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雍淡淡道:“根據我學醫和治病的經驗來看,他這個樣子應該不是天生的,很有可能是小時候發過大燒,傷及腦袋,所以智力就停留在了孩童時期。因為乞討的事,他被巡邏的官差趕過,心里留下了陰影,所以面對審訊的時候,他總會大哭和顫抖。”
王沐坤和杜宗隆聽到這番分析,都非常驚訝,但又不得不承認杜雍說的很有條理。
怪不得杜雍才會說自己不是差爺,就是要讓這個小乞丐降低防備之心。
姜步平由衷贊道:“杜雍,以前你治好何木野,我總以為是運氣呢,現在看來,你這野路子還是有點手段的。”
杜雍淡淡道:“把他當小孩就行。”
其實是氣療術的功勞,不僅穩住了小乞兒的心神,還給他梳理了身體,讓他變得更清醒,所以他才會正常說話。
杜宗隆沉聲道:“既然是小孩,那就更不會主動拿刀傷人,他是受了蠱惑吧?”
杜雍搖頭:“現在還不知道,等他吃完,我再問問看。”
說罷來到小乞兒身邊,直接坐在地上,看著他吃。
小乞兒對杜雍已經有一定的免疫力,給杜雍遞了一塊肉,試探道:“雷管哥,你也吃?”
這塊肉臟兮兮的,但杜雍并沒有嫌棄,接過來一口吃下,微笑道:“謝謝!”
小乞兒憨憨一笑,看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開心。
杜雍從腰間抽出短刀,拿給小乞兒看:“認識這個東西嗎?”
小乞兒往嘴里塞肉,隨便看了看,咕噥道:“刀子呀,有人送了我一把呢。”
此言一出,王沐坤和杜宗隆都是眉頭大皺。
果然有鬼!
杜雍心中也激動不已,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那人長什么樣?”
小乞兒放慢了嚼肉的速度,想了想:“穿著黑衣服。”
杜雍攤攤手:“就這樣?”
小乞兒點點頭,憨憨道:“就這樣啊!”
杜雍有些小失落,不過很快甩掉,追問道:“那他送你刀子干什么?”
小乞兒這下回答的很快:“他說刺一個大肚婆,就給我買肉包子吃,還會給我銅板,也會和差爺說情不趕我。可是他撒謊啊,我刺了那個大肚婆,他卻消失不見。”
“我去!”
姜步平當場叫出來,顯然被震的不輕。
杜雍倒是沒多大的驚訝,因為這和他想象中的大同小異,暗自嘆了一口氣。
王沐坤面色一沉,眼中精光打閃。
杜宗隆更是怒火滔天,當場狠狠拍了桌子一掌,直接把桌子拍成了粉末。
看到桌子碎裂,小乞兒又被嚇的不輕,躲在杜雍身后瑟瑟發抖。
“不要怕!”
杜雍輕輕拍著小乞兒的后背,安慰道:“沒什么好怕的,那位大叔表演戲法呢。”
小乞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
杜雍對杜宗隆壓壓手,表示稍安勿躁,還沒問完呢。
杜宗隆略有不好意思,鄭重點點頭,抬手讓杜雍繼續。
杜雍再問:“你刺大肚婆的時候,那個黑衣人就在旁邊看著嗎?”
小乞兒又想了想,搖頭道:“不記得在不在。他說會找我,可是他沒來。”
杜雍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他身材怎么樣,大概什么年紀?”
小乞兒回道:“他高高的,瘦瘦的。不知道什么年紀,臉上涂了白色粉末,好像唱戲的,身上聞著很香。”
“很香?”
杜雍神色一愣,疑惑道:“女的嗎?”
小乞兒也不確定:“聲音又像男的,又像女的。”
杜雍站起來,朝王沐坤和杜宗隆攤攤手,表示無以為繼。
王沐坤暫時也要消化消化,淡淡道:“先押下去吧!”
“是!”
左右督衛動手拉起小乞兒,重新上鎖鏈。
小乞兒立馬嚇的哇哇大叫,看著杜雍,目露祈求之色。
杜雍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別害怕,先去睡一陣子好不好?”
小乞兒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要睡覺,很冷呢!”
