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征——春閨夢里人
永樂十九年十月。
布爾干之戰與汗泰布日格之戰都落下了帷幕，朱瞻基也在整理了繳獲與俘虜之后向朱棣上書請求班師。
“布爾干之戰、汗泰布日格之戰我明軍斬殺敵軍兩萬七千級，另斬阿岱汗太子阿合臺、那顏三人、國相八人、知院十人、平章二十人、都督六十七人、裨將七十八人。俘阿岱汗等蒙古貴族三十六人，招降蒙古牧民八萬六千人。
繳獲牛七萬五千頭、羊十二萬頭、馬六萬八千匹，刀劍弓弩皮甲一萬三千副。
我明軍戰死七千三百六十一人，瓦剌部騎兵戰死一萬八千三百七十七人。我明軍傷五千三百五十九人，瓦剌部騎兵基本無傷者。
現瓦剌部騎兵在順義王統領下，班師回其金山大營。
孫兒請班師回朝，望大父允準。”
馬哈木班師了，班師的很無語。
他是萬萬沒想到，于謙如此的生猛居然挾持了阿岱汗控制喀爾喀蒙古的騎兵向他的大營發起了沖鋒。
而馬哈木還找不到證據是明軍授意喀爾喀蒙古偷襲的他，于是乎馬哈木也只能咽下這口惡氣灰溜溜的帶著殘部回了金山大營。而馬哈木也在暗中種下了對朱瞻基的仇恨，隨時準備以各種方式去報復朱瞻基。
朱瞻基也是很擔心，他擔心馬哈木這個草原梟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在他背后捅刀子。
本來朱瞻基都想派人去刺殺馬哈木了，結果馬哈木在汗泰布日格之戰的第二天就拔營跑路。連個招呼都沒跟朱瞻基打，只留了個信便逃也似的回了大本營。
“這回戰果很是不錯，孤回去之后會提大家請賞的。
對了，布亥恩那顏你們收攏離散的部眾之事辦的怎么樣了？”
“回太孫殿下的話，臣已經盡可能的聚攏了因戰爭走散的部眾。現在喀爾喀七部，算上之前投降七八萬人總計聚集了十二萬人。臣估摸著，這些人便是喀爾喀七部剩下的所有部眾了。”
“喀爾喀七部可是有足足二十余萬人啊，就算是布爾干大戰也不至于損失的如此慘重吧？”
“可是之前阿岱汗還指揮著我們與陛下的軍隊作戰來著，漠南大營之戰陛下一口氣就殲滅了我們三萬多人。后來阿岱汗強行跨越大漠也讓部眾損失慘重，到現在喀爾喀七部就只剩下這十二萬多的部眾了。”
“戰爭啊，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朱瞻基感慨了一下，但是這種悲憫之情很快就被善后工作的壓力給取代了。
“你們各自帶著部眾在布爾干大營安家，我們取了班師路上所需的糧草之后會把剩下的牛羊馬匹還給你們一半用來過冬的。
來年開春，國朝會派遣官吏前來接管你們的部眾。
至于說阿岱汗等人，孤就帶回漠南大營了。還有你們七個部落，都要派遣你們的世子跟著我明軍回漠南大營當人質。”
“太孫殿下，不如讓臣等跟隨太孫殿下您一起返回漠南大營吧！”
“不可，這秋冬交季的時節最忌諱部落遷徙了。你們損失如此的慘重，跟阿岱汗的決定不無關系。”
“還有戰后重建的事情，不知道太孫殿下是作何打算的？”
布亥恩問出了關鍵，朱瞻基聞言便指著眼前的地圖畫了一條分割線說道“大漠以南，國朝要設置軍衛進行駐軍管轄。大漠以北，還是交給你們去統領。不過漠南之地，名義上仍舊是你們蒙古汗國的領土。阿岱汗，也依舊是你們的大汗！”
大明帝國之所以不直接收下草原，還是因為時機未到。
遼東的女真人與南洋的土著人大多都是未開化的民族，拿下土地之后直接進行管轄也未嘗不可。而蒙古人可絕對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他們統治中原九十多年早就形成一套相當成熟的社會秩序與文化風俗習慣。
有人會說，遼東的女真人也一樣完成過從野蠻到文明的變化那為何大明帝國還能直接統治他們呢？
