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生命的形態
“艾莎，他沒事嗎？”
應對茉莉的問題，艾莎并未在第一時間做答，因為她也不知曉老冰棍的情況究竟怎么樣。
可若只是從外觀上判斷的話，這家伙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幾乎是溢于言表的疲倦模樣。
他的鼻子里頭灌滿了碎屑，此時正不住地搖晃著腦袋，將里頭的飛灰和落雪一并哼出。僅是這個動作，似乎就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
而隨著老冰棍前進的動作，他那一連串一落在了身后的足跡同樣異常顯眼。
艾莎的目光在那一處處的鮮紅色梅花腳印上停留了片刻，表情也捎帶上了幾分的擔心。
看得出來，老冰棍教腳掌上的舊傷應該又崩開了。
拖著前肢行走的姿勢在此時不僅顯得別扭，更讓他的喘息聲加重了不少。鮮紅色的長舌吐露在外，此時正隨著胸膛的收縮，踉蹌地朝著這邊靠來。
僅是遠遠望去，都能讓人心生不出不忍的慘狀之下，
要上去幫一下老冰棍嗎？
或許…沒有這個必要。老冰棍的情況雖然糟糕，但還不至于完全無法動彈的程度。就這樣一邊保持著警惕，一邊任由他接近，再另外想辦法處理傷勢，才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在此時此刻，本人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的異樣。
可從實際上來說，在與靜安過多接觸的前提下，她的各種特點也在被對方逐漸地同化，進而出現了各種足以稱之為‘相似’的特征。
正比如說。
對待這般問題的絕對理性思考。
如果是以前的艾莎，或許無法按耐住內心深處的憐憫之心，從而使得自己做出一些更為感性的判斷。
“艾莎，要不我還是上去幫一下大狗吧？”
茉莉突然的發言打斷了艾莎的紛亂思緒，她的目光調轉，落在了一旁的茉莉身上。
卻還沒等她說些什么，茉莉便已經自顧自地開始了勸說。
“看得出來，大狗的狀態很不多，艾莎。我們可以分工一下，你那邊繼續保持原樣，我就上去幫忙攙扶他一下，怎么樣？”
微妙的停頓過后，艾莎只好點頭應承了下來。對于這般可謂是‘雙贏’的提案，他暫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況且這個做法同樣也符合當下的情況。
未嘗不可。
“那就這樣試試吧，茉莉你要小心。”
后者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旋即便把手中的殺器給遞還到了艾莎的手中。
“不，你必須得帶上這個，以防意外。”
“那…好吧，艾莎，我知道了。”
過多地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反倒會形成本末倒置的效果。茉莉一臉嚴肅地將手榴彈收在了腰側的邊袋里頭，旋即便對著艾莎輕輕點頭，緩步向前走去。
老冰棍不知是否是太過疲倦，以至于都無法察覺到茉莉的舉動。他此時只是低沉著腦袋，不停地邁出踉蹌的步伐，緩慢地朝著兩人的方向逐漸靠近。
沙沙沙…
在艾莎的注視之下，雙方的距離在逐步接近，直至來到了一個微妙的距離。
正好是在位于前院的分界線。
沒來由得，艾莎那懸掛在了腰間的裹包開始微微顫抖。作為從靜安手頭上接過來的一份責任，她不能忽視這里頭發生的任何一個異動。
這里面的幾個家伙…怎么突然會有反應？
還未等到艾莎打開袋口，仔細打量幾眼，茉莉的一聲驚呼便已經傳到了她的耳中。
要出事了？！
只見一道黑影從廢墟之中驟然騰起，尚且還不明模樣的模糊影子在空中翻轉，旋即便直挺挺地朝著那有些嚇愣了的茉莉沖去。
一瞬間，艾莎和茉莉都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手榴彈可以作為克敵制勝的手段之一。
但若要視作為自保的方法，卻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不過一秒左右的功夫，那道黑影便已撲到了茉莉的身旁。
