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珂率軍抵達了大河南岸。
夏人防守實在太松了,數百里的距離上,不知道有沒有一萬人。刨除守城寨的,估計也就幾千機動兵力。
幾千人,守個屁!馬珂只略施小計,遣人在下游伐木,假裝造橋,就吸引了夏人的注意力,然后暗度陳倉,成功從上游突破到了南岸,取得了立足點。
渡口處的營寨已經立了起來,六千士卒樵采的樵采,牧馬的牧馬,忙的不亦樂乎。
河對岸還在輸送糧草物資,大群騎兵慢悠悠地等著,一點也不著急。
先鋒軍使李嗣本帶著少量親兵先期過了河。
“馬將軍,邵賊在哪里?”李嗣本輕巧地下了馬,問道。
“如果消息沒錯,應還在齊州。怎么,李將軍欲奔襲齊州?”馬珂笑問道。
李嗣本認真想了想,道:“大王沒下令。若有軍令,奔襲又如何?大丈夫馬革裹尸,總比老病于榻上好。”
馬珂噎住了。
本想譏刺一下李嗣本,沒想到是個愣頭青,好沒意思。
李嗣本心中也暗哂,這些河北殺才,根本不可能臣服任何人。都這時候了,還不忘在言語上討點便宜,他們的節度使王镕估計也差不多吧。
“李將軍。”渡口旁,安重誨剛從河北岸過來,見到李嗣本后,立刻恭敬行禮。
他是小字輩,跟著父親安福遷一同過來見見世面的。
和契丹人、河北人打不算什么,與夏軍之間的大規模戰事,才是最讓人心潮澎湃的,也是最能給人鍛煉的。
“何都頭呢?”李嗣本問道。
“還在楊劉渡,尋機過河。”安重誨答道。
“怎生這么慢?”李嗣本奇道:“盧縣沒多少夏兵,很容易便能過來。趙人不可靠,打仗還是的靠咱們自己人。”
安重誨表示贊同。
成德節度使王镕對出兵推三阻四,一會說軍士鼓噪,一會說器械尚未置辦齊全。到了最后,也就只派了一個剪寇都過來。
相對成德,易定稍稍可靠一些,但這次他們只出動了三千人,主力留在老家幫助幽州協防。
“成德雖然被打服了,但內心一直不服氣,一有機會就想甩開咱們,將軍須得謹防他們臨陣倒戈。”安重誨提醒道。
李嗣本冷笑一聲,道:“趙人都是賤胚,就該讓夏賊暴打一通,才知道厲害。”
“邵賊若攻河北,就有樂子看了,我早看魏博、成德、滄景不順眼了。”安重誨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便是咱們不插手,給邵賊十年時間,他也平定不了河北。”
李嗣本說道:“不打疼了王镕、羅弘信之輩,他們是不可能認慫的。以一鎮敵天下的事情,干得可不是一次兩次。”
李、安二人在這邊聊,那邊馬珂已經派人出去哨探了。
六千士卒的士氣還可以,不算差。剪寇都既然能被派出外鎮作戰,出動時也沒鬧事,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況且,軍士們也不傻,知道如今的形勢。
藩鎮割據時代的軍士與古來其他王朝軍士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他們比較了解外部形勢,這可能與他們深入參與政治有關。大頭兵懂的少一些,小軍官懂得稍多,中級以上軍官就十分了解了,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的一方面是軍士們知道為何而戰,戰斗力比較強。
壞的一方面是軍士們不再愚昧,不容易被忽悠,主觀能動性很強,給串聯、鼓噪鬧事提供了很好的基礎,讓將帥們十分頭疼。
有時候馬珂都在想,驅使一幫老實巴交、愚昧無知的軍士可能更省心,但這些人戰斗力太弱,容易被敵鎮擊破,如之奈何。
午后時分,王處直也帶人過了河,三千易定軍士開始伐木扎營。
至此,這一路已經出現了成德、易定、河東三鎮兵馬的番號,渡過河的總兵力已經過萬,可以執行不少作戰任務了。
李克用已經到了博州。
羅弘信遣親信楊利親自前往,奉上了一批糧草。
“羅帥為何不愿出兵?”李克用擦拭著橫刀,寒聲問道。
“回晉王,羅帥抱恙在身,實在不便出征。”楊利行完禮后,說道。
“不出兵,我怎么相信你們?”李克用怒道。
楊利絲毫不懼,回道:“河南軍勢方盛,河北諸鎮皆欲以河東為屏,晉王何疑耶?”