因為遼東的女真人，漢化好的基本上都融入到漢人當中了。現在遼東的女真土著，大多數都是世代居住在白山黑水當中的土著。
蒙古人，不能與他們一樣對待。
如果說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的蒙古人是沒有接受過現代文明洗禮的野蠻民族，或許還可以認同。但是十五世紀的蒙古人，可絕對不是個落后的民族。
對付這樣的民族，必須要堅持循序漸進的原則慢慢來。
“倒是可以接受，不過像是翁吉剌特部都已經建制不全了還照常享有他們的領地嗎？”
布亥恩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這也決定了此戰之后北方草原能夠安穩多少年。
“按照人口來分土地，布亥恩那顏你跟克列黃那顏擬一個章程出來。重新劃分一下漠北草原的領地范圍，尤其是三河源頭與不兒罕山那一帶最豐美的草原。孤許你的巴岳特部與克列黃那顏的土謝圖部平分，只不過要給那些建制不存的部落留下足夠他們生活的土地。”
“太孫殿下說的是，臣與克列黃那顏回去便畫出地圖來請太孫殿下審閱！”
“另外你們可以在休整好之后，帶著部眾向東靠近和寧王的領地尋求幫助。
畢竟這冬季本就不是你們蒙古人放牧的季節，此番大戰又讓你們賴以生存的牛羊損失慘重。孤怕你們在布爾干無法安然的過冬，最好找個不下雪的天氣拔營向東去投奔于和寧王的兀良哈三衛。”
“這不急的，太孫殿下都說了留下一半的牛羊給我們。這些牛羊大概足夠我們過冬了，忍一忍等到了春天也就解決問題了。”
布亥恩不想離開布爾干大營，他還想著在漠北草原多瀟灑一陣子呢。
“你們心中有數就好，孤不強要求你們的。”
不說朱瞻基等人忙忙碌碌的景象，剛剛班師回北京的朱棣在接到朱瞻基的戰報之后都驚呆了。
“云兒你看看，朱瞻基這小子都干了些什么！”
朱棣興沖沖的拿著朱瞻基的軍報給徐皇后看，而徐皇后似乎沒有什么興致。
“云兒你這是怎么了？”
朱棣看著徐皇后的臉色，心頭不由得一緊。
“沒什么，只不過是這心疾弄的而已。”
徐皇后心臟不好這是很長時間的頑疾了，朱棣聞言也沒多想便里面興沖沖的跟徐皇后夸耀起朱瞻基的功績來了“云兒你看看，基兒這小子全殲了阿岱汗的部隊還捎帶手重創了瓦剌部！”
徐皇后拿起戰報，略微白了一眼朱棣似乎是在說他因急切而失了帝王之態。
“好好好，妾這就看！”
徐皇后看著戰報，不由得升起一股子與朱棣一樣的欣慰之情來。
而剛想說兩句的徐皇后，忽然就感覺心口一陣絞痛。
徐皇后捂著心臟額，額頭上流下了黃豆一般大小的汗珠。
朱棣見狀直接就慌了神，里面大聲呼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徐皇后在朱棣喊完之后，便昏厥在了朱棣的懷中。
“速召太子、漢王、趙王入宮，諸皇孫們也一起來！”
朱棣知道徐皇后此番的昏厥乃大事不妙，便下意識的叫了朱高熾三兄弟與二十幾個皇孫們齊刷刷的入宮陪伴徐皇后。
不多時，十余個太醫便來到朱棣面前。
“說吧，皇后是什么情況？”
朱棣看著太醫們臉上的神色，就知道徐皇后此番是兇多吉少了。
“啟稟陛下，皇后娘娘乃是因為心疾所致的暈厥。皇后娘娘先天心臟就要比常人弱，加之這些年操持后宮事務沒有時間休息便加重了皇后娘娘的心疾。”
“朕沒問你們原因，朕問你們的是皇后還有救嗎？”
“臣不敢妄言，還是等太醫令出來之后再說吧。
方才太醫令言皇后娘娘此番暈厥不妙，便用參湯吊住了皇后娘娘性命。此時太醫令正派人以上好的草藥熬制的藥湯子試圖讓皇后娘娘清醒，至于說能不能奏效臣就不敢說了。”
就在朱棣與那太醫焦急的等待之時，里面的太醫令忽然就推開了大門跪在了朱棣的面前哭道“陛下恕罪！臣無能啊！”
朱棣在聽見這話的時候，心中就知道了徐皇后的情況。
