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平川,不見丘壑。日光下,戰車與騾馬并行,延伸成一條條流影,在這廣袤的濮陽平原上,勾勒出鐵血氣息的風景。
陳匪的戰亂平沒有影響濮陽城的節奏,縣令二話不說開城投降,主動上交大批物質、軍資,武臣也沒有過多為難濮陽城的老百姓。
趙國初立,大批的人力、軍隊、物質,絡繹不絕地從濮陽城送出,渡過黃河,運往趙國都城,邯鄲。
武臣比起陳涉,政策上要更加的溫和。剛剛成為趙國子民的濮陽百姓們,擺脫了大秦繁雜的賦稅與法律,不由盼望起在趙國能過上比秦朝更好的生活。
然而,這一切都是浮于表面的現象。就像湖水泛濫時冒出的青萍一樣,無根無基,退潮的時候就散了。
決定天下走勢的一支軍隊,已經來到濮陽城下。
退潮之日,已經到了。
武臣大軍開來的時候,濮陽城內上到八十歲大爺,下到三歲小孩,所有人都在說,大秦已經完了。
連大秦的縣令老爺都毫不抵抗的投降,沒有誰認為這是個謊言。
大秦,是真的要完了。
濮陽城頭。
原秦朝濮陽縣令,現趙國濮陽縣令韓巖,凝視著平原上越來越近的黑影,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
三歲小孩都知道大秦要完,可當那支來自咸陽的鐵軍真正來臨,韓巖發現這個謊言是多么的可笑。
魚鄉,王賁所帶的四千中央軍,大敗周文十萬大軍。
而這支由大秦皇帝親自統率的中央軍,比起魚鄉的秦軍,數量更多、士氣更甚。
韓巖沒見過那位大秦的二世皇帝。只是聽說了些皇帝昏聵無能的傳聞。
若不是皇帝不顧群臣激諫,一意孤行擴招徭役繼續修建驪山皇陵,壓根就不會有陳匪之亂。
那位一手造成陳匪之亂的昏君,他來了。帶著數萬大秦中央鐵軍來了。
“大秦皇帝御駕親征,討伐武匪!二十萬中央軍已至濮陽城下,縣令韓巖速速開城迎接陛下!”
濮陽城下,先鋒小將揮動著馬鞭,繞著城墻飛奔。
小將略顯清秀的臉上,充滿了朝氣與銳利。
氣勢如虹,如虎嘯般的喊聲,很快響遍濮陽城頭。
城頭上的趙國士兵緊緊握著長戈,眼神中充滿了驚恐。
朝廷的中央軍來了!
二十萬大軍!
他們已經投降趙國,等同于背叛大秦。
依《秦律》論,妥妥的死罪。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么?
開城迎接皇帝,皇帝會放過我們么?
韓巖的表情凝重如水,不停的深呼吸著。
韓巖身后的將領們面面相覷,又緊張又害怕。他們在等縣令的選擇。
“拿弓來”
韓巖目光深邃,緩緩說道。
“縣令!”
“縣令三思啊!就憑我們這些人,如何能擋住朝廷的中央大軍?”
“拿弓來!”
韓巖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猙獰,聲嘶力竭狂吼。
很快,侍衛拿來了一張強弓。
韓巖接過強弓,挽弓,搭箭。
“大秦皇帝御駕親征,討伐武匪!二十萬中央軍已至濮陽城下,縣令韓巖速速開城迎接陛下!”
項羽正跨馬揚鞭,嗨嗨皮皮。
此次胡亥御駕親征,將他這個新郎官也帶上了。
胡亥一點也不跟他客氣,將喊話這個重任隨手丟給了項羽。
一聽要打仗,項羽就很幸福,丟下新婚媳婦兒嬴陰嫚,直接跟著胡亥跑了。
打的是義軍,項羽心里也有些不爽。
可一想到叔父現在也在東征軍中,打的同樣是義軍,項羽就沒那么難受了。
為了復國大業,打義軍,我忍了!
大不了上了戰場出工不出力,拖拖中央軍的后腿。
項羽想是這么想,真正上了戰場,聽到鐵甲行軍的鏗鏘聲、戰馬奔騰的馬蹄聲,血液沸騰!
打義軍心里不爽?
完全沒這回事兒!
陣前喊話,說是重任,其實很危險。
比如碰見個瘋子縣令,一言不合就拿箭射人。
“嗖”的一聲,箭羽飛來!
項羽偏了偏頭,躲過箭羽,咧嘴笑了笑,頭也不回的揚鞭遠遁。
“趙國縣令,不降暴秦!”
韓巖望著項羽越來越遠的背影,發出了瘋狂的嘶吼!
濮陽縣令韓巖,放箭明其志,誓死守城,以拒暴秦!
一個時辰后。
濮陽城破,韓巖的人頭被送到了胡亥的面前。
胡亥淡淡掃了人頭一眼,擺了擺手,笑了笑,上了馬車。
車內,蘭兒扎著小辮,隔著車窗探頭探腦。
見胡亥進來了,蘭兒的嘴角揚起一個笑容,像小貓一樣粘了過來。
“夫君,我們打贏了耶!”
胡亥笑著摟了摟蘭兒的香肩,道:“嗯,打贏了。”
北巡途中,長路漫漫,沒有任何有趣的娛樂活動。
胡亥是來當皇帝的,不是來當太監的。
男女之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
蘭兒的身子酥酥軟軟的,仿佛要融入胡亥的身體。
現代人的理論知識有點花,老妖婆都有些遭不住了。
“夫君,有一點蘭兒不是很明白。”
“嗯,你說。”
蘭兒低了低頭,小臉上寫滿了疑惑。
“濮陽縣令韓巖,為什么陳匪打過來的時候,他想都不想直接開城投降。現在咱們的人過來了,他卻放箭明志,寧死不肯歸順朝廷呢?”
“他本來就是我們大秦的縣令呀!”
胡亥有些心不在焉,望向車窗窗外。
中央軍正保持秩序朝城內開進,項羽不知道從哪里繳獲了一把強弓,不斷拉扯無矢弓弦,笑呵呵的模仿著韓廣:“趙國縣令,不降暴秦。”
“夫君!”蘭兒昂著小腦袋,有些氣惱。
胡亥這才回過神來,道:“是啊,很奇怪對吧?”
“對啊!這個韓巖,真是個怪人.....”
胡亥轉了個身,靠的更舒服些。
“很簡單啊,因為韓巖怕死啊。”
“怕死?”
蘭兒更加迷糊了,怕死還率士卒死戰?
“呵.....”胡亥打開一張寫滿情報的宣紙,看了起來,“韓巖當初投降武臣,是因為怕死,他知道武臣大概率不會殺他。咱們來了,韓巖寧死不降,也是因為怕死。”
蘭兒雙眼一亮,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圈,“因為韓巖投降,陛下一定會殺他!”
“反正韓巖是這么想的咯,這貨活的還挺通透。”
蘭兒捂了捂嘴,“夫君莫非不會殺他?”
“不會啊。”
“啊?”
“也就讓他修個百八十年奇觀咯.....”
馬車內,少女輕盈的笑個不停。
哦,現在不是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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