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更請一分第六十章更請一分 本書作者其他書:
二月十五,虞鄉縣城外已經聚集了三萬多兵馬。
主力是武威軍左廂一萬五千步騎,他們是較早整編的部隊,相互之間已經非常熟悉了。
赤水軍使范河也帶著主力五千人抵達了城東,另有征集來的土團鄉夫七千余眾。
總計兩萬衙軍、鄉勇近一萬八千,包圍了城東、北、西三個方向,只留城南一處,誘使賊人逃竄。
盧懷忠已經四十大幾,征戰快三十年了,但他仍然是個“老實人”。
因為早年的經歷,他痛恨喝兵血、苛待士卒的將官。
他脾氣本來十分暴躁,屬于一點就著的性子。但從鐵林都時代開始,就強迫自己多看書、多學習,長時間下來,不但水平提高了不少,就連性子也溫和了許多。
在他這里,沒有什么雜牌、嫡系之分,武威軍這種禁軍也要攻城,沒得商量。
武威軍攻城是有傳統的。從第一次在靈州打破康元誠的營寨開始,基本就一發不可收拾。
河清會戰之時,他率部進攻河清縣、柏崖倉等要點,傷亡很大,但趕在龐師古主力來援之前拿下了這些堅固據點,為熬走梁兵打下了基礎。
蒲兵叛亂已經一個多月,針對虞鄉縣的進攻也已經持續近月。從正月底開始,他們通過持續不斷的野戰,已經徹底將賊人限制在了虞鄉縣城內,至今已經過去了半月之久。
圍三闕一,是經典的攻城戰術,旨在讓敵人棄城而逃。而全線包圍,挖掘壕溝,則是另外一種攻城方法了,比較慘烈,攻防雙方都沒有好下場。
圍三闕一的戰術是奏效的。賊兵以利聚,必然也會以利散,尤其是那些意志不堅的鄉勇,趁夜出逃者絡繹不絕。
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在追襲中被俘斬了,漏網之魚很少。
盧懷忠親自來到了城外,目睹一場進攻戰的結束。
都虞候李忠、左廂兵馬使韓遜分列左右,默不作聲。
潰下來的是武威軍,死傷了數百人——基本可以認為是死數百人了,因為傷者皮開肉綻,顯然活不成。
都游奕使安休休押著一群俘虜趕了過來。
“跪下。”騎軍士卒下馬,怒道。
二十余俘虜很聽話,直接跪了下來。
“城內情況如何?”盧懷忠走到俘虜面前,問道。
親兵已經舉起馬鞭。
一名降兵軍校立刻回道:“因幾次出城作戰不利,士氣低落,有軍將王士游者,鼓噪棄城,東奔澤潞,為李殿成所斬。自此將士皆怨,李殿成遂封官許愿,刺史、防御使、團練使、鎮遏使給出去了一大堆,眾心乃安。隨著這幾日貴軍加速攻城,又有人頂不住了,開始鼓噪,李殿成疑神疑鬼,捕殺了不少人。”
盧懷忠點了點頭,大致明了城內狀況了。在他看來,李殿成的下場好不到哪去。
艱難以來,作亂軍士一般有四個下場。
其一是上面姑息,當啥事也沒發生,追認既成事實,比如永泰元年劍南西川節度使郭英乂被檢校西山兵馬使崔旰所殺,朝廷追認崔旰為節度使。
其二是堅決鎮壓。比如大歷十一年,河陽軍亂,宦官監軍冉庭蘭被驅逐出城,大掠三日。冉整頓部伍,再度入城,誅殺亂首,平定之。
其三是剿撫并用,制撫得宜。寶應元年,河東節度使鄧景山因為貪污軍餉導致軍亂,被殺。駐守絳州的河東兵也趁機作亂,屯駐翼城的北庭兵殺節度使荔非元禮,跟著響應,最后靠郭子儀的威望震懾諸軍,殺亂首,朝廷撥款發賞,平息之。
其四是內部崩潰。典型的就是大歷元年同華兵叛亂,結果后來心中畏懼,接二連三有人投降,到了最后,亂兵干脆殺了節度使周智光,全體投降。
“將所獲之俘兵,盡皆押至城下,讓他們勸降。”盧懷忠下令道:“對了,現有俘兵多少?”
都虞候李忠立刻回道:“軍使,計有俘兵四千三百余人,土團鄉夫已斥退,尚有二千五百余人。”
“斬首幾何?”