“朕養著你們，你們就給朕這樣的回報？
來人啊，皇后宮中的所有宦官、宮女、太醫全部拿下！”
朱棣瞪著血紅的雙眼，盯著眼前的這群人露出了吃人的神色。
“陛下饒命啊！”
一幫子人開始哭天喊地的求饒，但是朱棣可不管那些執意要殺了他們泄憤。
“父皇息怒！”
好在朱高熾來的及時，立馬就攔住了朱棣。
“你來干什么？云兒怎就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這不是父皇您叫我來的嗎？”朱高熾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但還是非常恭謹的說道“父皇何故要殺這些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輕易言殺伐啊！”
“輕易言殺伐？你母親都薨了！你跟朕說輕易言殺伐？”
朱高熾聞言也是一愣，立馬放開朱棣瘋了一般的跑進去看了一眼。
“母后啊！”
朱高熾看著眼前的景象，哪里不知道他的母后已經薨了。
“你還攔著朕殺了這些無能的家伙嗎？”
“可是母后想來厭惡殺戮，殺了他們只會讓母后泉下不安！
父皇您就是殺了他們一百遍也還不回母后的，如此又何必再造殺戮？”
“無能的蠢貨！趕緊給朕滾！”
朱棣盛怒之下操起一個金瓜就要砸向朱高熾，這可給剛趕來的朱瞻壑等人嚇懵圈了。
“大父莫要沖動！”
朱瞻壑與朱瞻墡一人一邊，一個奪下朱棣手中的金瓜一個拉住朱棣的衣袖。
“小杖受，大杖走！父親還不快避一避，難不成您是要讓大父難堪嗎？”
朱瞻墡看著地上的朱高熾，立馬出言提醒他躲一躲朱棣的怒火。
“我不走！我要給母后守靈！”
“守靈？”
朱瞻壑與朱瞻墡都是一愣，就連后面的朱高煦等人都懵圈了。
“大哥你說什么呢？”
朱高煦雖說是混蛋，但是他對于徐皇后的感情可是貨真價實的。
“母后薨了！”
朱高熾一邊哭著一邊嘶吼著，朱高煦聞言直接靠在墻上雙目無神的嘟囔了一句“母后薨了？”
朱棣看著朱高煦的模樣，心中也是不忍。
“老二你進去看看你母后吧，還有老三你也是！”
朱棣說完似乎消了氣，看朱高熾得眼神也變的柔和了許多。
“老大你也起來吧，今天晚上這里就交給你們三兄弟了。記住，在這種事情面前希望你們能夠團結不要在勾心斗角了！”
朱棣說完便轉身離去，他也需要時間休養。
朱棣不敢進去看徐皇后，他怕他看完之后會克制不住他的眼淚。
朱高煦與朱高燧就是再混蛋，也不會在這樣的事情面前與朱高熾對付。
“大哥你沒事吧？”
朱高煦破天荒的關心了一下朱高熾，然后哽咽的說道“今晚咱們仨輪流給母后守靈，然后讓那些孫兒輩的小子們也都跪在外面。”
“好，那我先去準備一下各種器物。
老三你去布置母后的靈堂，我準備完東西便去找你。
這里就交給老二你了，我馬上就回來！”
朱高熾起身，回望了一眼徐皇后的房間便轉身離開了。
北京城瞬間就變成了一片白，家家戶戶都在悼念著這位賢后。
潔白的雪花落在白幡之上，又隨風散落一地。
這瑞雪時節本是個豐年的開始，但是朱棣的心卻怎么也提不起興致來。
朱棣站在紫禁城的宮墻之上，看著漫天的飛雪感受著凜冽的寒風心中似乎才平靜了一些。
“主子，天氣寒了要注意保暖。”
胡善圍拿著一套錦帽衣服，輕輕的披在了朱棣的身上。
“善圍你去傳旨，放了那些宦官宮女和太醫吧！”
“主子這是想通了？”
“也不能說是想通了，只不過是感覺老大說的有道理。就算是把他們都給殺了，也還不回云兒的性命了。與其讓云兒在泉下傷心，倒不如做件好事讓云兒在泉下寬慰呢。”
“還有一件事，要不要派出六百里加急去尋太孫殿下？”
“要！必須讓他七日內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