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
溫暖的壁爐,熱湯,還燙手的火烤鹿肉。
一個充滿著人情味的夢境,卻被臉上的溫熱給驚醒,艾莎在此時悠悠轉醒,正好瞧見了老冰棍的那條長臉。
“…大狗?怎么了嗎。”
依靠著老冰棍那一身被毛,艾莎整個晚上都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就像是在身上加蓋了一層厚實的棉被般溫熱。
“醒了?你們還真不好找,我幾乎把這附近的山頭都給翻了個遍。”
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使得艾莎揉眼的動作都為之一頓。她驚訝地抬起了腦袋,尚且還朦朧的視線便從老冰棍的頭頂上穿過。
“先生!您終于回來了!”
靜安微微頷首,簡單示意之后便開始打量起了這個足有兩米多高的小型洞穴。
“開口朝下,風雪都吹不進來,深度也有限,不至于潛藏一些兇猛野獸…的確是個不錯的落腳點,是老冰棍找的嗎?”
“嗚~”
老冰棍搖晃著尾巴,用鼻子拱了拱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艾莎。
“是你找的?”
不得不說,靜安有些意外。
“不過是些小知識罷了,小時候父親喜歡帶我出去狩獵,在這種凍土上臨時宿夜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而像是凍鼠和猞這種家伙,就會在地上,或是山縫里頭開洞鑄窩,他們挑選的地方多是能夠與風口想背的暖和地方,只要花些心思,多少都是能找到現成落腳點的。”
說完,艾莎還側過身去,露出了后頭那一堆被啃到了發白,眼下卻已經變脆了的腿骨。
“這個地方本來應該是一窩凍鼠的巢穴,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應該遷徙出去了。”
野外求生的知識意外的充沛,靜安不由得多看了艾莎一眼。
“不錯,干得挺好。”
有一個暖和的落腳點,總比在外頭吹一晚上的寒風要好上不少。
事實上,如果不是老冰棍留下的痕跡,靜安甚至都還找不著這兩個家伙的藏身地。
艾莎有些羞澀地低下了腦袋,臉上飛上了兩坨不自然的緋紅。
畢竟…能讓先生夸贊的機會不多。
從斷崖隘口折返,重新回到平臺上尋找艾莎和老冰棍的行蹤,全程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功夫。趁著這個機會,靜安也大致地推算出了時間的走向——本就不適宜貯藏的玩意兒,在此時便能夠提供一些信息。
隨身攜帶的甘藍草還能嚼出些許的甜味。
那么…前后最多也不過2天的時間。
靜安長舒了一口氣,他一屁股坐在了老冰棍的邊上,摸索著從隨身的裹包里頭掏出了食物與凈水。
“熬了一晚上,餓了吧。都過來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艾莎的包裹里頭多是一些日用品,食物和水基本上都是由靜安貼身攜帶的。
而老冰棍…它雖然會想辦法填肚子,但終究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行為。
“謝謝先生。”
“嗚~”
趁著進食的過程,靜安簡單地詢問了一下雙方在昨日的行動狀況。
老冰棍沿著山崖兜轉了好幾圈,直到臨近黃昏都沒能找到其他能夠上山的辦法。
“嗷,嗚嗚嗚~嗚嗚!”
在失去系統助力的情況下,靜安勉強地分析出了老冰棍音調里的起伏轉折,最后試著總結似地說道。
“在直達斷崖隘口的甬道口,你感覺到了一些讓你不舒服的味道?”
