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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坐臺理政

  四月下半月,邵樹德一直在臨朔宮修身養性,處理政務。

  現在陪他過夜的人選沒有絲毫爭議,只能是折皇后。而皇后也按捺住性子,不是每晚都服侍邵樹德,顯得很有節制。

  四月二十三日,科考結束后一個月,邵樹德在曦日樓宴請新科進士。

  雖然他預備的名額是百人,但實際只錄取了七十一人。水平不夠,新朝也是不要的,封冠卿對此很堅持。

  不過考上的進士都很幸福,不用像以前那樣苦無實缺,一等好幾年。

  云、蔚、媯、易、濡、營等州一堆空位,只要你愿意去這些傳統認知中的苦寒之地,不用等,現在就能當官。

  新朝肇建,經歷過亂世苦日子的新科進士們還是很務實的,除少數幸運兒能留在中樞的翰林院、秘書監、殿中省之外,大部分都愿意去邊塞任職。邵樹德請他們吃了鯨肉。

  老實說,這肉其實不怎么好吃。但勝在稀罕,大伙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人當場賦詩,一抒胸臆。

  對了,最先發現擱淺鯨的村民張某,獲賜錢五百緡、絹五百匹、毛布五百匹,另得九品勛官。賞賜之豐厚,簡直離譜。

  這時候就會有人想了,在海岸上發現擱淺的鯨能得這么豐厚的賞賜,如果我從海里捕獵一條呢?

  邵圣出于種種原因,沒有公開回應此事。但暗地里放出風聲,海上捕獵到的同樣有效。

  種子撒下去了,能不能發芽,就看造化了。新科進士也得到了鯨油蠟燭、雨靴之類的賞賜,頓時人人希罕,哄傳中外。

  可不能小看進士「肉喇叭」的宣傳能力。目前事情還在發酵之中,多來幾次,鯨制品的逼格就會上一個新臺階。

  一些有錢卻沒地位的富商大賈,就不想搞點鯨制品用用,在生意伙伴之間裝逼吹牛?靠他們的地位,大概是弄不到皇家賞賜了,但自己去捕一條行不行?

  只要錢給足,終究還是有不信邪的敢出海捕獵的。

面善心黑的邵樹德,又一次運用了自己的  帶貨能力,試圖巧妙地影響這個天下。

  送走進士們后,他又親自督辦北都國子監的建設。

  三座都城,三座國子監,不斷擴大經學、醫學、數學、農學、工學等學生的數量。

  如果說縣學、州學是土壤的話,那么三座國子監就是根植于這份肥沃土壤上的樹苗,慢慢茁壯成長。

  每畢業一個數學生,各主要城市的坊市以及銀行結算系統就會多一分力量,民間的錢荒就會減緩一分。

  每畢業一個農學生,司農寺培育出來的各個新物種,就有更多的人去推廣、去指導,這對農業國家來說至關重要。

  即便是經學生,也能教化四夷,甚至能影響社會風氣。

  安史之亂前,各縣、州本就有經學教諭、博士之類的職位。艱難以后,大多停廢,或者生員大減。

  社會風氣的嬗變,毛錐子的缺位也是一大因素。所以邵樹德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投資,如今已經頗成規模————其實花不了多少錢,一個縣的此類開支,都養不了十名武士。

  五月初七,邵樹德在金臺殿召見了新科進士趙鳳。

  趙鳳是幽州人,今年虛歲二十,在家鄉參加了第一屆糊名制科考,高中進士。恰好泥沽縣尉因病去世,于是得了個實缺。

  新科進士出任畿縣縣尉,是前唐以來最正不過的升官路數,競爭非常激烈。趙鳳能得此職,可謂天大的運氣——他被邵圣的女兒看上了。

  皇后折芳靄進言,佛牙今年二十了,已經是老姑娘,不能再等了。

  邵樹德想了想,確實如此沒錯。反正他孩子多,四女邵澤今年也十八了,五女邵思十七歲,六女邵福十六歲,即便將來與李家結親,可選對象也很多,不必局限于哪個。于是讓三女佛牙在帷帳后偷瞧新科進士,結果就看中了趙鳳。

  皇后立刻遣人調查趙鳳是否婚配,答曰沒有。再一打聽,居然是盧龍趙氏的人,但奇葩的是,趙思溫都不認識這個族人,那看來是趙氏邊緣人物。

  皇后又遣人探詢趙鳳的意見———皇家就是這么直接。

  趙鳳也沒啥意見,甚至略有些欣喜,這事就這么成了,接下來就是選吉日、辦婚禮了。

  「二郎可知泥沽縣所重者何?」名為問對,其實是趁機觀察女婿,邵樹德看得很仔細,發現趙鳳的相貌還算端正,神色間似乎也不是什么女干邪之輩———也只能從神色間看看了,他畢竟不會讀心術。

