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虎大爺之前,老人家疏散了看熱鬧的鄉親們,又看了看彪子手上的紅菇和野雞:“這是送給虎大爺的禮物?”
彪子點點頭,解釋道:“是他們兩個從野豬嶺弄來的,說給虎大爺做小雞燉蘑菇。”
“好東西!”
老人家出言贊許,伸出右手,吩咐道:“拿給我吧,我帶給虎大爺。”
彪子笑道:“澤叔,這種體力活還是交給我吧。”
原來老人家叫澤叔,這是張家莊,那或許叫張澤?
澤叔淡淡道:“你也下去吧,我親自帶這兩位客人去見虎大爺。”
彪子愣了愣,拉著澤叔,輕聲提醒道:“澤叔,真不是我彪子心眼小,而是這個姓杜的和這個楊的真不像好人,若是他們心懷不軌,突然動起手來…”
尚未說完,澤叔就哂道:“若是他們突然動手,你難道能幫上什么忙嗎?”
彪子頓時就沒了言語,他雖然有些魯莽,但也能看出杜雍和楊進都不是普通人,就楊進腰間那把寶劍,最少值幾百兩銀子。
澤叔揮揮手:“下去吧!”
彪子只得點點頭,老實退下去。
場面終于清靜下去,道路上只剩澤叔、杜雍、楊進三人,還有一輛馬車。
澤叔帶路前進:“走吧!”
杜雍和楊進沒有多說什么,跟在后面,沒有坐馬車,牽著慢慢走。
澤叔邊走邊夸贊:“杜小兄和楊小兄敢在野豬嶺待一夜,都是藝高膽大之人啊!”
楊進謙虛道:“不敢當,我們并不知道野豬嶺有危險,事實上也沒碰到危險。”
澤叔笑了笑:“你們是有點運道,野豬嶺的野豬確實有點厲害,若是野豬成群突襲的話,盡管楊小兄有登樓境的實力,又盡管杜小兄是刻印者中的佼佼者,但是也很難討到好處。”
杜雍和楊進同時心中一震。
想不到這個澤叔一副老農的模樣,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楊進和杜雍的水準,光這份眼力就讓很多江湖老油條望塵莫及。
杜雍收懾心神,輕笑道:“澤叔說的是。我們確實有點運道,所以今天才能碰到澤叔,并且幫我們說話。”
澤叔突然轉過身來,佝僂的身體突然挺直,渾濁的雙眼中散發出懾人的光芒。
杜雍和楊進都感受到了壓力。
澤叔這哪是一個普通老農啊?
絕對是個相當厲害的高手。
澤叔沉聲道:“我不是幫你們說話。”
說完又轉身,繼續前進,這話明顯只說了半截,惹的人心癢癢,又給人高深莫測的印象。
杜雍和楊進都是滿腦子問號,但是又不好追問。
沉默的走了好一陣,杜雍實在有些忍不住,旁敲側擊道:“澤叔,您看著不像老農,在江湖上應該大有名堂吧?”
澤叔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楊進接道:“看澤叔的氣度,最少也是個晉滅境高手啊,這種高手哪能沒名氣?”
“晉滅境?”
澤叔嘆了一口氣,淡淡笑道:“只能說曾今是晉滅境,現在老了呀!”
澤叔雖然有六十多歲,但對武者來說,這個年紀才剛剛進入巔峰期,保持好的話,能持續二十年到二十五年,甚至更久。
就像太保屈無就,今年已經八十多歲,可沒人說他老,因為他的武功非但沒有絲毫退步,而且在慢慢變強。很多人都說,屈太保的巔峰期可以持續到一百歲之后,這也是屈太保被稱為朝堂的中流砥柱的重要原因。
楊進想了想:“澤叔,您之前可是受過什么大傷?”