老冰棍不斷地點頭,半吐出的那條紅潤大舌頭,讓他看來更憨實了幾分。
靜安無聲地摸了摸老冰棍的大腦袋,在心里暗暗思索著這家伙的成長速度——它是趕在靜安的后頭才找到的甬道口,卻能準確地感知到里頭的危機感,并且不輕舉妄動。
“偵測型的特化嗎…”
老冰棍的進步雖然不明顯,但同樣也不容忽視。如果此時還有系統在身的話,靜安自然少不得仔細探究一番。
而較之老冰棍,艾莎的行為就顯得簡單了不少。她遵循著家傳的荒原求生知識點,在山縫之中找到了能夠用以落腳的地點。
為了確保不發生意外,她再度折返,回到了平臺處,等到與老冰棍匯合,才一起探索洞內的情況。
知道了這些之后,靜安輕輕地點了點頭。
“做得不錯,在情況不明的前提下,這樣的確是正解。”
兩個家伙都是能讓人省心的類型,這也讓靜安不用分心去顧及后勤的情況如何。
而在簡單地填飽了肚子之后,一人一狗便抬起頭來,朝著靜安投去了詢問般的視線。
比起自己,他們顯然更關心靜安究竟干了什么事。
以至于一晚上都沒有消息。
“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些什么,那么…我就長話短說了。”
他簡單地描述了一番自己的遭遇,絲毫不加以修飾的用詞可謂是平鋪直敘,但盡管如此,變異者的能力與強勢,同樣也讓艾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事實上,這也是靜安第一次對艾莎坦白變異者的存在。
“大致內容就是這樣了,其實本來并不想跟你說這些事情…但是在斷崖隘口發生了一些意外。這讓我不得不做出一些修改,為了之后的行動做一些適當地鋪墊。”
沒有靈魂的變異者。
這究竟意味著什么?就連靜安自己心里都沒有底。
趨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自然,就連變異者也不會例外。既然作為大方向的前提,眼下暫且還沒有修改的計劃,那么…
想辦法提升硬實力,從而能夠應對各種突發情況,便是最直白的解決方法了。
靜安微微一頓,他的目光閃爍著,連帶語氣也變得有些沉悶。
“艾莎,你想成為一名變異者嗎?”
“…呃?”
一瞬間,艾莎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她慌忙地站起了身來,一邊拍打著自己的衣擺,一邊漲紅了臉,連聲說道。
“先,先生!您…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一旁的老冰棍雖不做聲,此時卻也朝著靜安歪了歪腦袋,豎起了一對飛機耳。
“一點都不突然。”
讓艾莎成為變異者,并非是靜安突發奇想的一個念頭。
老冰棍并不適合通過進化途徑來提升硬性實力,系統之前給予它的評價也是以放養為主,讓其自由發揮即可。
與之相對的,能夠立刻成為戰力,并且為他所用的便只剩下了艾莎一人。
“你的性格并不是特別強勢的類型,所以并不適合成為進攻型的變異者。但涉及到觀察和分析方面,我覺得你很有天賦。”
恰好,靜安也有一份不可多得素材在手。
“共感途徑。”
“掌握了這條進化途徑之后,你便能夠與所有生物進行交流,從而能夠獲取各種情報。比如你跟老冰棍,如果你是變異者的話,甚至只要通過眼神交流,便能在瞬間明白它的意思。”
靜安簡單地向艾莎解釋了一下分級的概念,隨后便繼續說道。
“只要你答應,我就可以通過特殊的方法,讓你越過1級變異,直接成為2級變異者。”
這個方法并不成熟,但在系統的預留信息之中,成功率還是高達90左右,幾乎不可能會出現失敗的情況。
與此同時,最讓靜安關心的還是,卻是江月特性之中的腦域化交流——如果艾莎能夠完美繼承,那么通訊這一大難題便會迎刃而解。
對于后續的行動也會有很大的助力。
可盡管如此,靜安卻依舊不愿多言。
無需過多的勸誘,因為最終的決定權依舊是艾莎本人。過多地干涉其他人的思想,本就不是靜安的風格。
“我,我…”
艾莎囁嚅著嘴唇,收在了身側的雙手不由得攥緊了衣角。她那因為緊張,甚至都開始發白的小臉抖抖索索地,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用緊張,只要遵循內心,說出最明白的決定即可。”
在靜安的鼓勵之下,艾莎勉強地調整好了心態,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糾結的神色,最后對著靜安緩聲說道。
“對,對不起,先生…”
氣氛在瞬間降至冰點。
老冰棍佯裝打哈切似的張了張嘴,讓自己的腦袋能夠躲開兩人的視線——就連它都感覺到了些許的尷尬氣息。
沒有正面回答的勇氣,便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進行婉拒。
艾莎的眼眶開始泛著紅圈,不過一會兒,兩條晶瑩的弧線便從她的臉上滑落。
凍土之上,槍響,腦漿和紅血。
