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回到宮中,看著眼前搖曳的燭火思緒不禁回到了南京皇宮當中。
永樂八年,那時的大明帝國改革剛剛步入正軌。一切的一切都是百廢待興的模樣,朱棣心中有著豪情萬丈,凌云壯志的一代帝王開始了制霸天下的旅途。
而徐皇后,就是那個一直在后宮支持著他的人。
在前朝,有朱瞻基替他料理好一切敢于反對他的聲音。
在后宮,有徐皇后替他排憂解難讓他的心有一處安居之地。
而他這一大家子上下三十多口的人,也是徐皇后替他打理的。
朱棣曾經在改革阻力最大的時候,與徐皇后二人結伴去秦淮河上游船賞花燈。看著明亮閃爍的燭火,再看看身邊嫻靜微笑的妻子。朱棣的心便平穩了下來,也堅定了下來。
朱棣曾經對徐皇后說“若是人在逝去之后會變成天上的星辰,你我夫妻又可否做那天上相伴的雙子星”,這肉麻至極的話還是從朱瞻基在邸報上編的小畫本里抄來的。
徐皇后聞言也只是笑著吐槽朱棣“老大的歲數還學年輕人”,而后便依偎在朱棣的懷中繼續陪著他看星星。
而如今,天上的星辰依舊在閃爍。秦淮河畔,那常年不熄的燈火也依舊在搖曳。
只是物是人非、山長水闊,觸處思量遍、愁遮不斷。
朱棣不知道他此生還會不會回南京看看,那里有他和徐皇后的回憶。
不過朱棣似乎不想面對這些回憶,畢竟觸景生情才更令人相思斷腸。
心下事,不思量。自難忘。花底夢回春漠漠,恨偏長。
閑日多少韶光。雕闌靜、芳草池塘。風急落紅留不住、又斜陽。
看著徐皇后曾經鐘愛的衣服,朱棣不禁潸然而落淚。
曾是朝衣染御香。
“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讓他進來。”
朱棣也不好奇朱高熾不去給徐皇后守靈卻反倒是來他這里干什么,只是隨口吩咐叫朱高熾進來說話。
“父皇。”
朱高熾看見朱棣的樣子,心中便是向被什么東西敲打了一般的心疼。
“父皇莫要傷心過度,想來母后也想看見父皇能夠堅強一些。兒臣來此,是想問問父皇是否七日后為母后下葬。畢竟基兒還在漠南大營休整,怕是趕不回來了。”
“你就按照正常的流程準備就行,至于基兒你不用擔心。
朕已經給他去信,要他七日之內務必趕回來。”
“還有一件事,兒臣請父皇大赦天下為母后祈福。”
“準。”
“另外母后生平一向是節儉,兒臣也準備按照最基本的規格為母后籌辦葬禮。”
“也好,大操大辦的云兒想必也不會開心。”
朱高熾說完便向朱棣請辭,而后就回去給徐皇后守靈去了。
此時的朱瞻基,剛剛在漠南大營休整過后班師回京。
在朱瞻基接到六百里加急的信件之后,朱瞻基本能的趕緊到了不對勁。
就在朱瞻基拆開信封之后的一剎那,一個錦衣內衛的專用信紙便掉了出來。
朱瞻基打開信紙,只見上面寫著十個字“皇后薨,主子令七日歸京。”
朱瞻基又昏倒了。
其實朱瞻基的心臟一直以來夜不太好,只不過因為年輕還看不出什么。
不過由于一直以來出征打仗,加上餐飯飲食不規律導致朱瞻基心臟的問題越來越明顯。
朱瞻基醒過來之后,根本不顧勸阻執意要快馬加鞭的趕回去。
“郎君你的心臟一直以來都不太好,此番跋涉征討阿岱汗你就昏迷了一次。妾這樣的女子都沒因長途奔襲不休息而昏迷,郎君你卻因此而昏迷了一天。
而且郎君你也應該注意到了,你每次騎馬流的汗都要比其他將軍們多不少。這都證明了你的心臟絕對有問題,可不能再繼續沒日沒夜的騎馬勞頓了。”
“蕙玉你不用勸我,叫眾將軍們都過來我有話要說。”
朱瞻基固執起來跟朱棣一樣,根本不是個能勸的主。
“郭資孤命你暫代親軍事務,帶領親軍按照原計劃班師回北京。孤再讓趙然幫你,有他在你不必擔心。
