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三年正月十一,大戰過后的第二天。
天德軍已經被打殘。出征得五千五百步卒,如今還有兩千七八百人能動彈,傷愈后歸隊得估計還有幾百,最終能剩下三千五百人就不錯了。
蔡松陽還臨時拉了一些土團鄉夫及佑國軍降兵入軍,這部分人還剩一千多。一路征戰,打出感情來了,這些人他也不打算放歸,上報一下,將他們的名字編入衙軍籍冊算了,以后都是天德軍一員了,慢慢提升戰斗力吧。
當然,天德軍這次打得很不錯,戰后敘功,不但將士們要論功行賞,部隊也會進行擴編,這都是夏軍慣例了。
長直軍已經覆滅,一直吊著一口氣廝殺的天德軍陡然松懈下來,確實已經無力再戰。而且,一直給將士們打雞血,鼓舞他們超水平發揮的軍使蔡松陽渾身傷得像個破布麻袋一樣,故全軍在吃了一頓早飯后,拔營啟程,押著三千長直軍俘虜退往洛陽。
洛陽那邊還有三千降兵,來自佑國軍,由馬嗣勛、段凝二人看守著。
白司馬坂近四千來自佑國軍的降兵被驅使攻城,但士氣低落,戰斗力根本發揮不出來,僅剩的兩千余人已經被后送至河陽。
赤水軍也俘虜了一些人,不過同樣在攻城戰中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定遠軍王遇俘虜了兩千多,已轉至崤縣,目前正由從潼關增援上來得河源軍押往河陽。
不知不覺間,開戰十天以來,已經俘敵萬余——成分比較復雜,長直軍、佑國軍這類正規衙軍有,河洛州縣兵有,土團鄉夫亦有。
天德軍退走后,天雄軍士氣如虹,帶著千余關北蕃騎南下,至伊闕關外扎營。
臧都保、牛禮二人一邊遣使招降,一邊仔細觀察山川地勢。
關內有一千長直軍精銳,外加千把伊闕縣的土團鄉夫,兩千人守著,以這個地勢來看,強攻確實不易,傷亡怕是會難以忍受。
最關鍵的是,守軍只有兩千是之前的情報,現在有多少人,鬼知道。
玉門軍一部也傳來喜訊,他們突襲占領了偃師縣東南的轘轅關,隨后依照命令固守待援。
至于玉門軍主力,則轉道前往太谷關。此關在洛陽東南五十里,長直軍兩千人前天夜里剛剛退至此處。
定遠軍使王遇帶著步軍七千人剛剛抵達福昌縣治一合塢,離洛陽還有四天的路程。可憐老王一直想與賊人廝殺,但這場仗打得太快了,他又沒趕上趟,只能期待在下一階段的大戰中建立功勛了。
洛陽南線的戰局,基本上就這樣了,長直軍右廂主力的覆滅是最大戰果,其他的都要遜色不少。
接下來得工作,就是肅清后方一個個孤立得敵人據點。勸降和武力兩手準備都要用,確保以最快速度打下來。
正月十四,在將妻兒送回安邑龍池宮后,邵樹德又東行河陽。
鐵林軍交給野利遇略,走軹關前往懷州。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不投入戰爭可惜了。
而且左右兩廂交換了很多人員之后,相互之間的磨合已在訓練中解決了一部分,剩下的還要去戰場上磨煉。
邵樹德的初步意思,先讓他們參與對河陽南城的圍攻。
高仁厚手頭的兵力其實不是很充裕。天德軍打殘了,邵樹德下令他們回河中休整,增加一千五百步兵編制,全軍達到八千人。至于兵源,都教練使衙門先選送五百好手過來,剩下的缺口從降兵中擇精壯補入。
河中衙軍損失也非常大,全軍已不足七千,減員三成以上。邵樹德下令他們返回河陽獲嘉縣休整,充當預備隊,但不許回蒲州。
王瑤總共有兩萬兵馬,這些年多次派一半兵力出戰,為邵樹德拼殺,表現確實不錯。
赤水軍還在猛攻鞏縣,打得非常急,聽聞已經快要打下,但自身減員也已超過兩千,等到最終克復的時候,怕是也要撤回來整補了。但這只是初步設想,事實上未必能成行,如今兵力還是很緊張得。
固守新安縣的梁軍徐懷玉部,已經知道了洛陽之戰的消息。令人意外的是,守將徐懷玉并不打算投降。他召集諸將飲酒,痛哭流涕,眾人皆感佩。隨后下令開東門,放愿意離去的軍士走人,讓他們自尋生路。
城中還剩下約四千人,都是他多年的老部下,算是死硬分子了,還是得硬打。
“李克用在幽州大破盧文進、單可及、高家兄弟,俘斬逾萬,二將狼狽遁回,遣使請降。成德王镕嚇得直接退兵回鎮州,觀望風色。”
“高思繼等人棄守幽州,率數千敗兵北奔契丹。”
“李克用表康君立為幽州節度使、盧龍軍使,又令此番立下大功的義子李存貞鎮檀、薊二州,協助劉仁恭,備御契丹人。”
“河東大軍正在幽州休整,估計過了春社節就會南下,再打盧、單二將。”
金仙觀之內,陳誠、趙光逢正在向邵樹德匯報幽州的消息。
輕輕地嘗一口想涕縹全知道 邵大帥是帶著一千親兵抵達王屋山的。不當“圣人”了,又變回了“武人”,一干女官也盡留在龍池宮。
不過金仙觀嘛,這地方…