看似毫不相關的事物在瞬間交織,如同紡線一般,描繪出了一幅幅令人膽寒的繪卷。她回想起了那無情的掠奪者,以及被殘忍槍殺,甚至只能暴尸荒野的鄰家男孩。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不能經受住絲毫的波瀾。
變異者的能力她并非沒有與之相對的概念,甚至在靜安的描述之中,她也有了更為直觀的感受。
這是遠比槍械,利爪,尖齒還要鋒利的存在。是只有作為少數的抗爭者,才能擁有的絕對力量。
這是足以左右他人生命的力量。
生殺予奪的權力,對她太過于遙遠,以至于當其擺放于面前之時,甚至都讓艾莎都心生出了些許荒誕的感覺。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能夠變成如同先生這般強勢的能人。我只想完成與您的約定,之后就回到故鄉,想辦法讓胡京城能夠重建聚落。”
簡單而又樸素的愿望。
卻也是艾莎的心聲。
似乎艾莎都在痛恨自己的軟弱,她的雙手交織在了身前,因為過于使勁,從而使得指節都開始發白。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鼻涕和淚痕混作一團,緊繃的神經在此時斷裂,艾莎的情緒在瞬間形成了崩潰的態勢,沖垮了她的淚腺。
她的腦袋微微抽搐著,卻迎來了靜安安慰似的輕撫。
意料之中的冷嘲熱諷并未傳來,取而代之的,則是那似是寬慰般的聲音。
“我明白了,不用自責,艾莎。”
艾莎抬起了腦袋,卻正好瞧見了靜安那有些落寞的表情——并非是源自于失望,或是期待落空的模樣。
而是他并未察覺到對方的真正的意圖所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這種生活方式,是我想多了。”
他微微一頓,隨后繼續說道。
“抱歉。”
輕微的刺痛感,自艾莎胸中傳來。她顫抖著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去爭辯什么。可話頭涌到了嘴邊,最后卻又變成了一聲哭喊。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
靜安無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緩緩轉過身去,開始收拾起了背包行囊。
既然這事已經有了定論,那么也就沒有了繼續討論的意義。
收拾心情,靜安需要繼續把注意力給扭轉回來,開始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現在開始,我小歇一會兒,大概半小時之后我們就出發。
穿過斷崖隘口之后,爭取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下一個落腳點。”
嚴格意義上來說,斷崖隘口完全可以充當今晚的落腳點。可是…靜安可不敢在那鬼地方留夜。
他在折返之前順道觀察了好幾個屋子,里頭卻都是完全沒有人來回應。他試著破壞了門栓,一連探查下去,卻只是越看越心驚。
收拾到一半的被褥,開鍋卻只加了水的爐灶。
生活氣息尚存,可卻已經完全見不到了生人的影子,仿佛是沸騰的熱水一般,在過濾,加熱的過程中,剔除了名為生物的雜質,只余留下了名為聚落地的熟水。
不管怎么想,這里都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息。
可盡管如此,待會兒還是得想辦法穿過這個聚落才行。因為已經找不出其他能夠上山的路子了,為了能夠早些到達冬堡,橫穿聚落便是唯一的選擇。
靜安的面色凝重,他從裹包之中取出了用來換洗的衣物,隨意地墊在了腦袋后頭,便依著邊墻半蹲下身。
“老冰棍,待會兒麻煩你多關心一下外頭,如果有意外發生不用顧慮,直接叫醒我我就行。”
后者端坐在地上,搖晃著那條黃黑相間的大尾巴,掀起一陣飛灰。
“嗚嗚~”
艾莎并未一直沉浸在情緒之中,她抹干了淚痕,便一聲不吭地轉身開始收拾起了包裹和行李。
趁著休息的間隙,靜安將裝著諾爾的裹包拉至身旁,半環在了懷中。
快了,就快了…再等等吧。
放松的神經,疲倦如同潮水一般上漲,瞬間便沒過了靜安的意識,他在朦朧的睡意中浸泡了一小會兒,便失去了意識。
洞窟外的寒風大作,重新堆積而成的山雪不一會兒,就遮掩住了兩人一狗的行動痕跡。
而就在靜安休息的當口,一些難以言狀的存在也在蠕動著,不斷地向著一個方向前進。約莫幾分鐘過后,那抹遺落在了臺階上的殷紅,也在片刻之后消失地無影無蹤——并非是單純意義上的遮掩,或是覆蓋的概念。
而是如同被抹去的作畫一般,抽離了色彩與質量的概念,在一瞬間變做了無形的陰影,最后消失在了這一片銀裝素裹的天地之間。
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事物,正在進行不間斷地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