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九月,除北方草原尚有些許戰事之外,大夏境內大體安定,甚至連渤海境內的動亂都漸漸平息了,可謂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十月初一,朔望大朝會之后,中書降旨:原南衙樞密院樞密副使、食封四千三百戶、魯國公李唐賓出任樞密使;
食封二千八百戶、黎陽縣公、柔州行營都指揮使梁漢颙出任南衙樞密副使。
至此,南衙兩位樞密使分別是朱叔宗、李唐賓,四位樞密副使分別是胡真、梁漢颙、王卞—還缺一個,留給錢镠了,但他還未有明確回應。
又以金刀軍軍使楊亮為飛龍軍軍使。以飛龍軍副使薛離為金刀軍軍使。
從馬直軍將邵知行為飛龍軍副使,以龍驤軍右廂兵馬使野利克成為飛龍軍都虞候。以原萬勝黃頭軍都虞候李從璋為龍驤軍右廂兵馬使。
落雁軍經點驗,尚有兩萬二千余人,即刻抽調步騎精銳五千,補入佑,令其滿編。在京禁軍各部,人員大互換。互換完成后,嚴加操練,盡快熟悉—同時也是為了稀釋補入的降兵。
落雁軍尚余一萬七千多人,另抽調四千余,補入周德威所領之岢嵐軍—該部原有八千人,因為戰爭、疫病等因素,只剩五千余,今整補為萬人。
落雁軍最后剩下的一萬三千人,暫屯定州,由各新兵院抽調經驗豐富的教練使幫助訓練。
十月初二,南方傳來消息,趙匡凝親冒矢石,攻克朗州,殺雷彥雄,雷彥恭單棹遁去,僅以身免。
出兵救援朗州的湖南兵聞城陷,南撤。橫野軍趁勢追擊俘斬三千余人,繳獲糧豆十余萬斛。
橫野軍原有兩萬人,屯駐岳州年余,因疫病下降到一萬八千。軍中士氣低落,屢次要求北還。樞密院令其堅持到過年,年后鐵林軍會南下接替他們,軍士們雖然抱怨,但一時也沒敢怎么樣。
趙匡凝帳下的萬把荊南兵被單獨整編,賜軍號「廣捷」,全軍約九千七百人,暫屯朗、澧二州,防備馬殷。
最后,牂州刺史邵勉仁上疏,請撥三千幽州民戶至牂州諸縣,建村寨墾荒。
他擔任牂州刺史兩年有余。說實話,自從將此州升為正州后,動亂不斷,兩年時間大部分在平亂。好在規模都不是很大,陸陸續續被鎮壓了,但他對牂牁蠻也沒什么好印象,故請朝廷給他一部分幽州民戶。
燕地百姓,戰斗力是可以的,如果抱團聚居,對付小規模的蠻獠動亂不成問題。唯一的隱患,就是他們有可能跟著蠻獠一起反,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值得嘗試一下。
邵樹德同意了兒子的請求。
他沒有其他王朝初建時的條件,即經歷了殘酷的戰亂,各地十室九空,只剩下千把萬人,人均資源豐富。
唐末的各路義軍、軍閥實在太不給力了,黃巢都打進首都了,但在北方,他的活動范圍被限制得十分厲害。秦宗權鬧騰得那么狠,但連東進汴州都做不到,被狠狠打回來了。說白了,他倆只能在朝廷控制力較強的范圍內活動,不受朝廷控制的藩鎮如狼似虎,謹守邊界,極大限制了他們的流動—不是不想當流寇,是沒那個能力。
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人口太多。在封建時代,這是要影響王朝壽命的。
沒有辦法,只能向外多做擴張了。
牂州曾經當過正州,后來罷廢為羈縻州,可見在天寶年間這里是經過一番反復的。唐玄宗或許因為南詔的壓力,不想內部動亂過甚,引得他們勾結外敵,同時需要集中精力對付吐蕃,于是默認他們自治—當時戰場上對吐蕃連連大勝,形勢確實非常好,唐玄宗可能起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要一勞永逸廢掉吐蕃,故不想給南詔機會。
但邵樹德拔劍四顧 ,發現周圍沒一個成器的對手。
吐蕃崩掉七八十年了。
三十多年前,宋威、高駢等人屢次大破南詔,收復安南及劍南失地,逼得南詔連十五歲以上男子都征發。
一連串的失敗令南詔國內不滿,鄭買嗣趁機篡位,殺南詔王族八百余人,建立大長和國。
但篡位并殺前朝王族這種事情,終究大失人心,南詔國內動亂不斷。幾年前,為了邀買人心,鄭買嗣建普明寺祭奠南詔王族。到了今年,又鑄鐵佛萬尊,為南詔王族祈福—這種鱷魚的眼淚究竟有多少作用,實在難說。吐蕃、南詔不足為懼,契丹也被搞死了,草原帝國回鶻更是比大唐崩得還要早。
