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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喜怒相沖

  李觀云聞聲,眼皮略抬。

  大蟲晃晃虎首,發出一聲,有如貓嗚。

  李觀云莞爾,不做理會。

  噼啪聲如碎石,九日方止,大蟲一身早已長成的骨肉,竟不可思議的再度生長,一丈大蟲,生為兩丈。

  這日,大蟲起身,虎目泛著靈光,朝人一拜,沒入林中。

  半月后,一股凜冽殺氣突如其來。

  威勇大蟲,皮毛帶血,口中叼物,一副弓箭。

  放下弓箭,嗷嗚一聲,如若獻寶。

  李觀云睜眼,殺氣頓消,見虎見弓,揮一揮手,大蟲便去。

  一月后…

  狂風起兮,猶如實質的血腥味隨風刮來,沖散了林中的祥和喜悅,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隱隨末路虎嘯。

  大蟲二丈身軀,百箭在身,皮開肉綻,鮮血流瀉,如溪流潺潺。

  口中叼物,是一乳虎,白皮黑紋,尚未睜眼。

  “何必再來。”

  大蟲鮮血流失極快,原地聚成小潭,已然回天無力,聽得李觀云之語,屈膝一拜,虎頭竭力抬起。

  微嘆一聲,接住乳虎,大蟲倒地,壓塌幾許青翠。

  虎目失光,溫柔不散,凝望李觀云掌中乳虎。

  小白虎愣頭愣腦,在手掌中鉆來鉆去,李觀云逗得一逗,微微而笑,置于身側,復又修行。

  乳虎畢竟是幼獸,餓的極快,幼弱虎爪搭住他的衣裳,要找奶吃。

  奶自然是沒有,小白虎很快就餓的前胸貼后背,動作的力氣都不再有,咕嚕一滾,四腳朝天,呼吸漸弱。

  李觀云一點虎額,祥和歡喜之意注入,小白虎呼吸趨于穩定,無師自通,吸納密林中草木靈氣。

  小白虎酣睡,李觀云凝望虎尸,心中微動。

  這兩月來,他只是復修七情之喜,對于七情之怒,仍然是毫無所獲。

  “這虎生崽,卻為人所殺,幼崽眼睛都沒睜開,就失去了父母,啊!感覺有點生氣呢!”

  “這虎也殺人,害得一個家庭破滅,如果那獵戶家中也有孩子,啊!感覺好憤怒呀。”

  一拍額頭,神經病啊!

  他原本是想不要執著,先修七情之喜,說不定修著修著,就有所眉目。

  現在看來,這個問題無法避免,他必須要找到心中的憤怒,才能修出七情之怒。

  李觀云捫心自問。“我怒在何處?”

  殺父之仇?他無父無母,更不曾被殺過。

  奪妻之恨?他心懷大道,心中男女之情近乎于無。

  亦或是前路被斷、夢想受阻、殘肢斷腿、人格受辱,種種怒火之因,于他,皆是霧里看花,毫無感觸。

  “憤怒好難。”李觀云無語望天。

  不怒之人,如何得怒?只此一脈,如同天塹,七情不成。

  然原欲之法,直通大道,道中之術,非修不可,不修不足以得道。

  倏地福至心靈,不修不足以得道!

  李觀云大笑三聲,聲震層云,驚醒小白虎。

  “我明白了。”李觀云欣然盤坐。

  他搞錯了一件事,常人之怒,常人之喜,必有因由,他乃求道之人,得喜得怒,又怎能以常人的視角去看。

  不修七情,不得原欲;不得原欲,不通大道;一切緣由,盡在于此。

  轉瞬之間,李觀云面色猙獰,猶如惡鬼明王,祥和喜悅滌蕩一空,心中滿溢大憤怒。

  怒從何來?怒自道生!

  苦修一世,若未得道,如何自處?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小白虎縮了縮身子,想要離開,卻也不敢,想要留下,更是懼怕。

  不知何時,天昏地暗,林海驚濤,林木無風自動,末端的葉片,隱隱透出一抹褐紅之色。

  “這山里,我前幾個月還來過,怎么現在,這些樹木長的這么茂盛?”

  人聲起,一伙獵戶,七八個人,身強體壯,背弓帶箭,疑神疑鬼。

  “不對勁,突然就變天了。”異常忽起,同伴左右張望,有所發現。“快看,是那頭殺了王侯的惡虎,死了。”

  一伙人謹慎接近,確認大蟲已死,個個興高采烈。“可惜了這張好皮,不過這身骨肉也不錯,大家分了吧。”

  眾人追殺大蟲,一是為王侯報仇,二當然是這身血肉,如今有所收獲,人人欣喜不盡。

  “有人。”

  “白虎!”

  見得小白虎,眾人目光頓時變了,如此異獸,貨于權貴,潑天富貴,大蟲血肉,不值一提。

  “你是誰,少在這故弄玄虛,識相的就把白虎交出來。”領頭一人,胡子拉碴。

  沒有得到回應,一年輕獵戶小聲道:“王哥,你看這荒山野嶺,他一個人,白虎又這么珍貴。”

  眾人目光閃動,領頭王哥低語:“你們怎么看?”