同樣也是趁著這個并不長的停頓時間，艾莎也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道黑影的正體所在。
那是枯瘦如竹竿般纖細的長影，外頭則包裹著暗淡無光的深紅色皮膜，于手肘處截斷的傷口處，則暴露著森白色的內骨與肉沫，此時映照在了艾莎的眼中，更是顯眼了不少。
種種特征，都不難看出。這是一條被從中折斷了的手臂。
“茉莉，快躲開！”
接受信息，消化，理解——作為正常的反應手續而言，普通人尚且還需要幾秒鐘的時間，才能做出與之相對的反應。
茉莉同樣也不例外。
身前的老冰棍似是察覺到了異樣，可此時他的狀態同樣非常糟糕，不說幫助茉莉，就連想要自保都是一件難事。
也就說是。
眼下的情況之內，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到她。
想要躲避的念頭還未成型，一股破空而來的勁風便已經撲打在了茉莉的腰側。刺骨的寒意透過圍裙與內衣的包裹，如同刺穿皮膚般的冰冷觸感，讓她在此刻瞬間淪陷。
幾乎不像想象，對方那撕破衣物，進而將她的肌肉刺穿，直至把內臟都給攪成一團糟的恐怖場景。伴隨著這個令人絕望的念頭，一些破碎而又雜亂的信息便又涌上了茉莉的心頭。
兒時的回憶，尚且還留有的遺憾，與靜安相遇的意外，以及對于眼下狀況的些許后悔。
她的大腦在此刻飛速運轉，從而進一步地將這些紛雜的思緒統統整合，歸類，直至總結成了最后一句話。
自己就要死了。
“姐…姐。”
如若呢喃般的低語過后，她便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對于即將到來的劇烈痛感，她同樣也最好了最后的心理準備。
時間仿佛在此刻變成了一條韌性十足的皮筋。
隨著茉莉的繁雜念頭，一并被拉繩，延展到了一個遠超于常規的水準。
怎么還沒反應？
為什么一點都不覺得痛？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諸如此類的念頭如潮水般上涌，促使著茉莉微微睜開雙眼。
入目的依舊是一片黑白相間的單調世界，周遭的火光在此時跳動著，牽引著橘紅色的亮芒，將這一方天地都給渲染上一層朦朧的暖色基調。
“這…”
“沒事了。”
依舊是蹩腳至極的北方土語，極具特色的語調對于茉莉而言，完全不存在任何的陌生感。對于這個聲源的主人，她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會忘記。
目光從迷茫直至震驚，左右不過兩秒的時間便已完成了徹底的轉變。茉莉驚訝地低垂下了腦袋，并且朝著身旁望去。
“先…先生！！！”
“嗷嗚！”
只見靜安面無表情地站在了茉莉的身側。
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人影依舊提拔，而他身上的衣物，卻幾乎全部都給碎成了纖維狀的長條物，進而展露出了精壯而又略顯單薄的上身。
平伸而出的右手將這條斷臂緊攥，收緊的指節在此時更是于手背處炸出了數道粗壯的青筋。幾乎不難看出，靜安為了制止這個突兀的襲擊…
并不容易。
感激，欣喜，甚至還裹挾著些許仰慕的情愫，此時更是在危急關頭被進一步地發酵，讓茉莉都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千言萬語涌到了嘴邊，卻只是憋出了一句簡單的問詢。
“先生，您沒事吧？”
“…回去吧。”
靜安連頭都不回地說道。
可是茉莉卻沒有絲毫的不適，她反而在此時漲紅了臉，朝著靜安沉默著，重重地點了點頭。繼續留在這里也只是給先生添麻煩而已，對于眼下的她來說，幫助處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是她能做到的事務。
而在與靜安擦肩而過的瞬間。
茉莉瞥見了一些異乎尋常的怪異部位。只見靜安的胳膊，或是脖頸的部位，此時正留有一些拇指多款的長條狀印痕。這些東西并不算顯眼，如果不是貼的近了些，茉莉更是沒有發現的可能性。
聯想到靜安剛才收到的‘折磨’，一個大致的情況便在茉莉的腦海之中逐漸成型。
先生的傷勢并沒有完全好轉，甚至還會有留下后遺癥的可能性。