剩下的六衛指揮使,全都跟孤一起先一步返京。一人兩馬,兩日入居庸、三日返北京。”
朱瞻基的決定,所有人都不敢提反對意見。
朱瞻基之所以敢讓郭資代領親軍是朱瞻基對親軍的絕對放心。
朱瞻基只要開個會告訴親軍的所有軍官們按照原路線返京,不管是誰領軍親軍都會嚴格的遵照他的命令行事的。所謂郭資代領親軍,只不過是朱瞻基找了個統籌糧草的軍需官幫個忙而已。
而就在朱瞻基回北京的時候,北京城內卻發生了一場政治風暴。
文官集團出手了。
文淵閣大學士夏元吉領頭上書,請求朱棣以徐皇后薨為理由暫停一年的征伐。
本來此建議朱棣是接受的,但是新調任的刑部上書魯成山言辭激烈甚至要求朱棣暫停下西洋與下東洋計劃。
一向倡導節儉的文官集團,甚至要為徐皇后大操大辦。
而這錢自然是不能從國庫里出,所以說魯成山與鴻臚寺卿李瀚揚聯名上書請朱棣召回下東洋船隊(船隊此時在日本國準備出海)。還有扶持地方官學與將作監開發新冶鐵煉鋼技術的投資,也要抽出來一部分。
太常寺卿胡榮(胡善祥她父親)與邸報司郎中孫忠(孫麗柔她父親)與魯成山在朝堂之上激烈的辯駁,趙王朱高燧與淇國公丘福為了給胡榮、孫忠二人撐腰親自下場。
“母后尸骨未寒,爾等就要違逆了她的意志嗎?”
“爾等賊子,借著皇后娘娘的身后之事為自己謀取利益爾等還是人臣之所謂嗎?”
宗室、勛貴、外戚,空前的團結在一起。
其中除了是利益相爭以外,更多的是憤怒。
徐皇后乃是宗親的女性大家長,漢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燧就算是再糊涂也不能容忍別人利用他們的母親來牟利。靖難勛貴與外戚們,也有不少是出于義憤對文官集團進行責罵的。
但是太子朱高熾,卻是兩面為難了。
朱高熾看出了朱棣的殺心,便苦苦出言相勸要朱棣保持克制。
而面對文官集團,朱高熾也必須站在宗室的角度對他們進行反駁。
朱棣看著兩面為難朱高熾,心中再一次升起了廢太子的念頭。
仁厚有余,魄力不足。
朱高熾的仁厚顯然是超乎了朱棣的預料,朱棣雖說沒打算在此時殺人但是罷官流放一批沖在最前面的文官是勢在必行的。
不過朱高熾就連這樣的懲處,似乎都不想用。
而且朱高熾飽受儒家傳統的教育,甚至說在許多方面他是贊同文官集團的。
比如說下東洋計劃與參謀本部學堂,朱高熾都只是礙于身份才表態的罷了。
像是朱棣這樣的皇帝,不會因為個人的好惡就去決定帝國皇太子的人選。朱高熾就算是在不像朱棣,朱棣都真沒想廢了他。但是原則性的問題,比如治國方針與大政方針上的沖突足以讓朱棣廢了朱高熾。
朱高熾向朱棣建議,不可改變徐皇后留下的一切從簡的意志。葬禮還是以節儉為主,不過對于暫停下東洋與將作監投入的事情朱高熾是贊同的。
“用這些錢為母后修建一個祈福的祠堂,或者是布施于天下讀書人為母后祈求功德不是更好嗎?”
聽見朱高熾的話后,朱棣快要氣瘋了。
“布施于天下讀書人?多修兩條路、多修兩個官學,都能讓天下讀書人變的更好!
給你母后修祠堂的事情倒是可以不過也要等明年國考充盈了再說。你母后最關心的就是下東洋計劃和將作監能不能開發出利國利民的新技術,如果用這些錢給她修祈福祠堂那是讓她在泉下不安!”
朱棣對著朱高熾破口大罵,甚至說要直接開揍了。
不過朱棣想想徐皇后,便勉強消了氣讓朱高熾回去給徐皇后守靈了。
就在雙方爭論不休的時候,朱瞻基趕回來了。
“啟稟陛下,太孫殿下已到宮門口。
不過太孫殿下聞言朝堂亂局,持刀在大明門前叫嚷著要除國賊不知陛下是否放太孫殿下進來。”
“讓基兒進來,再傳朕旨意允許基兒持刀上殿!”