澤叔贊許道:“你倒是好眼力。”
楊進搖頭謙虛:“非是晚輩好眼力,而是順著推測而已。”
此時已經走到了山腳下,澤叔將兩人帶到一片頗為偏僻的空地上停下來。
杜雍往空曠的四面看了看,心中很是奇怪,出言問道:“澤叔,不是要去見虎大爺嗎?您帶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楊進則暗暗戒備。
說句實話,若是澤叔突然發飆,楊進可沒什么底氣擋住。
以楊進自己的估計,他和杜雍聯手,若是能架住澤叔就已經算是家山有福,中途若再來個其他的狠角色,他和杜雍就得栽在這個張家莊。
澤叔淡淡道:“我當然是想問清楚,你們來張家莊到底想干什么。虎大爺畢竟上了年紀,最近幾年都不喜歡見陌生人。”
杜雍認真道:“澤叔,我們真是受人所托,帶東西給虎大爺,向他報恩來著。”
澤叔冷冷盯著杜雍,并不回話。
杜雍又沒說謊,心中無愧,所以在澤叔的目光下非常自然,毫無懼色。
澤叔盯了好半晌,淡淡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報恩?姓甚名誰?”
杜雍老實回答:“那人叫魏山。”
“魏山!”
澤叔聽到這個名字之后,眼睛半瞇起,問道:“就是那個耍板斧的傻大個?”
杜雍聞言一樂:“長的確實挺魁梧,比常人要高出一個腦袋。”
澤叔冷冷哼了聲,繼續問道:“那小子還沒死嗎?”
聽這語氣就知道魏山在澤叔的心里沒什么好印象,杜雍斟酌道:“應該還沒死吧,但是眼下的情況肯定不容樂觀。”
澤叔面無表情:“怎么個不樂觀?”
杜雍淡淡道:“魏山此人作惡多端,被大理寺活擒,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被放了出來。官府會繼續盯著他,而被他出賣的背后勢力肯定也不會放過他,加之大理寺屈少卿廢了他大半的武功,所以他往后想活命,必須謹小慎微,甚至像老鼠那樣過活。”
澤叔看著杜雍,輕笑道:“你倒是挺清楚。”
杜雍聳聳肩,淡淡道:“我知道的這么清楚,當然是有原因的。澤叔,難道您不想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嗎?”
澤叔哂道:“我早就知道你們是什么人…杜雍和楊進,對吧?”
杜雍和楊進同時被唬了一跳。
雖然沒想過刻意隱瞞,但如此毫無征兆的被人說出真實身份,著實讓人措手不及。
杜雍深吸一口氣,豎起大拇指,大大方方笑道:“澤叔厲害,還不知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澤叔嘆了一口氣:“還能怎么知道的,張義告訴我的唄。”
杜雍趕緊問道:“澤叔,張義他家?我聽說他家被…”
澤叔點點頭:“被滅門了,五口人,死無全尸。”
杜雍和楊進臉色大變,呼吸變得急促,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更加不能接受。
楊進強自冷靜下來,恨聲道:“澤叔,到底是誰,竟然如此狠毒?”
澤叔沒有回答,看了看杜雍。
杜雍沉聲道:“澤叔,張義家被滅門,應該和我有直接的關系,還請您告知詳細的情況。人死不能復生,悲傷容后再談,但是討命的事情,我必須去做。”
澤叔有些欣慰地嘆了口氣:“張義說的沒錯啊,他在京城跟了個不錯的公子哥。”
杜雍搖搖頭,苦著臉道:“我寧愿從來沒見過他,那他就不會撞上大戶人家的齷齪事。此事我要負最大的責任。”
澤叔擺擺手,安慰道:“世道就是如此,你不用太過介懷。張義選擇去京城闖蕩,本來就是一條艱難的路,他就算不去你家做事,也會去其他大家族做事,危險是避免不了的。”
楊進問道:“澤叔,您還沒說具體是怎么回事呢?”
澤叔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們本來只是因為魏山才要來張家莊,半路聽到張義家被滅門的事情,是這樣嗎?”
杜雍點頭:“確實很湊巧。”
楊進解釋:“在南郊做事的時候,碰到一個胖老板,我們向他打聽張家莊的位置,他回答之后順便說起了張義的事情,但是不詳細。”
澤叔哦了一聲,轉彎前進:“先去見虎大爺吧,他老人家才是莊子里最有威望的人,到時候再詳談張義家的事情。”
杜雍和楊進點頭稱是,牽馬跟在后面。
山腳下的房子多是并排的,畢竟空間不大,需要合理利用,不過有一所房子是單獨的,占地面積非常大,修的也頗為豪華。
大石頭砌的圍墻,里面有個大院子,綠樹成蔭,房子是青磚大瓦,顯得富氣十足。
澤叔介紹道:“這是莊子平時集會的地方,虎大爺平時就住在這里。”
杜雍點點頭,問道:“虎大爺的家里人也住在這里嗎?”