在意識到了這一點過后，茉莉的身型有了輕微的停滯感。她下意識的想要留下來，幫助靜安進行一些簡單的傷勢處理，可隨后涌上的理性，卻又將她的這個念頭給重新壓回到了心底里頭。
“先生，您一定要平安。”
簡單而又直白的祈愿。
隨后，茉莉便頭也不回地跑向了一旁的老冰棍處。她一把抄起了那有些激動的大狗子，旋即便朝著來時的方向，一路狂奔。
危機看似在此時被緩解，可靜安的表情卻又變得逐漸嚴肅。
在看到艾莎和茉莉手中的手榴彈之后，靜安便已設計出了一個簡單的規劃：
他本想趁著這一輪的騷亂，從而隱去自己的身型，讓艾蓮娜率先重新出現之后搜集到一些有用的情報，再選擇是否要出手相助。
可是…兩個小家伙顯然并不怎么適應這般高壓的狀況。
計劃趕不上變化，即便是為了保證茉莉的安全，靜安也已經不能繼續潛藏下去了。
但即便如此，這也并不意味著此番毫無收獲。
恰恰相反，靜安通過總結，也得出了一些寶貴的經驗與結論。
第一次的突襲，靜安便已經將艾蓮娜的心臟徹底攪成了碎塊。
可這卻讓她徹底失去了常規人的外形，進而膨脹成了眼下這幅如同母蟲一般的詭異造型。
第二次的蓄勢反擊，靜安為了確保意外，更是徹底將其撕裂成了完整的兩個部分。
可這似乎同樣沒有什么效果。看似作為弱點的頭部，她甚至可以通過再生的手段去加以恢復，并且沒有產生絲毫的不適反應。
兩次的試探之下，靜安都無功而返，甚至還讓自己都陷入了危及性命一般的絕境之中。
“看來我應該沒有猜錯，你還沒有死。”
“呵呵～”
一如既往的戲謔語調，在靜安的身前傳來。他的眉頭微皺，此時更是微微抬起了雙手，進而瞥見了那附著在了手臂下方的異物。
那是一張活靈活現的人嘴。紅唇，牙齒，舌頭，應有的組織內容幾乎一個都不缺。
以靜安被系統增幅過的強大記憶力，讓他幾乎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直到幾秒鐘前，他還沒有看到過這個敵方會有一張嘴。
“先生您猜的不錯，我可沒那么容易死。”
話音剛落，靜安身前的廢墟便開始了輕微的蠕動。一陣沒來由得寒風從身旁吹過，將鋪設在了地上的碎屑與飛雪一并卷起，進而高高地拋到了半空之中。
如同泥塑的磨具一般，并非由血肉而鑄的怪物在此刻逐漸成型，于艾莎和茉莉那一臉震驚的表情之中，合并成了一個怪異的模樣。
那是一個反而凸顯出了‘普通’的常規形象。
兩米左右的身軀之下，是沒有絲毫的衣物遮掩，卻又如同妙齡少女一般俊俏的模樣。足以稱之為完美的曲線從她的身上滑落，并且凝聚成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呵呵，不知道先生是否喜歡我的這個新形象？”
風情萬種的杏眼微挑，向著靜安拋來一個令人血脈膨脹的信號。
而隨著艾蓮娜的輕笑聲，她那灰白色的自然痕跡在此時逐漸消退，進而覆上了一層如血般醇厚的鮮紅色。
比起老婦，半身人的怪物形象，眼下的這個模樣，可謂是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極致的荷爾蒙。
而作為對象的正主，此時卻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的恢復能力，很夸張。”
幾經折騰，即便是在沒有系統的幫助下，靜安也試著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信息鏈。
比起人工制造的殘尸，像是這般被沖擊力給撕扯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塊，似乎同樣無法起到滅殺的作用。艾蓮娜就像是一團會無限增值，并且還保有自我意識的污染者一般離譜。
被艾莎與茉莉寄予厚望的科技力量，在遭遇到了艾蓮娜這般詭異的能力之時，同樣也是無功而返。
靜安的目光低垂向下，此時更是無言地盯視著自己的雙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后才緩聲說道。
“不對，應該不是單純的恢復能力。”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再重新構筑自己的生命形態。”
“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