朱棣這一手可謂是絕妙,一句話就讓文官們閉嘴了。
朱瞻基這小爺,拿著刀他是真敢砍人吶。
“孤看誰敢在皇祖母大人的喪期鬧事,站出來讓孤看看!”
朱瞻基滿臉的殺氣,他身后的李蕙玉與六衛指揮使也都是一臉的憤怒。
尤其是李蕙玉,文官們早都知道了這個女官馬踏布爾干、陣斬阿合臺的事情了。
他們看見李蕙玉手中的佩刀,都是一陣心虛。
“怎么?都不說話了?”
朱瞻基看著眼前的十幾個文官,怒火攻心的呵斥了一句。
見一幫子文官沒人敢說話朱瞻基便向朱棣說道“大父!孫兒請求先去給皇祖母大人上香,等會子再回來跟大父聊聊如何處置這些擾亂公堂的國賊!”
“基兒你先去吧,這幫家伙有大父收拾他們呢。”
朱棣看著朱瞻基,心中才算是高興了一些。
“兵器收好,跟孤去給皇祖母磕頭!”
朱瞻基橫了一眼魯成山,嚇的魯成山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不敢正眼看朱瞻基。
“夏元吉!魯成山!李瀚揚!你三人可知罪否?”
朱棣厲聲的訓斥了三人一句,三人連忙認罪不提。
“既然你們都知罪了,那朕也就不必處罰你等過甚。每個人回去寫一篇反省書,明日交給朕便好了。”
畢竟是徐皇后的喪事,朱棣根本不愿意大開殺戒的見血。
“沒什么事就都回去吧,朕還有事情要做!”
朱棣一揮袖子,起身便走根本不給文官們反應的時機。
而文官們見生米煮成熟飯了,都是一副靈醒模樣各自回去。
“太子、漢王、趙王、漢王世子、南海郡王、淇國公、成國公,隨主子入宮!”
胡善圍一聲呼喚,把還在懵圈狀態下的宗親與勛貴們給喊了回來。
“遵旨!”
一票人跟著朱棣走過太和殿,直奔后宮而去。
一路上素縞白幡,讓眾人看的都是不禁潸然淚下。
不多時,便來到了徐皇后的靈堂。
朱瞻基與親軍六衛的指揮使們,都在給徐皇后上香祈福。朱瞻基一邊上香,一邊痛哭流涕險些再度昏迷過去。
朱棣看著里面的朱瞻基,心中升起一股子憐愛來。
“老大啊,你去把基兒叫出來吧。
朕怕他繼續待在那里面觸景生情,哭的昏迷過去可就不美了。”
朱高熾也是心疼兒子,聞言立馬就進去把朱瞻基給叫了出來。
“大父,孫兒請為祖母大人守靈望大父允準。”
“基兒你奔波數日,還是先歇歇再說吧。畢竟這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你這么熬啊!”
朱棣眼中充滿了心疼,看著朱瞻基堅毅的眼神無奈的嘆息一聲說道“基兒你聽大父的,莫要固執。你皇祖母在天有靈,看見你這幅模樣想必也不會開心的。”
聽聞朱棣提起了徐皇后,朱瞻基才算是有所動搖。
“那孫兒便先回去洗漱一番,等養好了精神再來給祖母大人守靈。”
朱瞻基說完話,在朱棣殷切的目光下往東宮而去。
李蕙玉看見朱瞻基悵然的模樣,立馬抓住機會向朱棣的手中塞了一個小紙條才跟著朱瞻基回去。
朱棣不動聲色的打開紙條一看,立馬神色大變。
“陛下萬歲,臣妾僭越直言:太孫殿下兩次昏迷于征途,似乎心臟與他人不同。臣妾望陛下許太孫殿下多多休養,以補心之藥膳為太孫殿下強心也。
不過太孫殿下之心臟,多多調養更還有望康復。
太孫殿下此非心疾,可以休養加之藥膳調理如常也。”
朱瞻基與徐皇后不一樣,他還不算是心疾只是心臟比正常人差一點罷了。只要保證情緒穩定、不過度操勞,朱瞻基其實沒有什么大礙的。
朱棣看后也是一陣后怕,他是讓朱瞻基擔了太多的重任了。
沒有任何一個皇太孫殿下,每天忙于軍政要務不怎么休息的。
自從朱瞻基倡導改革以來這皇帝的“秘書處”內閣都清閑了不少。
東宮和親軍主持了絕大多數的軍政改革計劃,這絕不是一個國家應該有的政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