  得到肯定答復,眾人蜂擁而上,樸刀出鞘。

  貪心之下,無人發現,腳下的草地,葉片尖端紅褐。

  小白虎似乎有所感應,嗚嗚叫出聲,反倒更激起眾人心中的貪欲。

  十米之距,二三人在后拉弓,四五人已撲上前來,異變陡生。

  一縷火焰騰地升起,不似尋常火焰黃中帶赤。

  這縷火焰,顏色單一,如血一般。

  獵戶們當即被點燃,無一人例外,然而非常奇怪,著火處并不疼痛,也沒有被火燒的感覺。

  縱然如此,也足以令人膽寒,那王哥見多識廣,面色狂變,想起兩個字,異人!

  兩股一震,忙不迭跪下。“不知是高人在此,我們這就…”

  話音未落,心中便被暴戾之氣所灌注,只覺一股滔天怒火橫沖直撞,往日被壓抑的念頭無盡伸張。

  “王大柱,別以為你跟我老婆的事我不知道。”一聲大喝,年輕人怒發沖冠,一刀劈來。

  血火靜靜燃燒著,刀光與血光的融入,更增火焰的艷麗。

  外在的顯化,李觀云沒有去理會,心中的變故,讓他有一種玩脫的感覺。

  怒火將人心燒的千瘡百孔,此刻他若是停下,必然是性情大變。

  一點不順,就會火冒三丈;一點小事,就會大發雷霆。

  如此之人,談何大道?

  七情之喜,即便生發,也只是讓人歡喜;七情之怒,一旦生發,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要人老命。

  如今看來,七情之中,喜怒憂思悲恐驚,舍喜之外,皆是不美。

  李觀云又驚又怒,欲要平息怒火,但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

  人心已被怒火灌滿,要么引走,要么外物。

  若受這怒火不間斷的灼燒,定會引發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能再等,封存的七情之喜躍然于心中,喜怒相接,自然是水火不容,心中的怒火,被一點點壓制下來。

  數日過后,結果不好不壞,七情之怒,得了幾分意蘊,但圓滿的七情之喜,卻往回跌落。

  人心易變,上一刻是喜,下一刻轉怒。

  即便流浮于表面的喜怒,也難以共存,遑論他所修者,乃其中真蘊,不僅在己身,更生發他人。

  李觀云靜靜冥思,此時方覺,七情經修煉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初通一脈時不覺得,修到第二脈,就看到前路艱難,而且是一脈更比一脈難。

  目前他想出上中下三策。

  上策:以大毅力鎮壓怒火,使之消弭,怒火過后,火中取栗,得怒中真蘊。

  中策:怒火盈滿時,引之出體,待怒火散去,也能得栗。

  下策:七情之喜,可中和七情之怒,令兩者相沖,熄滅得栗。

  上策不通,時刻有走火入魔之危,如懸崖走鋼絲,一步踏錯,萬劫不復,性情大變,我非我也。

  中策傷天害理、萬物不容,實為下下策也。

  唯有下策,以七情之喜的修為,來修煉七情之怒。

  李觀云想明此點,眉目微沉,以喜養怒,轉而修喜,耗費的功夫,著實讓人無望。

  如此一消一長,這七情之怒,起碼十年方能修成,再修第三脈——憂,十年加十年,第四脈、第五脈…

  粗略一算,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七情貫通,需二百一十年。

  縱然他初窺大道,得大道法體,易筋洗髓,辟谷增壽,遠勝常人,但同樣耗不起這二百余年的光陰。

  從修煉中醒來,舉目四顧,面上微有驚愕,毓秀之山,自山腰往上,萬物成灰,凄涼寂寥。

  隨手捻起,指肚沾滿黑粉,觸之即散,一吹即飛,干干凈凈,皆在怒火中化為虛無。

  身前幾具人形黑粉,令李觀云心中若喜若悲,微聲曰:“多謝。”

  風起,半山黑灰洋洋灑灑,吹向未知的遠方,露出黃土地面,依然如故。

  身側響喵嗚,低頭望去,小白虎大了幾圈,已然睜眼。

  白色皮毛上的紋路,隱有黑紅之色,呈火焰升騰之貌。

  那一雙橙黃獸瞳,盡化血色。

  受他目光照面,血瞳中登時涌出無限怒火,張口一吐,一團毫無溫度的血焰襲來。

  李觀云搖頭嘆息,隨手揮散血焰,手撫虎額。

  指腹一疼,鮮血溢出。

  血色獸瞳,已被憤怒燒穿了理智,李觀云靜靜凝望。

  祥和喜悅生發而出,黃土地上,冒出嬌俏嫩綠,獸瞳中的狂怒,如陽光融雪。

  小白虎松開嘴,咬痕瞬息便止,粉嫩舌頭舔舐掌心,透出一股依念,靠在他身旁,吞吐靈氣。

  半年之后,七情之喜重歸圓滿,復以下策修七情之怒。

  生死枯榮,黑灰嫩綠,交替數回。

  此山異象,也引其下村人的注意,流言四起。

  直二年光陰去,終有人上山探尋,所見,林木參天。

  日月如梭,天下定鼎。

  湖川之地,流傳幾許傳說。

  一曰旱魃魔人,所過之地,草木皆灰,赤地千里,令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二曰白虎真人,據傳,白虎真人之虎有三丈,懲惡揚善,殺賊無數,只是無人見其真容。

  三曰神農野人,不著衣物,只圍草裙,頭大如斗,眼大如盆,腳大如象,魁梧如熊,四處流竄,吃人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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