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回窩什后,薩圖克直接進了城堡。
中亞的城堡,與后世歐洲貴族所擁有的城堡是不太一樣的。
它們整體呈矩形,一般朝向東南,以充分采光。
很多城堡分“冬季”、“夏季”兩部分,使用的材料各不相同,城堡主人在不同的季節會住在不同的區域。
城堡內居住的人比較復雜。除城主一家外,一般還有守衛士兵、白天來辦公的官員、仆婢雜役以及經學院的師生等——當然也少不了關押在監獄內的犯人。
城堡一般有四個門,進出道路為石質。四個角上,還有高高的瞭望塔和箭塔。城堡最高處,則是個巨大的露臺,主人一般在此接受民眾的歡呼。
典型的波斯風格。
薩圖克沖進城堡的一刻,就下達了召集士兵的命令。
是的,領地上的職業武人,基本上都在城堡內了。絕大部分軍隊,都需要臨時征召,以節省開支,窩什這種小地方就更不可能例外了。
命令甫一下達,廣場上就敲響了清脆的鐘聲。
城堡官員四散而出,將上過戰場的男丁們召集起來,發給武器,編為各個部伍。
教士們也回到了造物主廟,將所有在役的吉哈德武裝起來,大概百來人的樣子,單獨作為一支軍隊。
還有一部分年紀較大后退出編制的吉哈德,帶著聽到鐘聲后聚集過來的造物主狂熱信徒,分至城外各個鄉村,有多少人召集多少人。身體看著精壯一些的,發給正經武器,看著較為瘦弱矮小的,發根木矛,總之盡可能快地將居民武裝化。
應該說,他們的效率還是很高的,這或許與他們經常走街串巷,深入鄉野傳播造物主的威嚴有關,對各地的情況已經十分熟悉了。
什么叫組織力?這就是組織力。
有全職武人吉哈德作為督戰隊,有年紀較大的老兵和狂熱信徒作為骨干,將一盤散沙的居民組織起來,并盡全力給他們配備武器,形成最基礎的戰斗力。
這或許就是他們在拔汗那、河中一帶勢如破竹的重要原因。
薩圖克全副武裝,登上了露臺,靜靜看著一片忙亂的城市。
窩什只是個小鎮,但前景很好。
拔汗那等六座大城都在西邊,那是很多年前最先得到開發的地方。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后,西邊的農田、水渠、牧場、果園基本都有主了,百姓們開始向東進發,開發這一片區域。
據城里的老人講,十年之間,窩什鎮的人口從四千一路增加到了六千,無數貧苦的農人從西向東,尋找新的土地——一般而言不太可能,但在教士的幫助下,他們確實得到了不少土地,當然隨后也變成了堅定的造物主信徒。
“這是我的城市…”薩圖克張開雙手,喃喃自語:“我不會容忍任何人將其奪去,沒有人可以。”
三十歲了,他實在沒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如果所謂的馬匪真的是夏人的話,這一次他不會退,會與窩什共存亡。
大街上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粗粗編成部伍的丁壯們分散至各個城門、各段城墻,嚴防死守。
他們沒有選擇,征集到最后,能有千把兵就不錯了,這點人是遠遠不夠野戰的。
誠然,如果來的是真馬匪,那或許可以試試。
但薩圖克絕不相信那些人是匪徒,聯想到去年有一群吉哈德走蔥嶺南原突入疏勒,這次有很大可能是夏人過來報復了。
夏兵的戰斗力,某些過于自信的迪赫坎還想試試。他們說薩圖克吹牛,極盡嘲笑之能事,話非常難聽。
但薩圖克并不生氣。命是自己的,沒必要和那些人爭嘴上勝負,現實會狠狠教育他們的。
南方的天際邊升起了沖天的煙塵。
薩圖克眼神一凜,下意識緊了緊腰間的舍施爾彎刀,下了露臺。
戰斗即將開始。
烏茲坎德城南十余里的地方,鋪天蓋地的騎兵幾乎遮蔽了整個草原。
人群之中,一隊人數不過三百的武人緊緊結陣,滿臉緊張地看著四周。
箭矢不斷飛來,斜斜落入陣中,幾乎沒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傷害。
包圍他們的騎兵也不著急,嬉笑著遠遠散開,躲避步弓的還擊。
在他們左右兩側,大群騎兵快速越過,涌進了村子內。
猝不及防之下,村里的男人們仍然展現出了足夠的戰斗勇氣。他們拿著獵弓、木矛甚至糞叉進行反擊,時不時大聲怒吼,給自己鼓勁。
“下馬,步戰殺敵!”侍衛親軍萬戶孟知祥下令道。
數百親軍成員勒馬停下,第一時間下馬。
有鐵鎧的兩百人排在前面,身著皮甲的人緊隨其后,結成緊密的陣勢后,緩步上前。
侍衛親軍是從諸宮奴部們征調農牧民編組而成,本質上來說是土團鄉夫之流。
但屢屢得到圣人賞賜的他們裝備是真不錯,而且參加過許多次的戰斗。
征河南之時,李唐賓因為讓侍衛親軍看戲,還被邵樹德斥責過,最后將他們投入了殘酷的絞肉機式的戰斗之中。
征討河北、河東,他們輪番上陣。
攻滅渤海之時,更是侍衛親軍一部率先攻入王宮。
他們是知道怎么戰斗的,經驗非常豐富。
“嗚——”角聲響起。
在外圍游弋的無甲輕騎兵,趁著敵人被侍衛親軍步卒吸引了注意力,飛奔上前,落下了大蓬箭雨。
