜、藥材、牲畜、香皂乃至笨重的木材——別說天子造宮殿需要到南方選木材,公卿富戶也有這個需求。
另者,圣人想辦法推廣一種名為“翡翠”的東西很多年了,就連皇后出來打配合,經常賞賜翡翠飾品給命婦們,自己也戴著翡翠戒指。多年下來,慢慢培育出了一定的市場,少府甚至專門培養了十幾名加工翡翠的工匠。
寶州九縣也能從這個人為催生的市場中獲利,因為當地真的發現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翡翠原石礦、寶石礦。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很多人是不介意冒生命危險的。寶州那地方雖然被人視為畏途,但賺錢么,不搏命能行?出海就不危險了嗎?捕奴呢?都一樣的。
邵樹德也希望云南商社能重點經營這個買賣,然后通過金錢的力量,驅使無數人自發前往寶州。
去的人一多,環境就會改善。環境一好,死的人就會變少。最簡單的一點,傳播瘧疾的蚊子是需要生活環境的,一般而言,他們只能飛個幾十米,多多改造環境,減少適宜蚊子孳生的環境,是可以有效降低瘧疾發病率的。
就是改造環境本身這個事,確實是需要大量人命來填的。
所以,只能用經濟手段來驅使了。他們是自愿去的,勸都勸不回來,朝廷沒有強制移民…
“與其他商社不一樣,云南商社有兩千股。”邵樹德說道。
老實說,有點尷尬。
上個月召見延孫的時候,他一時口嗨,答應賞賜他二百股云南商社的股份。后來想想,賞賜太重了,延孫何德何能,居然占20股份?但所謂君無戲言,說出口的事情,又怎么能隨意更改呢?邵樹德有些懊惱,懷疑是不是因為借用了延孫老婆蔡邦氏生孩子而下意識給他補償。現在回過神來了,決定把云南商社的總股本從一千股增加至兩千股,具體分配還是之前的原則:稅務監(原來是戶部)、云南道各占一部分,地方土豪占一部分,公開發行一部分。
要的就是一個利益均沾,要的就是結成利益共同體,大家一起發財,不叫誰吃獨食。
與此同時,其他三家商社的改制似乎也該提上議事日程了。
簡單來說,也是增加股本,把更多的人綁上戰車。
以渤海商社為例,從建極十年開始,今年已是第十五個年頭了。經過十五年的發展,這家商社的分支機構遍布遼東各地,關系網四通八達,旗下在編、編外及合作人員多達兩萬眾,已經是一頭龐然大物。
十五年下來,有許多為商社發展立下大功的管理層、土著氏族首領以及地方大族出身的官員。
十五年下來,有些最初圈定的合作對象,其實沒發揮什么大用。有些被忽視的酋豪,卻給商社帶來了驚喜。
這個時候,再不調整利益分配,很多人就要寒心,商社發展的上限就被固定了。
于是乎,他決定渤海商社總股本擴充為兩千股,吸收一部分遼東地頭蛇、世家大族甚至是海盜頭子入股——當然明面上身份斷不至于如此,這些海盜頭子在經常活動的地方,一般都有樂善好施的名聲,做了很多善事,聲望較高。
擴股后,渤海商社老股東的權益有所稀釋,但經營權還在內務府手里,這是寫在渤海商社成立章程里的,不會改變。
“兩百股值多少錢?”亞隆王府內,蔡邦氏將做好的飯菜一一端上桌,沒廬氏則在一旁斟酒,三個孩子在里屋玩鬧,真是溫馨的一家人——扭曲又溫馨。
“朕也不知道,總得開張營業了才能清楚。”邵樹德說道。
“亞隆其實比象雄好,扎西德以后有福了。”沒廬氏嘆了口氣,說道。
亞隆海拔沒那么高,大概三千米出頭的樣子,有些河谷地甚至在三千米以下,農業生產還湊合。此番延孫入京,甚至還進貢了數百頭藏豬、牦牛,畜牧業也不錯。
農牧業條件好了,才有足夠的人口,才能發展商業。
與之相比,象雄海拔太高,土地太過荒蕪,雖然地域十分廣闊,但人口比亞隆多不到哪去,且大部分還掌握在土邦王公手里,整體窮得不行,商業發展大受限制。
“這也能攀比?”邵樹德無奈地笑了笑,道:“西域商社也會增資擴股的,朕會給我們的孩子留下點家產的。”
沒廬氏這才笑了。
邵樹德狠狠捏了她一把,沒戴鯨須罩的沒廬氏驚呼一聲。
“朕建這些商社,賺錢都是其次。你們這些婦人,真是什么都不懂。”邵樹德說道。
以龐大的中原消費市場為根本,通過各個商社,將邊疆地區的商品大量販賣進中原,獲取商業利益。
在這個過程中,中原老百姓獲得了遼東、云南、安南、西域的商品,提高了生活水平。
遼東、云南、安南、西域也賺到錢了,同時有物美價廉的中原商品輸入,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有些時候,需求就在那里,但因為種種因素,始終無法建立起穩固的貿易。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種資源錯配,渤海商社之類的機構,就是來打破藩籬,重新優化資源配置的。
這些商社本身,又通過股份來進行利益分配,將各個地區實力最強、最有影響力、最有可能造反的人拉進來,分潤好處。
世間之事,固然不是什么都要談利益,但確實是繞不過去的一個點。解決好了利益分配,不知道可消弭多少麻煩。
通過云南商社穩住云南的地頭蛇,讓他們分享商業利益,對維穩是有好處的,這在安南商社身上已經得到了印證——參股安南商社的地方土豪們,現在非常認同大夏。
云南商社的經營范圍并不局限于云南道,吐蕃也在其內。
在邵樹德的計劃中,通過商業貿易與亞隆河谷的吐蕃貴族們結成利益共同體,再通過派過去的少量官員整理地方政務,培養親夏官員,最后一步就是駐軍了。
一開始可以少一些,一百人、兩百人就行,理由就是護衛派過去的聯絡大臣。再往后,可以慢慢增多,一步步擴大勢力范圍。
這種和平演變,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亞隆王一定要在政治上可靠,特別是效果還沒顯現出來的初期,他一定要以贊普的身份支持大夏朝廷的各項政策。
邵樹德深知這一點。他現在基本不碰自己的嬪妃了,養精蓄銳之后,就偷偷宿于象雄王府或亞隆王府,為帝國大業殫精竭慮。
生活還是蠻自在的。
而這樣悠閑自在的生活持續到了三月末,南郊祭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