邵樹德發現,他的外部局勢竟然比明初還要好。畢竟朱元璋時期還有個北元,還在草原上重創了徐達的北伐大軍。此戰影響之深遠,直接改變了明朝的國策,可見損失是非常大的。
他現在唯一一個堪稱北元的對手,大概就是高昌回鶻了。他們是回鶻帝國的殘余勢力,因為篡位的事情,還分裂成了兩部分,一在蔥嶺東,一在蔥嶺西,互相廝殺。
真沒什么威脅了。
于是邵樹德同意了兒子的請求,重點清理牂州的蠻獠,慢慢編戶齊民,同時遷移河北百姓定居,移風易俗。
當然他也沒忘了播州。羅太汪當上了刺史,仍然統領自己的蠻寨,但楊端手下的部落卻不可能交給他了。哪怕再有反復,也有堅決鎮壓,編戶齊民。
以朝廷的國力,一次搞定兩個州,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十月初五,邵樹德又來到了薊縣城郊的某處工場,乘坐馬車繞了一圈。
是的,可轉向的敞篷四輪馬車已經完工了。
老實說,感覺非常好。
與兩輪馬車相比,四輪馬車的優勢是十分明顯的。
首先,有效載荷就非常大,能拉起更重、更多的貨物,且速度更快。
其次,對挽馬也非常友好。兩輪馬車的車轅架在馬匹身上,負擔十分大,馬很容易疲勞,壽命也更短。
第三,停車或換馬時,馬不在了,你得拿個東西墊在車轅下,馬車無法自然停在那里。總之,一旦坐了四輪馬車,對兩輪馬車就不太看得上。
少府、內務府聯合推進的四輪馬車項目一共做出來了兩輛車,型制并不一樣。
從構造上來說,第一輛還是邵樹德之前提的要求,由少府制作。上齒輪,人為調節兩邊輪子的轉速,確保可以轉彎。
他試過,確實能正常轉彎,而且速度還不慢,感覺非常好。
當然,他也只是兜了一圈,并不知道這種手工打制的齒輪及滑動軸承的使用壽命是多久。說不定,用不了幾天就磨損了呢?
第二輛就完全是另一種設計思路了。它由內務府獨立完成。
內務府沒少府那么豐富的工匠資源,水平也不行,因此另辟蹊徑,提出了一種全新的思路:即兩個前輪裝在一個車架上,兩個后輪裝在另一個車架上,后車架裝在前車架上方,中間靠軸連接起來。
說白了,這就像是兩個兩輪馬車堆疊在一起,是一種非常巧妙的思路—歐洲早些年的四輪馬車,就是這個造型。
邵樹德想了想后,還是欽定了第二種車。成本,始終還是成本。
靠能工巧匠特制的東西,他一概不喜。畢竟這種級別的工匠是有數的,請他們制作東西的成本十分高昂,他們的精力也很有限,產量會很低。
不能大批量、低成本制作的東西,就無法推廣,意義就會大打折扣。
像第二種四輪馬車,說實話黑車子室韋的工匠研究一番后,都會制作,等于是 在瞬間有了海量的能夠制作四輪馬車的工匠,成本就可以壓到很低,低到能夠讓普通人接受的程度,低到可以推廣普及的程度。
不能普及的東西,最終必然會消失,淪為博物館展覽品,淪為后人的談資,但卻不能對生產生活做出自己的貢獻。
「四輪馬車,朕中意內務府制作的這款。」邵樹德彎下腰,仔仔細細查看著構造,說道:「或許,可以招募工匠單獨成立一個工坊?」
內務府少監趙植立刻應道:「陛下,可是要造車售賣?」
因為圣人的種種要求,現在內務府是真的對賺錢萬分敏感,每出一個新事物,第一件事就是琢磨其能不能賺錢,能賺多少錢。「不賣看著玩么?」邵樹德笑道:「內務府專營此車十年。十年內,只有內務府能造,誰偷著造,朕把他送到黔中去。十年后,全面放開,誰都可以造。」
「臣遵旨。」趙植應道。
他看得出來,這種車的用途還是比較窄的,只能在有一等國道的地方用,那么就大大限制了需求。
這十年間,大概率主要是為樞密院和兵部造了,軍需后勤方面的市場非常好。另外就是天家、官府他們的需求也不小。
十年后,一等國道的里程會更加驚人,甚至非一等國道的驛道道路狀況也會大大改善,市場就更大了,屆時即便沒有了壟斷權,但他們有先發優勢,還是可以繼續賺錢。等到實在沒錢賺的時候,那就該退出這個行當了。
「看來你也猜到了······」邵樹德站起身,笑道:「此物和一等國道息息相關。走,乘上車,你我君臣一起去一等國道上轉轉。
一等國道原本只在河南才有,但北平府到昌平縣之間剛好也修了一小段,正好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