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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想法

  汗血寶馬十八匹,這是頂級馬。

  有很多汗血寶馬血統的“中馬”三百余匹,這是次一級的馬。

  有一定汗血寶馬血統的“下馬”千余匹,這是下等馬。

  但無論哪個等級,都有極大價值。

  西征的一大成果,被邵樹德帶到了司農寺旗下最重要的育種基地之一:刪丹牧場。

  祁連山腳下,邵樹德看著充塞整個草原的馬群,十分神往。一度想要騎上駿馬,到馬群中感受下氣氛,終為群臣所阻。

  “此番西征,司農寺培育的戰馬立下了大功。馬政三十年,不負朕望,甚好,甚好。”邵樹德看著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駿馬,高興地說道。

  養馬的話,其實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放養馬,即圈住很大一片地,有山、有水、有草原,足夠馬群活動。

  因為馬不耐熱,氣候要偏冷一點。如果是在濕熱的南方,最好選一處有獨特小氣候的較為涼爽干燥的地方,不然馬兒容易生病,或者馬種退化。

  牧場內還要開辟一部分農田,雇人耕種,或者發配罪人耕作,種點小麥、豆子之類的農作物,以便在冬天草料不足的時候,用糧食補上缺口。

  第二種叫做“槽櫪馬”,即馬在很小的時候就關在馬廄里,人工喂養。比如南詔就是用米湯喂小馬駒,長大一些之后,再混喂糧食、牧草。

  因為是關起來飼養的,為了馬兒的發育和健康,最好定期拉出去遛一遛,活動活動。

  這種養馬法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城市里都可養,就是成本有點高,較為奢侈。

  韓愈的《馬說》中曾有“駢死于槽櫪之間”,說的就是這種。

  其實只要有心,怎么不能養馬呢?

  南詔都會用米湯喂養小馬駒,從而保持了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部隊,甚至裝備了具裝甲騎。以汴京之富庶,漕運之繁榮,就是用糧食堆,都可以堆出數量驚人的槽櫪馬。更何況,北方平原甚至南方,都有大量適合散養馬的地方。

  聽邵樹德這么一說,隨駕諸將都深以為然。

  他們現在非常認可一件事:馬要有特點。

  沖陣之馬,不需要耐力,而要強調沖擊力,體型要高大、爆發力要強、速度要快。

  騎乘之馬,不需要沖擊力,矮腳馬都行,哪怕體型小得像狗,但耐力要好。

  馱馬,不需要沖擊力,耐力也不需要特別強調,因為行軍時它們是注定要落在后面的,但馱載能力要強,不能搞了一百多斤行李上去,直接口吐白沫,暴斃完犢子了。另外,最好耐粗飼,以降低成本。

  還有一種挽馬,力氣一定要大,且耐粗飼,其他方面可降低要求。

  如果不執行嚴格的育種,育種概念沒有深入人心,養馬之人就會隨意配種,久而久之,特征明顯的基因就會消失了。

  草原牧人,基本就是這個德性,完全沒有育種的概念,馬匹質量也差到離譜。

  歷史上蒙古人一去青海,直接不要蒙古馬了,騎河曲馬。

  去了中亞,更是兩眼冒光,把好馬全搜羅在自己身邊。

  他們固然不注重育種,但哪些馬適合做什么事,那是一清二楚,使用起來倒是十分科學。

  “朕搜羅馬匹不易。”邵樹德看著司農寺的一眾官員們,說道:“這些好馬,都是將士們用血換回來的,一定要利用好,爭取培育個新品種出來。”

  “臣等遵旨。”

  “西域那邊派人過去了嗎?”

  “已遣數十人前往迪化,圈地建牧場。”

  “那就好。”邵樹德放心了。

  這個名叫“天山牧場”的新牧監,培育的不僅僅是馬,還有牛羊駱駝等牲畜——當然,前期更重要的工作是找大量小牛訓練,先滿足耕牛的需求缺口。

  各地環境氣候不一樣,一定要培育適合當地的品種。關于這一點,三十年下來,不僅僅司農寺,就連官員們都知道,甚至民間有所見識的讀書人,也慢慢了解到這一概念了。

  邵樹德小時候生活在農村,家里養過豬。給母豬配種的時候,一般需要聯系四里八鄉的某個人,支付費用,那人會趕著一頭十分強壯的公豬過來,然后把母豬綁在條凳上,讓公豬爬到母豬背上…