澤叔淡淡道:“虎大爺沒有家人,他平時單獨生活。”
“啊?”
杜雍有些奇怪,虎大爺已經八十多歲,竟然沒有家人,而且還是單獨生活,肯定不方便,若是不小心摔倒,身邊都沒有人照應。
澤叔看出杜雍的疑惑,解釋道:“虎大爺的妻子早逝,沒有留下兒女,他是一往情深,所以一直沒有續弦。如今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身體還算硬朗,而且他早已經習慣了單獨生活。不過莊子里的人有個默契,每天都會有人去看虎大爺,送點吃的用的,就算端一碗湯也行。”
這樣也挺好的。
楊進好奇道:“澤叔,虎大爺也是高手吧?”
澤叔淡淡道:“應該是吧!”
“應該是?”
杜雍和楊進大感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唄。
澤叔笑了笑:“很奇怪吧?我從來沒見他動過手,他看著也沒啥氣勢,但我絲毫不懷疑他可以在十招之內取我性命。”
杜雍咋舌:“虎大爺那么厲害的嗎?”
澤叔雖然受了傷,但是實力仍然不容小覷,最起碼也應該在楊進之上,若說虎大爺十招之內就能取澤叔的性命,那得是宗師級高手。
宗師藏在這個山溝里?
澤叔又道:“對于虎大爺武功的判斷,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是在虎大爺面前,我生不出任何不敬的心思,更別說跟他動手。”
杜雍鄭重道:“那就是德高望重!隨便一站,或者隨便一坐,就能讓人心悅誠服!”
澤叔笑著點點頭。
走進大院,澤叔指著右邊的大樹,沖楊進吩咐:“就把馬兒拴在樹上吧。”
楊進照做,拴好馬兒之后,從車廂里拿出著黃金的麻袋。澤叔看著麻袋:“這就是魏山給虎大爺的東西?”
“是!”杜雍點頭。
“袋子上的血跡怎么回事?”澤叔皺著眉頭。
杜雍趕緊解釋:“就前天晚上,南郊有很多江湖人士在有心的挑撥下,組成聯盟去圍攻大理寺屈少卿的隊伍,我們也在,和那些江湖人士血戰了一個晚上。”
“有這回事?”澤叔顯然還沒有收到消息,這也難怪,畢竟時間不長,張家莊的位置也挺偏的。
楊進將麻袋甩在肩膀上,恨聲道:“其中雖然火狼幫等邪惡勢力的推波助瀾,但平州大多數幫派都不是什么好鳥,為了些許利益,什么事都敢做,還有些就是想搞事情,唯恐天下不亂。”
對于平州各大江湖幫派的情況,澤叔略知一二,所以對于楊進的評價,他并沒感覺不妥,只是好奇的問道:“那晚戰果如何?”
杜雍如實回答:“二百比一千四,戰果勉勉強強吧。”
澤叔聽到這個比例之后,臉色微變:“那豈不是出動了幾千人?”
楊進點頭:“官府二百四左右,江湖人士二千往上點,多數都是練氣境的小雜魚。平州總管府這次真的是損失慘重,那些精英肯定都是培養了很久的。”
澤叔感慨不已,他自問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這種數千人的大戰從沒參與。
杜雍嘆道:“撫恤費又是一大筆,不知道大理寺會不會攤點。”
楊進搖頭:“你就等著看吧,肯定會有很多御史參平州總管,大理寺不踩一腳算不錯的,哪還會攤什么撫恤費。”
來到后院的月亮門。
澤叔停下腳步,杜雍和楊進跟著停下。
“虎大爺,有客人求見!”澤叔稍微提高聲音喊道。
沒有回答。
“會不會在睡覺?”杜雍小聲問道,老人家嘛,睡的早起的早,也容易困。
“還是上午呢,睡什么覺?”楊進小聲對答。
“噓!”澤叔豎起食指,讓杜雍和楊進都安靜點。
杜雍和楊進趕緊收聲。
“進來吧!”里面發出一句低沉又帶點沙啞的聲音,聽著很蒼老,也沒什么力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杜雍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忍不住扭頭看了楊進一眼,發現他也是滿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