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徐浥塵緩緩睜開了眼睛。
抬頭看去,自己應該躺在江城醫院的休息室里。
扭過頭來,只見青木玲子坐在他的身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青木玲子見徐浥塵睜開了眼睛,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說道:
“徐浥塵,你睡了六個多小時,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玲子,別哭,我這不是醒了嗎?我記得,我不是在憲兵隊跟中村俊福比飛鏢嗎,怎么會睡到這里了?”徐浥塵不解道。
“你還記得比飛鏢?看來,你腦子還沒壞。”
“玲子,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我最后記得,中村俊福的飛鏢,將那個犯人殺死了。再往后,就什么都記不住了。”
“你說的沒錯。你和中村俊福比飛鏢,輪到中村俊福飛鏢時候,他的飛鏢正巧射到那個犯人的頭部,也就是這個時候,你就昏倒過去了。
以前,你身體出了問題,還知道喊頭疼。
這一回,你連疼都不疼,直接就躺倒了地上。怎么喊,都喊不醒,把我嚇死了。
包大同幾個人見狀,就把你送到了江城醫院。
可找到慕安安,她這回也沒有什么辦法了。不過,她哥哥看你呼吸和心跳都正常,覺得應該就是昏迷,就把你抬到了休息室。”
“那安安呢?”
“她想要照顧你,我沒讓,給她攆出去了。告訴她,你有事的話,我會喊她的。”
“玲子,安安畢竟懂醫術,再說現在是在江城醫院,你怎么把她攆出去了呢?”
“你是因為我暈倒的,當然我來照顧你。
再說,我一想到明天你就要向她提親了,我心里就不舒服,不想看到她。”
“好了,你去跟安安說一聲,我醒了,省得她擔心。”
“不行,我就是要讓她擔心,就是要氣氣她。”青木玲子道。
“唉…”徐浥塵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行了,我不提安安了。玲子,我暈倒后,憲兵隊那邊出了這么大的事,是怎么處理的?”
“還能怎么處理,死了個犯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那個中村俊福像傻了一樣,坐在那一聲不吭。
中川禮三在他邊上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激動。總之,中村俊福這口氣,你是為我出了。”
“玲子,你開心就好。你去喊一下安安吧,我不想讓她擔心。你要是不去喊,我就自己去找她了。”
“混蛋,和我在一起,還總想著別的女人,太令我失望了。
她就在門口,擔心你,不會走遠的。
你剛醒,先躺一會兒,我去喊慕安安。”說著,青木玲子起身離開休息室。
見青木玲子離開,徐浥塵又合上了眼睛,回憶剛才在憲兵隊發生過的一切。
中村俊福擲出飛鏢之前,自己有意跟他搭話。搭話時候,有意無意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這個時候,自己用上了師傅白振東傳授給自己,催眠術的第二重亂志——也就是攝魂術。
按白振東傳授的心法,攝魂術影響對方心智的時間,會十分短暫。可那個緊急時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上一試了。
當時,自己向中村俊福傳遞過去的信息,就是飛鏢射向張耀國的眉心。
信息傳遞過去之后,自己的大腦似乎陷入了停滯,外面的事務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如果中村俊福不是馬上擲出飛鏢,而是定定神的話,自己的攝魂術,很有可能就失效了。不過,當時的中村俊福已經有些得意忘形,根本沒有留意自己的思維,已經有些混亂了。
沒想到,面對張耀國的背叛,自己急中生智用了一回攝魂術,竟然有了效果,徐浥塵心中不免暗自慶幸。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攝魂術和讀心術一樣,都有明顯的副作用。
讀心術的副作用是頭部的劇痛,而攝魂術副作用就是當場昏迷,沒有任何回旋的時間。
這一次昏迷了六個小時,下一次會昏迷多長時間,有沒有可能再也醒不來,就不好說了。
看來,這個攝魂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還真不能用。
就在這時,慕安安推開了門,快步走到徐浥塵床前,拉起徐浥塵的手,眼圈紅了起來說道:“徐浥塵,你這個壞蛋,你嚇死我了。”
“安安,剛才我就是困了。現在睡了一會兒,就沒什么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你還騙我,剛才哪里是睡覺,睡覺哪有叫不醒的?