慘叫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剛剛還靠著打雞血聚攏在一起的敵方丁壯狼奔豕突,下意識找地方躲避。
“殺!”侍衛親軍士卒大吼一聲,快步上前,長槊一捅,瞬間捅穿了敵人單薄的陣型。
“殺!”重劍手、陌刀手越眾而出,大肆砍殺。
血雨紛紛之中,殘肢斷臂落滿一地,頭顱四處亂滾。
敵人終于堅持不住了,后面的人直接扔了器械,轉身便跑。
侍衛親軍的騎兵瞅準機會,再度涌上前來,向敵人的后背拋灑著箭雨。
“好一場大屠殺!”金刀軍都虞候劉捍走了過來,笑罵道:“狗東西還挺會打配合,都成精了。”
他嘴里的“狗東西”自然是指侍衛親軍了。
禁軍武人,總有一股舍我其誰的自信,看不起其他各路人馬。這次看到侍衛親軍以嫻熟的配合打崩了敵人,還是有點驚訝的。
裝備好、配合默契、敢打敢拼,可能也就戰技方面差禁軍一籌了,這些邵家奴們,還真不可小視。
消滅所有賊人后,輕騎立刻四散而開,在村子附近兜圈子游弋。
大隊步卒則沖進了村內,有秩序地劫掠起了糧草、財貨。
糧食被分門別類,裝進麻袋、木桶或任何容器,甚至直接裝上了馬車,周圍用幾塊木板圍著,以便能裝載更多的糧食。
羊兒咩咩叫著被驅趕在一起,由專人接手,帶到山南麓的草場去放牧。后面會交割給主力部隊,一部分充作軍需,一部分趕往疏勒,圈養起來。
至于搜集到的馬匹,則全部征用,充作代步工具。
劫掠,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在另外一邊,隨著金刀軍五百弩手的抵達,三百敵兵的末日也來臨了。
一陣急促的弩矢發射聲后,戰場上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五百騎馬步兵在烏茲坎德鎮外下馬,扛著臨時打制的簡易木梯,輕松翻越土墻,打開了城門。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數百騎兵一擁而上,沿著石板道沖進了鎮內。
哭喊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僅有的三百兵已經在荒郊野外被全殲,城內幾乎沒有任何武裝力量。于闐人策馬而前,騎弓連發,像狩獵野獸一樣射殺著每一個還在動的人。
騎馬步兵沒有耽擱,排著整齊的隊列,直沖城堡。
堡內大概還有數十名武人,帶著臨時武裝起來的男丁,居高臨下,射殺著靠近的夏兵。
這些人的箭術還是很精準的,片刻之間,已經十余人躺倒在地,急得帶隊的馬嗣勛破口大罵。
不得已之下,他們放棄了輕取城堡的打算,收起了對敵人的輕視,按照正規攻城法,一板一眼地攻了起來。
片刻之后,第一批人登上了南城頭,迎面而來幾根長矛,十分刁鉆,直接把先登的幾個人捅了下去。
馬嗣勛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第二批再上,很快又被敵人殺戮殆盡。
第三批接著上。
城堡西側,另外一撥人登上城墻,與守兵激戰起來。
城堡東側,先登勇士怒吼著沖入敵兵人叢之中,抱著與敵偕亡的架勢,奮勇拼殺。
廝殺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才結束。
大概五六十名城堡守衛、七八十名男仆、數十名經學院學生以及百余名躲入城堡的丁壯,大部戰死在了當場。
沖進城堡的黑矟軍武人展開了泄憤式的大屠殺。
無論男女老幼,直接一刀一個,以震懾所有敢于反抗的人。
造物主廟內留守的人,也被揪了出來,在大街上當場斬首。
一時間,烏茲坎德城內血流成河,腥氣沖天。
寅時三刻,先鋒斬斫使楊亮進了城。
他已經得到消息,艾特巴什被攻克,斬首兩百余。李嗣源正率眾在野外劫掠物資,過幾日再來匯合。
下山三天,攻克了兩座鎮子,劫掠了十余個村莊,所得超出了楊亮戰前最樂觀的想象。
得益于新糧剛收不久,繳獲的糧食估計不下七萬斛,且數字還在不斷增加中——這個轉運不便,按照規定大部留下,充作軍需。
牛羊馬駝等雜畜一萬多,除馬匹外,其余牲畜盡數送往后方,再經蔥嶺南原趕回疏勒。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財貨,價值不好統計。
比如此時的楊亮手中就拿著幾枚錢幣。
金幣叫第納爾,銀幣叫迪爾汗,圓形,做工還算精美,顯示了很不錯的工藝水平。
錢幣正面寫著經文:“他是胡大,是獨一的主,胡大是萬物所仰賴的。”
反面則是鑄造朝代及哈里發的名字。
這地方,果然比草原部落富裕多了!
楊亮覺得這一趟是來對了,憧憬著接下來可以得到更大的斬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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