  「陛下——」趙鳳剛要說話,被打斷了。「你是朕的親近之人,喚官家便可。」邵樹德說道。

  「官家垂問,臣便說了。」趙鳳胸有成竹地說道:「泥沽縣新設,縣域內蘆葦泥沼極多。又夏日暴雨成災,多發洪水。雖遷來百姓,整飭經年,然根基淺薄,百姓生計猶艱。官家所問,臣的回答只有一個,重水利。」

  邵樹德沉吟了一會,展顏笑道:「你沒有迎合朕意,大談特談海運,足見務實。」

  其實這是屁話。趙鳳如果說需要著重發展航運,邵樹德也會稱贊。

  事實上只要他的回答不算太離譜,都可以接受,這就是自己人才有的待遇,邵樹德一般不對別人講。

  「泥沽是畿縣,有令一人、丞一人、主簿一人、尉二人。」邵樹德說道:「縣尉親理庶務,分判眾曹,割斷追催,收率課調,是縣令之下最重要之人。能做縣丞、主簿者,不一定當得好縣令,如果縣尉做得好,一定能當好縣令。泥沽縣已有兩千余戶、萬余口人,你好好做,按你的想法做。有功勞的話,朕都看在眼里。」

  「臣遵旨。」趙鳳回道。

  此刻他的內心意氣十足。弱冠之齡的年輕人,胸中總有一股干事業的沖動,認為憑自己的才學,一定能讓他人服膺,從此步步高升,天下聞名。

  當然,他以后會知道,他能升官,不是他有多優秀,而是因為他是圣人女婿。

  「也不用急于一時,泥沽尉給你留著呢,成婚之后再去也不遲。」邵樹德笑道。

  「遵旨。」趙鳳面色平靜地應道。

  五月份,邵樹德最期待的消息還是義兄的病情。

  不過,不知道是晉陽嚴密封鎖還是怎么著,至今沒傳遞回來確切的消息,讓他微微有些失望。

  他抽空召見了一下劉訓。

  這是個老相識了,當初邵圣圖謀河中王氏基業的時候,劉訓就是對手。

  汾水之戰,他為王珂斷后,力戰不休,最后率千余晉兵投降。

  被釋放回去之后,李克用并未怪罪他,依然信任有加,但他也花了一點時間,才重新爬上來————擔任馬前銀槍直指揮使。

  此番配合李存勖攻打邢州,最終功敗垂成。灰心失望之下,帶著三千多軍士降了。

  「劉將軍也是老相識了,可否告訴朕,為何降?」邵樹德給劉訓賜座之后,問道。

  「屢戰屢敗,前途渺然,故降。」劉訓說道:「又,大夏并非河東之仇,兩家甚至是世交,再打下去也沒甚意思,徒傷人命罷了。」

  邵樹德聽了很高興,這就對了嘛!

  歷史上梁晉為何死戰不休?

朱全忠他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即上源驛之變,殺了李克用的數百元從親隨。要知道  ,這可都是早期晉軍的骨干、軍官種子,親朋好友遍布一府七州,這是絕對的死仇——這事有沒有唐廷參與、朱全忠是不是為朝廷背鍋且不論,但事情確實是他直接做下的,這就沒辦法了。

  另外,朱全忠攻打鄆、兗、齊三鎮,可能是對方太死硬,頑抗到底,他有點氣急敗壞了,殺過降,導致晉軍對投降有顧慮。

  說白了,李克用政治能力雖然差,但他團結部屬的能力比較強,能籠絡人心,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河東集團也沒散,投降的人也極少,為他兒子后來絕地翻盤打下了基礎。

  但河東集團對上大夏,就是另一個畫風了…

  雙方沒仇,高層的關系還不錯——至少表面關系不錯。

  邵樹德一直善待河東降人,給官做,給賞賜。戰場上抓了,不愿意投降的,放你回家,愿意投降的,直接任用,姿態已經做得非常好了。

  之前李嗣本的家人,他甚至還愿意出錢出馬換取,雖然李克用拒絕了,但也沒傷害義子的家人,這就達到目的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河東將領投過來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若非李克用還沒死,河東集團已經讓邵圣給「和平演變」,解體個球了。

  身為五代痼疾的河東鎮,在邵樹德眼里,其實真沒那么危險。

  「晉王身體如何?」邵樹德突然問道。「罪將一直在外領兵,實不知也。」劉訓回道。

  「朕信你。」邵樹德點了點頭,道:「劉將軍陣前降順,有功無罪。今可率所部三千六百將士,并入平盧軍,擔任都虞候。平盧軍在徐州,劉卿稍稍收拾一番,便赴任吧。」

  「臣謝陛下寬宥。」劉訓拜倒在地,感激涕零道。

  雖然早有預料不會獲罪,甚至還有官做。但當圣人親口說出之時,他還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平盧軍?好像是高家的私軍。劉訓大概明白自己的任務了,暗想一定為圣人好好監視高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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