杜雍只得看向王沐坤,拱手道:“王大人,這個小乞兒干系甚大,絕不能出意外。所以我建議暫時解下鎖鏈,并且給他另找一間暖和點的牢房,再給他配一床被子。他犯了大錯不假,但說到底只是遭人利用的可憐孩子,我們的重點應該是揪出幕后之人。至于他的罪責,以后再研究不遲,該他背的不該他背的,都算清楚點,以示大理寺的公正。”
王沐坤見杜雍說的有條理,遂答應下來:“如此甚好!”
把小乞兒押下去之后,杜宗隆環視一圈,淡淡道:“王大人,我覺得今天的審訊過程,很有保密的必要。”
王沐坤應下來:“我這邊會保密,至于杜少保那邊,勞煩你去說明情況。”
杜宗隆點頭謝過,看向姜步平。
姜步平趕緊聲明:“杜大人,我雖然是個閑人,但知道利害。”
杜宗隆嗯了一聲:“那就好!”
出了大理寺之后,姜步平第一時間告辭,并且再次保證,絕對不會泄露今天的審訊。
杜宗隆帶著杜雍直奔侯府。
書房內,杜宗承聽完杜宗隆和杜雍的敘述之后,勃然大怒:“好哇,相當好!”
邊說邊捏緊拳頭,咔咔作響,手背上青筋暴露,顯然憤怒道了極點。
杜雍從沒見過杜宗承如此憤怒,不過想想也正常。
杜宗承年過六十,頭戴鐵帽子奉陽侯,膝下卻無子,好不容易有個小妾懷孕,卻碰上這等小乞兒遭人利用搞刺殺的戲碼,不僅嚇到了老太太,還差點導致小妾流產,他不憤怒才怪。
“狂妄!”
杜宗承眼中盡是殺氣,冷然道:“竟敢玩這種戲碼,這是把杜某人當傻子呀!”
杜宗隆趕緊上前,沉聲道:“大哥,咱們既然已經知道是個陰謀,那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抓緊時間找出幕后黑手,把他碎尸萬段。”
杜宗承唔了一聲,淡淡道:“那個小乞兒安排好了沒?”
杜宗隆點頭:“已經解開了鎖鏈,安排了一間暖和的牢房,共有十個督衛分批次把守,安全方面應該沒問題。”
杜宗承很滿意,又問道:“審訊過程呢?”
杜宗隆解釋:“我第一時間要求保密,王沐坤痛快答應。當時尚有姜家的小子姜步平,他也拍胸口保證不會泄密。”
“很好!”
杜宗承微微點頭,轉向杜雍,夸贊道:“你也做的很好!”
杜雍輕擺擺手,謙虛了幾句。
杜宗隆掰著手指:“高高的、瘦瘦的、穿著黑衣服、臉上涂粉、身上很香、說話不男不女,線索還是不少的。”
“是不少!”
杜雍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但都不是決定性的線索,而且以我的直覺,那個小乞兒口中應該沒有更多的信息,以他的智力,能記住那么多已經相當難得。”
杜宗承并不意外:“幕后之人有備而來,當然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線索。”
頓了頓,沉聲道:“你怎么看?”
“我嗎?”
杜雍指著自己的鼻子。
杜宗承點頭,補充道:“猜猜嫌疑人!”
杜雍思忖了一番,終究是不好開口,斟酌道:“大伯,這事我真不好猜!”
杜宗承瞪著他:“讓你猜你就猜,啰里啰嗦干什么?”
杜雍索性豁出去,大咧咧道:“大伯,真要攤開來說的話,嫌疑人不要太多。二伯、四叔和我的嫌疑最大,梁河和大堂姐屈居次席,接著輪到杜家的政敵,然后是杜家平時不小心得罪的人,當然還有造反的江湖勢力和蒙濟人。”
杜宗隆當場翻了個白眼:“你小子這個攤開來說,攤的有點厲害。”
杜雍苦笑道:“本來就是這樣嘛!”
“說的很坦蕩!”
杜宗承點頭贊了一句,旋即話鋒一轉:“上次你向陛下求爵位的時候,已經表明了心跡,現在仍有嫌疑嗎?”
杜雍還能說什么,聳聳肩:“以退為進嘛。”
杜宗承啞然失笑,頓了頓,肅容道:“小雍,此事你無需再管,在京城歇息幾日,陪陪老太太見見老朋友,然后回懷離城過年。”
杜雍聞言神色一怔。
杜宗承喝道:“傻愣著什么,聽不懂人話嗎?”
杜雍回過神來,躬身道:“明白!”