  整個過程,公豬吭哧吭哧,母豬叫得撕心裂肺,像被殺了一樣。

  完事后,公豬再被趕著去下一家,接著配種。

  農民都知道要用強壯的公豬來給母豬配種,但此時的大夏農村,配種十分隨意。

  《血脈論》這本書,面世已經二十年,大夏北方絕大部分州縣,應該都有那么幾本,南方很多地方,也在持續傳播中。

  這本注定將被收入《同光全書》的劃時代巨著,已經深刻改變了整個北方。

  而動植物資源更豐富的南方,已經有聰明人在用書中的理論,嘗試著培育新品種了。

  理論指導實踐,相當完美的模式,邵樹德十分欣喜。

  下一步還需要從實踐中歸納總結理論,如果這種行為能成為習慣,形成風潮,讓人有利可圖,社會又不一樣了——有利可圖,是關鍵中的關鍵。

  寶馬被驅使官們一一牽走,圈在一個小牧場內,派專人照料。

  邵樹德又看了一會,便離開了。

  二十七日,他離開了刪丹。

  九月初二夜宿大斗拔谷中的大斗軍城。因為是連接鄯州、甘州、涼州的節點之一,此地駐有青唐鎮兵三百人,并有稅卡一處,收取往來商徒的過稅。

  九月十二日夜,駐安人軍城。

  十五日,抵達鄯州理所鄯城縣,即俗稱的“青唐城”。

  邵樹德下令在此停留數日,檢閱青唐鎮軍。同時派出信使,快馬趕至各部,令酋豪們即刻前來拜見。

  “朕當年在此留下過很多回憶。”九月的青海已經有些寒意了,但邵樹德面色紅潤,談興很濃。

  婦人們耐著性子聽著,即便沒有任何感覺,也要裝出很感興趣地樣子,時不時湊趣般地發出些或驚嘆、或緊張、或喜悅的聲音,并給出響應的表情,著實考驗演技。

  這就是權勢的魅力。

  女人們哪怕不愛他,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也要傾心侍奉,比對待所愛之人還要更加賣力,因為這個男人可以輕易毀滅她們家族、愛人的幸福。

  心在別的男人身上,但她們飽滿雪白的嬌軀卻只能留給眼前這個男人,并為他生兒育女,這就是冰冷的現實。

  “文德二年,朕在星宿海邊射獵,誓要破青唐城,收復湟水舊地。”邵樹德接過廉氏遞過來的步弓,快速拈弓搭箭,拉至滿月。

  “嗖!”一箭飛出,振翅高飛的水鳥頹然落地。

  年逾四十的廉氏露出了小女孩般的崇慕之色。

  邵樹德笑而不語。

  廉氏這種出身高昌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懂射獵?又怎么可能沒見過箭術出眾的人?

  邵樹德自問年輕時箭術卓絕,現在年紀大了,身體機能下降,射箭已經沒有當年那種舉重若輕的感覺了,而且速度也慢了不少。

  他看向廉氏和她的兒媳,射人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

  “結贊法師在長寧峽谷設埋伏,以為朕騎兵眾多,定要長驅直入,突襲青唐。”邵樹德將婆媳兩個摟在懷里,道:“但朕的主力大軍持重而行,兩路包抄的偏師卻直取空虛的青唐城。結贊,哈哈,一個只會生搬硬套兵書的傻子罷了。”

  “陛下英明神武,何人能及?”廉氏笑道。

  偰氏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默不作聲。

  廉氏看向她,眼神之中滿是憐惜、解勸,甚至帶著一絲乞求。

  偰氏見了,錯開眼神,半晌之后,低聲道:“陛下…厲害。”

  邵樹德哈哈大笑,摟著兩人坐在山坡上。

  山坡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營帳,宮廷侍衛、銀鞍直及禁軍一部屯駐于附近。

  再遠處,則是青黛色的城墻。

  城墻經過多年修繕,看著頗為氣派。

  城墻附近,千村萬落、阡陌縱橫。

  冬小麥收割完畢后,種下的短生長期的雜糧又到了收獲時節。

  一望無際的田地中,農人們時而彎腰,奮力收割;時而直起身來,輕捶酸痛的腰嵴,但在看到金黃色的糜子后,又是一臉滿足。

  值了!一切都值了!

  在河北,絕不可能一家有三四十畝地。

  鄯州雖然荒涼,但地多啊,也算沃壤,打下的糧食交完賦稅之后,足夠養活一家老小,還多有剩余,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咱們是搞不過邵賊了,那老東西一直不死,看著就怕。但實話實說,圣人也沒太虧待咱們,一家老小能吃飽穿暖,比什么都強。

  農田周圍還有大量的丘陵,可放牧牛羊馬駝。

  三茬輪作制在湟水流域發展的時候,出現了新變種:農人們不舍得把一部分農田拿出來種牧草,而是到周邊丘陵中放牧,然后把牛糞撿回來——為了爭奪糞便,放牧的小孩們甚至會打起來。

  總之,生活蒸蒸日上,河北移民心中的戾氣在一點點消解。

  “邵賊”這個稱呼,只存在于老一輩口中了…

  被農田、果園包圍的青唐城,現在是鄯州的理所,因為多條驛道經過此處,商業也頗為繁榮。

  在最近兩年,他們甚至開辟了通往于闐的商道,客流進一步加大。

  而鄯州也在唐時鄯城、湟水、龍支三縣的基礎上,增設了民和、安人、威戎、浩亹四縣,已領有七縣,計余戶、21萬3600余口。

  鄯州南邊的廓州,也從唐時轄三縣,變成了今日下轄廣威、達化、米川、積石、凋窠五縣的規模,計余戶、余口。

  除初時收編了大量吐蕃羌種之外,通過不斷移民,現在中原移民已占主流,尤其是鄯城縣附近,因為青唐鎮軍有一萬步騎分駐各處,已與中原無異。

  鄯、廓二州之外,尤其是那些海拔上三千米的地方,則分給了依附于朝廷的各個部落。他們與青唐鎮軍一起,作為大夏在青海湖一帶的武力支柱——此二州十二縣約28萬編戶百姓,基本上把青海最精華的地區都占下了。

  至于再外圍的地區,多為吐蕃人。

  朝廷懶得管他們,他們自己也不太敢北上,雙方互相貿易,倒也相安無事。

  邵樹德自己也對吐蕃高原沒太多想法,就連從高昌尋回贊普后裔,也是本著奇貨可居的心態,隨手為之罷了。

  這次他派出信使向南,召集諸部來會盟,也不知道能來幾個。

  放平心態,有固然好,沒有也無所謂。這地方,就這樣了。

  倒是那位名叫鐵哥的贊普后裔,似乎有些想法,這就有意思了。

夢想島中文    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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