“斬首千四百級,衙兵、鄉勇各半。”
圍城戰中殺的肯定不止這么多人,但能統計到的就這么多了,沒辦法。
盧懷忠心算了一下,若再去掉跑掉的漏網之魚,城內衙兵應該只剩三千多了,鄉勇估計稍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去,守軍整體也就八千人上下。
對這些人心惶惶的亂眾,最好的辦法還是剿撫并用,強行剿滅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兩千余俘虜本來還在修壕溝,很快被聚攏了起來,一個個押到城下。
在武威軍士卒的威逼下,俘虜們無奈,只能輪番喊話。
“弟兄們,降了吧。也就挖挖壕溝,不會翻舊賬的。”
“一天六個胡餅,倒也沒苛待咱們。”
“死心吧,烏嶺道上的晉兵也就下山搶掠一番,跟賊似的,救不了你們。”
“夏王他老人家給了大伙生路,投入效節軍,可繼續當武夫。”
“效節軍左廂的魏人都死心塌地了,你們還等什么?”
“你們不降,我們就得日以繼夜挖溝,苦啊。”
城外的呼喊聲持續不斷,城頭戍卒聽了半天,大概都聽明白了。
負責西城這一段防務的十將趙烈聽了,立刻找來幾個心腹手下,道:“諸位,留后在城內拷掠軍糧、資財,想必所獲有限。虞鄉城,守不了多久的,最遲三月中,軍糧食盡,咱們就守不下去了。”
李殿成造反后,自稱護國軍留后,故亂兵以留后稱之。
眾人也都是明事理的,一聽此話紛紛點頭。
“效節軍是什么,我不懂,大概是夏王新編之軍。這種新部伍呢,一般不該去投,投了也是送死。更何況還要徙家,先前我是不愿的。”趙烈說道:“但眼下這個景況,啥也不說了,不如去碰碰運氣,如何?”
“將軍,咱們若降,不該發賞么?”有人突然說道。
“對頭。”又有人附和:“李留后大索全城,想必一人得個一緡錢不成問題。夏人招降,不該給錢么?”
“先把李留后的賞賜拿了,再投夏人,更請一分。”有人笑道。
趙烈素知軍士貪財,但沒想到這么貪,一時間被部下們整得有點不會了。
更請一分?還能這么操作?
他是有點頭腦的,覺得夏人不傻,這種危險的先河一開,以后還怎么治軍?
軍士叛亂,亂眾推一首領,首領發賞。大軍前來鎮壓,亂兵再請賞,拿了錢后殺掉首領,集體投降。兩邊好處都占了,虧的只是將帥,大頭兵毫發無損,還有錢拿,那么前來鎮壓的大軍會不會不忿呢?他們會不會也趁機作亂請賞?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么無底線討好軍士。很多先例一開,風氣就會向下墮落一個層次,以后想拉回來,可就很難了。
“此事…”趙烈猶豫了一下,道:“先看看留后那邊怎么說吧。再者,單靠咱們,似乎也成不了事,得串聯更多人一起行動,方能奏效。”
“有理有理。將軍放心,我還認識幾個同鄉,這便去找人商議。”
“我也認識幾個軍校,這便去走動走動。”
“最好天黑后再行動,此時擅離職守,被逮住了人頭落地,不美。”
“也是。”
眾人七嘴八舌,神情興奮。
趙烈看得心中發寒,思慮著天黑之后干脆跑了算了。這些人一個個欲壑難填,兩頭講價,跟著他們準沒好事。
招撫使李杭在河東立威之后,便將部伍交給了封藏之,由他繼續整頓。
隨后,他一路向北,趕至絳州,大張旗鼓,收攏散落在各處的河中兵士。
二月十三日,在萬泉、稷山等地收攏降兵千余。
十五日至龍門,又招撫數百。
十七日至正平縣郊野,收三百眾。
這不到兩千兵眾,照例全數編入效節軍右廂。
經略軍副使楊儀也帶著三千人趕來匯合。
在李杭整頓降人的同時,還及時處置了一場變亂,誅殺亂首數十人,算是保駕護航了。
“楊將軍,隰州只有州兵千余,前陣子還吃了場敗仗,我估摸著堅持不了幾日了,你部既已接令,便速速北上吧。”李杭說道:“絳州、河中府應還有兩千上下的亂兵,但他們既不來相投,便是鐵了心要作亂,已無招撫之必要。待王瑤征召的土團集結起來,封藏之便會率部北上,絳州局勢便穩了。”
“都頭擔憂新降之人不穩,令我部暫屯絳州。”楊儀回道:“其實無妨,慈隰便是讓人占了又如何?天氣寒冷,山道不好走,賊人來不了那么快。”
“也罷。”李杭說道:“那請勞煩經略軍將士了。”
其實,他對新降之人是什么態度也沒底。萬一又有人作亂,把他殺了呢?豈不死得很冤?
多一些時間整頓部伍也是好的。效節軍右廂這幫人,要想真正上陣廝殺,還需要時間的沉淀。
另外,這次他擅作主張,將軍額直接翻倍,不知道夏王是什么看法。
常在邵樹德身邊,他知道夏王一直在努力控制治下軍隊的總數量,想盡辦法減少開支,消耗雜兵。這次又給他多弄了五千,李杭也很無奈。
而就在他忐忑不已的時候,使者已經五百里加急,飛奔至洛陽,將他的親筆信呈遞到了邵樹德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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