杜宗隆插了一句:“大哥,小雍畢竟能和那個小乞兒溝通,若是…”
杜宗承打斷:“剛才不是分析過了嗎,小乞兒嘴中不會有更多的線索。”
杜宗隆只得住嘴。
此時老管家來報:“侯爺,成大公來訪!”
“成大公?”
杜宗承眉頭微皺,咕噥道:“那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大混子來杜家干什么?”
杜宗隆忍不住笑道:“大哥,成季平雖然沒有差事,但好歹也是鐵帽子公爵,你叫他大混子有些不合適吧!”
杜雍也想笑,但笑不出來,此時的他,最怕見到成季平。
老管家又道:“侯爺,成大公好像是沖著雍少爺來的,面色很不善呢。”
杜雍心中一緊,趕緊摸著肚子:“大伯,我剛才在牢中吃了一塊不干凈的肉,要拉肚子,我從后門先走一步,以免失禮。”
杜宗承一把拎住杜雍的后頸,哼哼道:“這里是杜家,那個大混子還敢鬧事不成?”
杜雍無奈,只得放棄逃跑的念頭,跟著杜宗承和杜宗隆前往客廳。
成季平五十來歲,長相英俊,留著小胡子,有幾縷花白的頭發,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給人雅痞的感覺。氣息悠長,眼神凌厲,又給人絕頂高手的印象。
總而言之,很有魅力的一個人。
他此時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端著一杯熱茶,并沒有喝,而是在觀察水蒸氣,好像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成大公!”
杜宗承遠遠就施了一禮,滿臉笑容:“宗承有失遠迎,罪過,罪過啊!”
論爵位,成季平更高,私底下里見面的話,杜宗承謙遜一點無可厚非。
成季平放下茶杯,起身笑道:“不請自來,是我罪過才是!”
“不敢當!”
杜宗承做了個手勢,請成季平重新坐落。
杜宗隆客氣道:“宗隆見過成兄!”
成季平哈哈笑道:“還是你杜宗隆有意思,叫我成兄,成大公一點都不好聽。什么時候咱們再去過幾招?”
他好武,經常和京中各路高手過招,杜宗隆也是他的對手。
杜宗隆笑道:“宗隆當然樂意奉陪,但還請成兄不要嫌棄我的武功次。”
成季平誒道:“若你杜宗隆都算武功次,那這個世界上還有高手嗎?”
杜宗隆謙虛了幾句,他的武功確實不算次,但比起成季平差了不少。并非等級的差距,而是經驗和韌性上的差距。
杜雍本來想叫成大公,現在只得改變叫法:“小子杜雍,見過成伯伯!”
成季平眼神一亮,盯著杜雍看了好幾眼,嘿然道:“你就是杜雍啊?”
杜雍莫名感覺頭皮有些發麻,輕咳了兩聲,勉強笑道:“是!”
成季平贊道:“長的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樣!”
轉向杜宗承,問道:“杜少保,你這個侄子實力如何啊?”
杜宗承攤攤手:“我也不知道,要不成大公親自出手試試?”
“好主意!”
成季平立即摩拳擦掌,要去校場考驗杜雍。
杜雍嚇的不輕,趕緊擺手:“不是好主意啊,我這小身板,會被成伯伯一拳打死的。”
成季平指著杜雍,嘿嘿笑道:“我就喜歡謙虛的年輕人,等會兒可以多玩幾百招。”
杜雍仿佛看到了惡魔的笑容。
成季平的實力比肩康親王,在京中僅次于太保屈無就,他若全力出手的話,杜雍能抗住五十招已經算是家山有福。
見杜雍扭扭捏捏的,成季平微笑道:“怕什么,過招而已,我又不會吃了你。”
說罷帶頭往校場走,好像在自己家。
杜雍覷空子給杜宗隆遞了個求助的眼神,杜宗隆立馬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在京城,還真沒幾個人敢拒絕成季平的過招要求。
杜雍又看向杜宗承,杜宗承干脆扭過頭去。
“我靠!”
杜雍心中很是無語,但又無可奈何。
來到校場后,成季平像是變了個人,變得無比嚴肅:“小子,聽說你單挑贏了嚴無法,我有點懷疑來著,現在正好試試。”
“懷疑的好!”
杜雍心中大喜,趕緊解釋:“我是使了卑鄙手段才贏的,否則肯定打不贏。”
成季平聞言愣了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話,心道這小子還挺滑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