李克用的獨眼眨了眨,冷哼一聲。
罷了,魏博出兵,他還不放心呢。
夏、晉兩軍列陣之時,魏博軍就算不臨陣倒戈,說不定也要先溜,或者被人稍稍一打就潰散跑路,這種德行的友軍他還真不敢要。
這世上就沒人能讓他們真心臣服。
即便義弟邵樹德壓服了這幾個藩鎮。河東一旦露出頹勢,他們立刻就會叛亂,反戈一擊,從夏軍背后來一記狠的。
同理,如果河東占領了河南,他們就會聯絡邵樹德,暗中投靠,夾擊河東。即便被打敗了,暫時臣服了,也會暗中觀察局勢,無時無刻不在找著反戈一擊的機會。
“朱全忠途經貝州時,為何不阻攔一下?”李克用又問道。
“全忠皆是騎卒,攔不住。”楊利說道:“其部已逃往德州,晉王不妨行文滄州,讓盧彥威驅逐朱全忠。”
“那是盧彥威的事情。”李克用怒道:“貝州上下坐視朱全忠逃遁,我欲攻之,羅帥待如何?”
“這…”楊利也沒想到李克用是這種捉摸不透的脾氣,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晉王息怒。”楊利想了想后,說道:“魏博以河東為屏,共抗邵賊,并非虛言。都是自家人,何必做這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這樣吧,羅帥愿給馬三千匹,以壯晉王聲威。”
蓋寓在桌子底下悄悄踩了踩李克用的腳。
李克用面色不變,道:“再給我送鎧甲千領、箭矢五萬捆過來,此事便算過去了。”
楊利面色一白,但心中卻松了口氣。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就當打發叫花子了,反正晉兵要去賣命,對魏博而言也是好事。
“此事還的稟報羅帥。”楊利說道。
“那還等什么?趕緊滾回去稟報。”李克用揮了揮手,就像在趕一只蒼蠅一樣。
楊利搖了搖頭,滿臉晦氣地走了。
“大王,盧彥威遣使而來,言朱全忠并未在德州逗留,奔棣州去了,他們追之未及。”蓋寓說道。
“嗯。”李克用點了點頭,沒繼續再說這件事。
當日朱全忠率兩千余騎奔逃,李克用親自領人追擊,一路追,一路上不斷有人梁人掉隊,都被晉兵斬殺。到最后,朱全忠帶著千余人奔入德州,逃得一命。
雖然沒能徹底誅殺此獠,但朱全忠最后的本錢已被消滅大半,他很難東山再起了。便是去了棣州又如何?沒有兵,沒有將佐,單靠他一人,王師范能給他好臉色?
“大王…”蓋寓說道:“何懷寶、李嗣本來報,他們已經有萬余步騎過河。夏人兵少,只稍稍接戰,便擊潰了夏兵,斬首兩百余級。他們都在請示下一步行止,邵樹德應還在齊州,若能盡占鄆北之地,則可以將他截在東面,屆時平盧、泰寧等軍也會協助,把握便大了很多。”
“不急著打鄆州,讓他們先占了楊劉渡,在兩端筑城。如果有可能,將盧縣也一并拔了。”李克用說道:“另,遣人至德勝渡,伐木造船,建造浮橋,做渡河架勢。”
“遵命。”蓋寓應道。
德勝渡連接濮州、澶州,也是一重要渡口。一旦大軍在此突破,如果濮州方向沒能攔住他們的話,那么晉軍就可以突入空虛的汴宋腹地。
“還有,游騎四出,搜剿渡河的夏軍探子,務必不能讓邵賊知道我主力在哪。”李克用又道。
洛口一帶,倉庫大開,糧草一袋袋地被裝運上船。
這些都是去年從靈夏轉運而來的物資,以粟麥為主,還有馬兒愛吃的黃豆、黑豆,甚至連干牧草都準備了二十萬束。
大河解凍之后,船隊又可以出發了。
十萬大軍征戰,耗費甚多,有水路不利用,那也太傻了。
碼頭上的鈴鐺響個不停。
每響一下,都意味著一艘滿載貨物的船只離港,向下游漂去。
曾經的汴州水師也出動了。
大大小小百余艘艦船載著三千水師戰士,護衛著運糧船隊,順流而下,直朝鄆、齊而去。
“汴口那邊的船隊出發了吧?”東都畿汝節度副使封渭迎風而立,問道。
“出發了。”幕僚回道:“載運了二十五萬斛糧豆,幾乎把倉儲一掃而空。”
“掃空了沒關系。等到五月,靈夏又有糧草運過來。”封渭說道:“沒想到啊,打到這會,竟然是靠關北諸州提供粟麥、豆子、肉脯、奶粉、干草供給前線,就是路上損耗有點大了,沉船不少。”
“走吧,去汴口看看。”封渭翻身上馬,說道。
汴口在鄭州,而鄭州現在也是東都鎮的屬州。從汴口沿汴水至汴州,然后可以向東,順著濟水直至鄆州。
之前義從軍就是沿著濟水走的,不過他們走的是陸路,輜重器械船運,這樣可以極大加快行軍速度。
夏王非常重視水運和水師,以前沒機會,現在接收了汴州水師部分實力,似乎打算以此做文章了。
他打仗的風格,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喜用騎兵,這是標標準準的北人,但對舟師又十分重視,似乎是南人作風。
天馬行空,不拘一格,思路十分開闊,希望能對接下來的戰事有幫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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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忙了,加班到九點。。。剛碼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