你還在昏迷的時候我在想,明天你就要向我家提親了,今天你要是醒不來,我該怎么辦?總不能還沒定親,就要收活寡吧?還好,你醒了。”
說著,說著,慕安安的眼淚流了出來。
“安安,別哭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明天,我就去你家提親,錯過不了的。”徐浥塵緊握慕安安的手,說道。
“行了,徐浥塵,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青木玲子從一旁走了進來,冷冷說道。
“玲子小姐,這都十多點了,到特戰隊都半夜,你們還沒吃飯,就別回去了。”慕安安松開徐浥塵的手,說道。
“不回去?也好。徐浥塵,你上我家住去吧。”
“青木玲子,你也太過分了吧?明天徐浥塵就要上我家提親了,你竟然讓他去你那住。”慕安安怒道。
“我欺負你怎么了?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徐浥塵就別想去你家提親了。
他一名帝國軍官,寸功未立,有什么資格成親。”青木玲子怒斥道。
“你…”
“好了,別吵了。玲子,特戰隊的人還在門外吧?”徐浥塵問道。
“在。”
“那咱們回特戰隊,順路把安安送回家。”
“徐浥塵,你還沒吃晚飯呢。”慕安安道。
“沒事,特戰隊應該給我們留了,回去我墊一口就行了。明天晚上,我和養父養母一起去你家,不會不去的。”徐浥塵起身道。
“那行吧,你回去吧。”慕安安戀戀不舍道。
“慕小姐,那我們走吧。”青木玲子道。
“走就走。”慕安安白了青木玲子一眼,說道。
送慕安安回家后,徐浥塵、青木玲子還要包大同五個人,開著兩輛車,連夜回到了特戰隊。
簡單吃了口飯,便各回各的地方休息了。
也許是下午睡得太久的緣故,徐浥塵遲遲不能入睡。
于是,他一個人走出房間,來到大楊樹下,坐在了石條椅上。
沒過多久,徐浥塵便看見包大同拎著半瓶白酒和一只燒雞,走了過來。
“老包,你怎么還沒睡?”徐浥塵讓包大同坐到對面,問道。
包大同將燒雞放到石桌上,為徐浥塵倒上一盅白酒,說道:“我剛才起夜,影影乎乎看到這里有人坐著。
特戰隊的人都知道,大楊樹下的石桌,是隊長你和青木督查的專座,別人不敢過來坐的。
這么晚了,青木督查不會在這里,我一想就是隊長你了。”
“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睡不著,出來坐坐。”徐浥塵抿了一口酒,說道。
“隊長,今天下午實在是太險了。
要是那個張耀國慫了之后,憲兵隊馬上提審他,那趙曉雪和趙曼就徹底暴露了。
她們兩個一暴露,馬上就會牽扯上你。那樣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沒想到,這個中村俊福鬼使神差地將他殺死。太意外,也太幸運了。
隊長,我發現跟著你,什么事都順風順水的。”說完,包大同見杯中酒,一飲而盡。
“其實,除了排除一個隱患外。張耀國這一死,也為我解了圍。”
“隊長,這話怎么講?”包大同不解道。
“我要是沒猜錯,現在中川禮三和中村俊福一定會在商量,后天的軍事會議上,怎么向青木一彥解釋這件事。
現在,張耀國已經能夠確定為地下黨了,那之前離開的宋同志,就會落在他們的視線里。
按時間算,宋同志離開江城,與老板被救時間吻合。而那段時間,張耀國又恰好在江城醫院護理孫夫人。
這么多的巧合,憲兵隊一定不會放過的。
他們一定會認定,是宋同志與張耀國里應外合救走的老板。
更巧的事,就在這個時間點,憲兵隊收到了上級組織中,內線傳出來的消息,根據地派出了行動小組已經抵達江城,要刺殺老板。
現在內線、外線、行動人員都齊了,而且證據確鑿,自然不會再懷疑特戰隊了。”
“隊長,你這么一說,還真的把咱們救老板圓上了。
不過,我就怕他們笨,想不明白。”
“老包,你也太小看敵人了吧。
其實,無論是營救老板,還是劫持沈勇,咱們的這幾次行動都有瑕疵,只不過運氣好而已。
包括這一回張耀國叛變,像你說的,如果中村俊福及時收手,或者不是鬼使神差失手的話,那么我們就十分被動了。
所以,以后做每一件事,要十分小心,不能露出一點破綻來。對于地下工作者來說,保護自己,必殺幾個鬼子更重要。”
“隊長,我記得了。”包大同鄭重其事地說道。
“還有,王家村后山做處理了嗎?”
“隊長,你去營川之后,我們在王家村后山留下了一些不易察覺的線索,找起來很難。
不過我想,日本人一定能找到的。
有了這些線索,敵人的注意力,很有可能由水上轉到后山。”
“這就好,至少可以有效迷惑敵人,更好保護自己。老包,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回去了。”
“隊長,還有一件事。
沈勇用刀在他臉上,狠狠割了兩道傷疤,一只眼睛可能以后看不到東西了。”
“李大牛不是看著他么?怎么還是出了這樣的事?”徐浥塵有些怒氣道。
“其實,上級組織做出羈押沈勇三個月的決定后,沈勇就已經能在地窖里自由活動了。
除了地窖的門鎖著外,基本也對他不進行看守,吃喝都是他自己解決了。
前天,趁李大牛出門,沈勇就用李大牛的刀,把他的臉劃傷了。李大牛問他為何要這樣做,他說三個月羈押期滿后,這樣出去,就沒人能認出他,他就可以殺鬼子了。”
“老包,正因為我們有這么多好的同志,將來的中國,才能一片紅色。”徐浥塵心有感觸地說道。
“隊長,你對組織這么認可,那就加入到我們的行列里來吧。”包大同說道。
“不了,我幫助你們趕走日寇之后,就不留在江城。也許,會去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過一輩子。”徐浥塵略帶傷感道。
“隊長,老包都沒跟你干夠呢,怎么就想著走了呢。再說,這里還有好幾個姑娘等你娶呢,你走干什么?”