劉景宣在前,儲氏、解氏在后,奉著茶水走了進來。就連儲氏之女,也輕手輕腳地跟在后面,端著一碟瓜果上來。
你看,女人還是不少的。
“李克用那邊還是要緊盯著。”邵樹德道:“一旦他平定了幽州局勢,立刻報上來。”
“遵命。”二人一齊答道。
“官軍攻克漢州,殺楊崇本,然李茂貞已抽出了身來,這邊也要盯緊一點。李一仙,我怕他的吃虧啊。”邵樹德得食指又習慣性地敲擊起了桌面,對川中局勢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大帥,川中無礙大局,令李將軍穩扎穩打便是。”陳誠道。
“或可調興元兵南下。諸葛仲方百般推托,不可出兵,大帥可遣使申飭一番。”趙光逢也建議道。
最近有流言,李匡威逃走后,被諸葛仲方暗中收留。而山南西道節度掌書記蔣德溫從去年起就病重臥床,對鎮內的掌控力下降,那么這事還是有可能的。
“興元府的事情,再等等吧。”邵樹德嘆了口氣,道:“待時機成熟,我讓諸葛仲方移鎮。若他不肯,便有問題。”
如今卻是抽不出兵力,西邊的事情,能穩則穩,不能穩也要穩,邵樹德暫不想多事。
陳誠、趙光逢二人了解了邵樹德的態度,揭過不談此事。
“楊行密攻安州,時瓚大敗,玉山軍是否堪戰?”邵樹德又提起了淮南的事情,心情顯然有些不太好。
當然,玉山軍能不能戰,陳、趙二人自然不如他這個武夫清楚。事實上據邵樹德判斷,玉山軍里的神策軍老油子還是太多了一點,收拾整頓了這么久,效果還不顯著。還得再多整治整治,多經歷幾次戰事才行。
“大帥,淮南其實無甚大事。”陳誠又道:“淝水之戰后,朱延壽喪膽,聽聞最近一直在大練兵,短時間內應不敢再至壽州挑釁了。唯黃州瞿章沒吃過虧,比較活躍,安州抵敵不住,亦是尋常。今可令其謹守門戶,以守代攻,先穩住局面再。”
淮南與漢中一樣,陳誠的意見還是以守為主。
楊行密肯定是想為朱全忠減輕壓力的,但也不會火中取栗。遣一軍攻打安州,向鄂州方向擴張,是他現階段下最可能做的事情,而他確實也這么做了。
“大帥,只要楊行密不派主力大軍前來,安州其實無大礙。某贊同陳長史得看法,守就好了,無需與行密較一日之短長。”趙光逢也道。
“也罷,便這么辦吧。我會單獨遣人去警告下時瓚,讓他賣力點。”邵樹德笑道。
談完了幽州、西川、淮南,“君臣”三人又談到了魏博。
這個藩鎮,在邵樹德心中還是很重要的,地接河東、河南,又是河北的一分子,可以處在十字路口,位置十分關鍵。
最重要的是人口較多,富得流油,底蘊深厚。
“李罕之要跑了。”邵樹德揀出一份軍報,晃了晃,道:“羅弘信大軍圍剿,澤人飽掠重負,不想力戰,已經開始遁逃了。李罕之走后,魏博局勢會如何發展,會不會影響我軍在河南的戰事,二位多想想,盡快擬一份方略出來讓我看看。”
“遵命。”二人應道。
本身實力已經十分強大了,惹得天下矚目。朱全忠那廝,還天天給他編排小作文,進一步壞邵大帥的名聲。還有那個讀書讀傻了的王師范,簡直像個噴子一樣,以忠臣自居,罵邵樹德是亂臣賊子。邵樹德本來懶得理他,但被罵得久了,心里也很不爽——去你大爺,我和你無冤無仇,天天罵我作甚?
如今河洛戰事已經十分明朗,梁人被一連串的組合拳打得有點懵,丟盔棄甲,損兵無數。消息發散出去之后,天下諸侯會更加震怖,外交環境進一步惡劣是可以預見的。
魏博羅弘信,不是蠢人,亦非庸人,就他本心而言,肯定不會傾向于邵樹德,這個方向需要警惕。
結束公務之后,邵樹德去看望了下江氏。
小姑娘的肚子已經挺得老高,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就會生產。
嫂子盧氏一直在照顧著她。觀中最近多了一些人手,王彥范送來的。對,就是那個與劉景宣競爭洛苑使失敗的十六王宅使。人手多了以后,像儲氏、盧氏之類的“老人”就不用干農活了,大為輕松。
了一會話后,邵樹德起身離開,到儲氏房中睡了個午覺。
“大王——”申時,李忠在門外輕聲喊道。
“大王,千萬不要——”儲氏劇烈掙扎:“會沒臉見人的…”
“何事?”良久之后,邵樹德松開鐵鉗般的雙手,懶洋洋地問道。
儲氏輕嘆一聲,將臉整個埋入邵樹德懷中。
“大王,高都頭稟報,鞏縣已克,俘賊軍兩千。”李忠輕聲道。
“啪!”邵樹德重重一拍,聲音清脆無比,儲氏臉幾乎埋到了他咯吱窩里。
“大善!”邵樹德喜道:“后方又去一隱患。令胡真去勸降霍存父子。”
“遵命。”李忠輕手輕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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