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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爭先恐后

  “許大、竇三、李四,可還認得我?”黑漆漆的院內,張歸弁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問道。

  被他點名的三人身上還穿著甲,聞言就著昏暗的月光仔細看了看,驚道:“張都頭!”

  “是啊,我怎么會在這里…”張歸弁冷哼一聲,道:“此事先不論。你等三人也見到我了,怎么說?要綁了我去朱友文那里領賞嗎?”

  遠處已經有大隊軍士出動的腳步聲了。很顯然朱友文收到了消息,開始調動兵馬全城大索。但聽聲音,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出動的兵馬不多,搜尋起來非常緩慢。

  這是可以理解的。

  昔年涇原鎮有人欲作亂,故意在城外縱火,想要城內出動大軍去救,好趁機鼓動軍士作亂。然而段秀實故意不派人救火,到天明后,將昨晚請求帶兵出城救火的人全部抓了起來,一一甄別。

  總而言之一句話,軍心不穩的時候,別搞太多幺蛾子。把大頭兵們全部關在軍營內,杜絕刺頭鼓動串聯的渠道,比什么都靠譜。

  朱友文敢在夜間調動的,也就一些他比較信任的部隊罷了,數量很少,不足為慮。便是查到天明,也不一定能查到這里,更何況他還有躲藏之處。

  “張都頭何必如此試探?”許大說道:“我等皆受過都頭恩惠,豈能做那等豬狗不如之事?”

  竇三、李四二人也相繼表態。

  張歸弁臉色稍霽,道:“我欲投夏王,你等可愿跟隨?”

  “都頭想做什么,我等跟著便是了。”許大說道。

  “汴州守不住,也未必等得來援軍,降了也好。”

  “我也早想降了。”

  竇三、李四說道。

  “好!”張歸弁一拍大腿,喜道:“你等何時去守門?”

  “這個可沒準。”許大遲疑道:“上官不會提前說,興許明日,興許要過十天半月。這等消息,不可能提前知會的。”

  張歸弁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形勢緊張,朱友文也不傻,身邊定有將佐參謀,做事不會有那么多漏洞。

  “既如此,你等便先回去吧。若有信得過的弟兄,不妨多招攬一些。”張歸弁說道:“一旦值守城門,速速來報。我兩位兄長皆在夏王帳前聽令,不會害了爾等的,或還有富貴可享。”

  這話很實在,許大三人聽了連連點頭,行完禮后便告退了。

  在另外一邊,謝彥章在神捷軍部分軍士的幫助下,悄悄縋城而出。

  整個過程比較驚險。鄭門左近,還有廣勝軍的人,要想避開他們的耳目,確實得費一番手腳。

  謝彥章出城之后,一路撒腿狂奔,然后便被游騎逮住。反復訊問之后,最終在天明之前被送到了邵樹德的營帳內。

  葛從周、胡真二人白天剛剛快馬趕來,葛、謝二人父子相見,不勝唏噓。

  邵樹德將與胡真移步帳外。

  “華溫琪那邊,可遣使招降一二。”邵樹德說道。

  華溫琪此人,巢軍出身,也不是啥好鳥。經常奪民人之妻,收入府中,玩得很歡。

  當然這是武夫的常態。比如剛剛在金鄉打敗夏軍的劉鄩,其美妾王氏后來就被李嗣源搶回家了。已經死了的朱漢賓之妻,就被李存勖玩了。看來大家都深得其中之妙,正經人家的女兒沒啥意思,就是要搶別人的妻妾。

  “大王放心,別人我不敢說,但華溫琪此人,定說得其來降。”胡真保證道。

  “如何說其來降?”邵樹德來了興趣,問道。

  “末將親身入城。”胡真說道。

  邵樹德有些驚訝,這也太拼了。

  “大王勿憂,城中看似龍潭虎穴,實則一個養王八的淺水池子罷了。”胡真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料朱友文威望太低,沒法統御部眾。我進城,他三五天后能知道消息就不錯了。”

  邵樹德大笑,朱友文還在如臨大敵鞏固城防,卻沒想到汴州已是處處漏風,反賊遍地。如今就缺一個契機,時辰一到,定讓他大開眼界。

  “王檀、石彥辭之輩,真降還是假降?”邵樹德又問道。

  “大王,此真降無疑了。”胡真回道:“死挺下去有什么好處?若朱瑾、王師范等人能在單州取得突破,朱珍也拼死回援汴州,那么還有守下去的意義。而今什么都沒有,繼續守,不過闔城百姓俱死罷了。”

  “君有這份見解,當真洞悉人心了。”邵樹德贊道:“走吧,回去聽聽謝彥章怎么說。”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帳中,葛從周父子起身行禮。

  “坐下吧。”邵樹德溫和地說道。

  “今日得睹謝將軍之顏,不勝欣慰。”邵樹德笑道:“大順二年崤山之戰,謝將軍守得好,我屢次想入伊水抄掠,都被謝將軍堵回去了。”

“大王手握重兵,帳下猛將如云  。崤山之戰,還是愛惜將士性命了。若舉大軍而來,某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份。”謝彥章謙虛地說道:“徐將軍陣斬張延壽,梁兵已是破膽。”

  邵樹德笑而不語。

  在一旁陪同的陳誠清了清嗓子,問道:“敢問謝將軍,王檀、石彥辭欲怎么個舉兵法?”