“行了,你別動不動就跟我提姑娘。以后和我在一起,就說正事,少說那些不著調的。”
“隊長,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記住了,就好。對了老包,現在張耀國已經死了,趙曉雪和趙曼也安全許多,可以讓他們回江城。總在外面,會被人懷疑的”
“行,明天我就去告訴李大牛,讓他通知趙曉雪。”包大同應聲道。
江城,憲兵隊。
果不出徐浥塵所料,已經是午夜,中川禮三辦公室的燈依然亮著。
下午發生的意外,是中川禮三和中村俊福二人,特別是中村俊福,所始料不及的。
鬼使神差般殺掉了張耀國,令中村俊福格外的郁悶。
畢竟剛剛到江城憲兵隊入職不到一周,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換成誰,心里都不會好受。
中川禮三一臉怒氣問道:“中村上尉,當時張耀國明明已經要招供了,你為何還沒有停下手,還繼續飛鏢呢?”
“中川隊長,當時,我和徐浥塵比到關鍵時候,我不想輸給一個中國人。
見張耀國的心里防線已經徹底崩潰,覺得不急于一時,沒想到自己竟然失手了。
按理說,那個距離理應百發百中的,不可能失手的。”中村俊福氣惱道。
“你就是太自負了,什么叫百發百中,你不是機器,總會有失手的時候。
現在,張耀國人都死了,唯一一個線索也沒有了,后天就是例行的軍事會議,你讓我,怎么跟青木中佐解釋?”中川禮三道。
“中川隊長,張耀國雖然死了。
不過,現在能夠確定這個張耀國就是地下黨,也是大功一件。
再說,審訊時候,錯手傷人,也是稀松平常的事,青木中佐不至于怪罪下來的。
真要是怪罪下來,我就讓我伯父中村浩介中將,幫我說說話,青木中佐不會不給我伯父面子的。”中村俊福道。
“好,到時候我兜不住的時候,就你出馬,請一下中村中將吧。”
對于中村俊福,中川禮三表面上是以禮相待,實際上也是處處提防。
這十年來,隨著中村俊福的伯父中村浩介升為海軍中將,中村家族在軍中的地位,日益顯赫起來。
這個中村俊福來這里,絕不會僅僅滿足這個副隊長,很有可能對自己的位置產生威脅。
這一點,中川禮三當然清楚。
聽到中村俊福屢屢提起了自己的伯父,表面上中川禮三沒說什么,不過心里,卻是十分的不滿。
“中川隊長,現在張耀國已經定性為地下黨,并且徐詠被救走的那段時間,他就在江城醫院護理病人。
由此可見,徐詠被救走,張耀國就是在江城醫院里的內應。
如果張耀國是內應,將他留在醫院護理病人的孫云龍局長,就十分的可疑了。”
“你的意思是,孫云龍有可能是地下黨?”中川禮三心中一動,問道。
“我只能說有嫌疑。
他的夫人恰好那個時間住院,而恰哈又將孫耀國這個地下黨留在醫院。
太多的意外就不是意外了,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內情。”中村俊福道。
“你說確實有道理。
不過,孫云龍是江城保安局局長,永惠興又是江城數一數二的大戶,沒有真憑實據,是不能亂說的。”中川禮三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張耀國這個口子一撕開,圍繞張耀國身邊的人,就都有嫌疑了。”
“這兩天,你查的怎么樣?”
“目前還沒有查出什么來,不過,他從龍城帶來的手下宋巖,在徐詠被救走前三天不見了。
聯想到之前收到的情報,地下黨上級組織將派行動小組來江城。
可以斷定,當天從江城醫院劫走徐詠的,就是宋巖和行動小組,而張耀國就是在江城醫院里的內應。”中村俊福言之鑿鑿道。
“這么說,江城醫院徐詠被救的案子,已經有了眉目,是我們錯怪刁俊三了。”中川禮三有意說道。
“我覺得,刁俊三的人,里面有地下黨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還是張耀國與宋巖里應外合,救走的徐詠。”
“那好,后天的軍事會議,我就這么向青木中佐匯報。”
“中川隊長,有件事我想問一下。”
“什么事,你講?”
“那個徐浥塵都能參加軍事會議,為什么我不能?”
“這個…得要青木中佐開口了。”
“既然是這樣,明天就讓我堂姐營川海軍情報處的中村櫻子處長,跟青木中佐打聲招呼,讓我也能參加軍事會議。”
“有這層關系,那你就試試吧。”中川禮三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