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之地,漫漫長夜,某處平凡的小山村里,小土坡上,坐著兩個人,一名女子,一個男孩。
女子長發及腰,面容姣好,雙眼黑白分明,澈凈空靈,面上卻有一絲蒙昧之色,如同剛出生的嬰孩。
男孩十三四歲,愣頭愣腦,看上去非常老實,透出一股淳樸的稚嫩之氣。
徐翔盤膝而坐,每夜的練炁,已經成為了習慣,體內之炁,已經達到一定的程度。
不過他個人,不知道如何用炁,馮寶寶也沒有教過他,于是只能像這樣不斷的增加炁的數量。
馮寶寶在一旁看著他,像一位護道者,眼里莫名有些疑惑,在那空靈的眼眸中,激起許多的漣漪。
“阿無,白天我娘跟你說的,你不要想太多。”例行修煉完,徐翔發現馮寶寶直勾勾盯著他,兩腮一紅。
“哦,狗娃子,但是,到底什么才是喜歡?”馮寶寶點點頭,眼里的疑惑卻不曾減少。
徐翔故作成熟的咳嗽一聲,環顧四周,月色下,自然是靜悄悄的。
“喜歡啊,就是因為某個人開心而開心,痛苦而痛苦,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生活。”
馮寶寶似懂非懂,徐翔笑了笑。“所以說,阿無,你希望和我們一家人待在一起生活嗎?”
馮寶寶若有所思,徐翔眼見四下無人,心臟怦怦直跳,奇怪,以前和阿無在一起,明明沒有這么多心思。
一定是因為長大了,曉得男女之事,徐翔張張嘴,話到嘴邊,又因為害羞,沒有說出口。
“狗娃子,你想說什么?”反倒是馮寶寶奇怪看來。
時逢月光照面,馮寶寶的臉龐沐浴在月華中,白嫩的肌膚,看不到哪怕一個毛孔,如嬰兒般細膩。
“阿無,其實,那個,我,我挺喜歡你的。”徐翔說完,面紅如血,狂擦冷汗。
“哦。”馮寶寶歪著腦袋,有點奇怪的看著徐翔窘態,倏地伸出一只手。“你的炁亂了,狗娃子。”
徐翔拍開她的手,感覺自己有點被打敗,又沒有那么厚的臉皮面對馮寶寶,身子一轉,平復心情。
馮寶寶望著徐翔側影,感覺到他體內的炁亂成一團麻,怎么想都想不通,更加奇怪了。
兩人默默的坐在山坡上,屆時一陣微風刮過,一片黃中帶綠的樹葉飄揚,好巧不巧,落在徐翔鼻尖。
‘我也喜歡你,狗娃子。’一個聲音,不知是從外界,還是從自己的內心響起,徐翔驚喜轉頭。
“阿無,你剛剛說了什么?”徐翔眼中又驚又喜,心湖盈滿大喜悅。
“我沒說話。”馮寶寶莫名其妙,她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狗娃子今天晚上有點不對勁。
“是…是嗎?”喜悅消散一空,精氣神迅速萎靡,徐翔好不懊喪,又轉過去,一個人自閉了。
腦袋里卻是忍不住去想,阿無來到他們家里有四五年了,什么都記不得,又一點沒有變老,事情肯定不簡單。
而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慢慢教導,總會變得正常,但阿無不知道怎么,無法融入平常人的生活。
徐翔心中有一種直覺,馮寶寶有一天,會離他們一家人而去,因為她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想到這里,他內心就會變得十分難過。
又不禁為馮寶寶擔心,她這個樣子,如果遇上的不是他們一家人,而是壞人,那可就完了。
這四五年的觀察,徐翔知道,馮寶寶連辨別善惡的能力都缺乏。
想著想著,眼皮有些沉重,方才突如其來的喜悅,似乎耗去了他莫大的心力。
“阿無,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徐翔說著站起身,還沒走兩步,便趴倒在草地上,傳來輕微的鼾聲。
馮寶寶背起徐翔,剎那間,一陣大風刮來,卷起落葉無數,葉片似乎有預謀一般,輕觸馮寶寶體表。
每一片葉子滑過肌膚,心中俱會升起一絲濃縮到極限的歡喜,若是常人,只需一片,便不能自己。
馮寶寶的心湖,也泛起了許多的漣漪,不由自主回憶起和徐翔一家人的生活。
如果喜歡是希望生活在一起,那么馮寶寶覺得,她喜歡徐翔一家人。
她站在原地,隨著葉片拂過,面上的表情,也變得精彩了幾分,有一種嬰兒知世的懵懂向往。
不多時,大風停卷,喜悅無蹤,馮寶寶心湖重歸平淡,面上的神情,再度蒙昧。
不知喜為何物者,焉能于心中生發出歡喜?
方才葉片輕拂,縱然激起漣漪,但也僅僅只是漣漪,心湖深處,從未觸動。
不知何時,一人站在坡上,身側趴伏著白身黑紋的巨虎,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籠罩了馮寶寶與徐翔。
李觀云靜靜望著馮寶寶,面上微微有著訝異,這個女子,著實怪異,心中無喜,渾然非人。
馮寶寶看到李觀云的第一眼,心中也有一種直覺,令她脫口而出。“你很奇怪。”
標準的川蜀方言,若非李觀云近年一直在湖川之地流連,不然怕是不知其意。
聞言微微一笑,身側小白吼得一聲,威勢烈烈,足以使凡人喪膽而死,馮寶寶仍是古井無波。
李觀云笑摸虎頭,虎吼止歇,小白一雙斗大虎睛,注視著馮寶寶,眼里帶著一絲敵意。
“我是誰?”
馮寶寶呆了一呆,“我是誰?”搖搖頭,“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背著徐翔,面無表情的走向村莊,小白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兩人。
徐翔夢中聽得虎吼,汗流滿面,大叫一聲醒轉過來,看見一頭魁梧的不像樣的白虎,以及…
那人發生華光,膚如白玉,面容清秀,溫和無害。
徐翔聲音提高了八度。“白虎真人?”
這原本只是一個村子里的傳聞,此情此景,如傳聞成真,他下意識說出,未成想那人朝他一笑。
徐翔想要細看,驟然起風,迷得眼睛難睜,片刻,他揉了揉眼睛,人與虎皆不見蹤影。
“阿無,剛剛發生了什么?”
馮寶寶搖搖頭,“狗娃子,我們剛剛,差點被老虎吃了,還好我跑得快。”
“怎么會,那如果真的是白虎真人,沒聽說過他害人。”徐翔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
待兩人遠去,李觀云騎在小白身上,望著兩人背影。
那男孩毫無出奇之處,但那女子,卻著實讓他為之驚嘆。
七情之喜,不能生發她心中之喜,七情之怒,多半也沒有效果,方才細觀,更看不出這女子七情六欲為何。
這里面問題很大,七情經的能力,有情眾生皆不能避免。
想要一點不受影響,除非境界通明,徹悟七情,能守住本心,如此境界,曰‘無常’,曰‘玄同’。
或者說,草木金石,無情眾生,既然無情,自是不受七情加身。
然而馮寶寶一沒有境界,二不是草木,那么只有第三種可能。
‘天生無情無性?’李觀云眉目輕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