  “回陳長史,王檀為神捷軍指揮使,部眾七千余人,多布于城西、城北這一片。鄭門、梁門、酸棗門、封丘門附近有大量神捷軍軍士部署,亦有少量廣勝軍就近監視。”謝彥章說道。

  “朱友文可能控制廣勝軍?”

  “斷斷不能。”謝彥章毫不猶豫地說道:“廣勝軍中,多名將校乃我舊部,若我回去,召集彼等反戈一擊,定教那朱友文好看。”

  謝彥章能說出這話,就代表他已經徹底投過來了,再不念以前的舊情。

  況且義父葛從周跟他把利害關系都講清楚了。蕭符已經與蕭氏南梁房的人搭上了關系,這些世家大族,本來就是一家人,多頭下注罷了。而今朱梁行將覆滅,蕭符也立過功,夏王似乎也要任用他,蕭氏主脈定然會施以影響,為蕭符活動。

  作為蕭符的女婿,謝彥章今后的前程肯定會與其高度相關。

  謝彥章不是傳統的武夫,他好儒學,對官場上的彎彎繞懂得比較多。他心中明白,今后要與蕭氏一族多加走動了。

  “那他還守個什么勁。”邵樹德失笑,道:“謝將軍打算怎么做?”

  “若大王信我,我這便潛入城中,召集舊部,與張歸弁張將軍一同舉事,先奪個城門下來。”謝彥章起身說道。

  “坐下。”邵樹德擺了擺手,道:“你與張歸弁一起,怕是還不太保險。回去與王檀、石彥辭講明白了,不要瞻前顧后,猶豫不決,此取死之道也。若定下計謀,便斷然行動,我遣人在城門外候著,一俟城門大開,便殺進城去,事后定然有他們的好處。”

  “遵命。”謝彥章心中一凜。

  夏王這話有敲打的意味啊。這是在提點王檀、石彥辭,不要試圖講條件,這一招不管用,只會給你帶去災禍,乃“取死之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如今這個景況,汴州守軍但凡有點腦子,都爭先恐后想要投降,現在就看誰先當出頭鳥,打破平衡了。如果你們拖延得久了,功勞被別人拿走,事后不但沒有獎賞,搞不好還要挨收拾。

  謝彥章對石彥辭派人營救他還是很感激的,覺得回去該好好勸一勸。曹州朱珍估計都不敢講什么條件了,你等還要拿價,不是找死么?

  “內城有多少守軍?”邵樹德又問道。

  “回大王。”謝彥章答道:“應只有兩千余人。不過賀德倫部就駐扎在內城附近,有五百余騎。”

  內城也叫衙城,城周四里,位于城市北部,節度使衙門、都虞候司以及梁王府等重要機構都在那邊。本有守城軍士千余人,如果再算上梁王府的侍衛都千人,兩千多兵還是有的,統一由張朗統率。

  賀德倫當初帶著兩三百騎逃回汴州。朱全忠試圖重建德勝軍,但空有騎戰人才,缺乏馬匹。魏博送了一批馬過來后,大部分撥給各軍了,賀德倫撈了一部分,將部隊慢慢恢復到五百余騎。

  因為之前的表現,其實朱友文還挺信任他的,將內城旁邊的營地騰了出來,作為德勝軍的駐地。

  “能不能想辦法擒殺了張朗?”邵樹德問道。

  外城能破,但如果破不了內城,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而且,在國朝藩鎮軍亂之中,內城往往是節度使最后的存身保命之地。城小、堅固,防守的一般也是死硬分子,十分麻煩。

  萬一久攻不下,張朗、朱友文絕望之下將府庫燒了,豈不是讓人非常掃興?

  “內城之事,多想想辦法…”邵樹德含糊地說道。

  他還要臉,話只能說到這份上。謝彥章是聰明人,當知道自己的意思。

  “定不負大王重任。”謝彥章面不改色地應道:“朱氏滿門老幼,一個也跑不了。”

  “葛將軍!”邵樹德突然喊道。

  “末將在!”葛從周起身應道。

  “汴州克復之后,城內降軍,妥善甄別,好好整編。我看令郎有大才,可堪重任,你覺得呢?”邵樹德問道。

  “一切但憑大王做主。”葛從周沉穩地應道。

  邵樹德暢快地大笑,道:“謝將軍速去,我收拾整頓兵馬,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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