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霄三女來時是酉時。
那會兒李長生保持著思考的姿勢。
這一思考,思考到了戌時。
三女便在他身后站到了戌時。
眾人也跟她們等到了戌時。
贏了錢的,喜悅加傾佩不必多言。
輸了錢的,亦自認:這錢輸的,值!
把這么漂亮的姑娘,治的服服帖帖的。
真給廣大男性同胞漲臉吶!
戌時快過時,李長生眉心的蓮紋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黑芒,他回過了神。
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李長生明悟。
自己引不起那么大的騷動,能引得全場賓客探首的,只有自己家那位狐貍丫鬟。
他扭過頭,眼界內卻不止瓊霄一人:
“你怎么把她們都帶來了?”
“青綰說想看看怡紅樓。”
見李長生回神,瓊霄脫下狐裘,披在李長生身上,他而今是凡人,易受風寒:
“白淵純粹是在家待無聊了。”
“有啥好看的。”
李長生輕輕一笑,伸了個懶腰,低聲道:
“怡紅樓沒有醉仙樓好。”
從花魁娘子的質量就能看出。
“人家好奇嘛。”
青綰撒了個嬌,道:
“不好公子還往這兒跑。”
“散散心。”
李長生自然的將手探進瓊霄柳腰間,東摸西摸,一眾男性客人看的直咽口水。
“相公…”
瓊霄桃腮羞紅,花顏娉婷,輕聲道:
“猴急什么嘛,咱回家再摸嘛。”
好家伙。
回家摸?
摸什么?
眾人浮想聯翩,有幾個已軟骨擎天了!
那老鴇見縫插針,道:
“公子,咱樓上有空的廂房。”
“啥玩意?你們想啥呢?”
李長生一臉無語相,道:
“給我拿點錢,還這位公子筆賬。”
“哦,我還以為夫君想要了呢。”
聽瓊霄的語氣,竟有些失落:
“我沒金銀了,有顆夜明珠,給他吧。”
她裝模作樣的把手伸進領口,在領口的掩護下,從儲物戒中取出枚夜明珠,拋到桌上。
妖帝身上,哪能常備凡人用的細軟?
“咚。”
夜明珠砸在桌上,聲音沉悶。
耀眼的光華,填充著大廳,四角的的燈火加在一塊,都沒有這顆夜明珠一半亮熒。
“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
有一才子喃道:
“姑娘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了吧。”
凡人世界不存在這么大的夜明珠。
這顆夜明珠有成年男性的巴掌那么大,之前他們見過最大的一顆,叫鮫魚之淚,體積…
是這顆的三分之一!
“姑…姑娘…這…這夜明珠太貴重了!”
那趙家公子舌頭都打結了。
這顆夜明珠在他眼里,堪稱傳世珍寶,偌大的廣陵城,都找不出第二顆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夜明珠,他不敢要,他怕要了,第二天就橫死街頭了。
哪怕他是趙家的庶子。
錢財能使鬼推磨,也能使人鋌走險。
利益面前,人人平等!
“姑娘…你…你還是收回去吧…我也沒給您相公花多少錢…那也是為了跟公子交朋友。”
“讓你拿著就拿著唄,咋跟娘們似的?”
李長生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道:
“一顆夜明珠而已,就是媳婦洞…家拿來照明用的,這玩意兒她家多的是。”
照…照明?
這種稀世珍寶,她拿來照明?
李長生的言語,又叫眾人大跌眼鏡。
這都是哪來的妖魔鬼怪啊?
一顆價值起碼能買下三分之一座廣陵城夜明珠,只是一件照明的工具?
“我今天算見識到什么叫富可敵國了!”
跟趙子龍同行的公子哥表情呆滯道:
“跟她相比,我們就是乞丐啊!”
“行了,收著吧。”
李長生看穿趙子龍的顧忌,出謀劃策道:
“你要怕被人半路打劫,可以找幾個公子哥兒跟他們平分嘛,你獨占財寶,可能有人見財起意,若幾大家族瓜分,誰敢打劫你們?”
對啊!
我怎么沒想到?
趙子龍眼神打量四方,尋找有實力的合作伙伴,而其他公子哥也是意動,想插上一腳。
這顆夜明珠的誘惑力…太大了!
眾人互相探望時,李長生搖頭一笑,領著瓊霄、李白淵、青綰四人悄然離去。
凡人,唉。
四人出了怡紅樓,時至巳時。
此時街道上沒什么人了。
吹著夜風,李長生肚子咕咕叫。
他這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飯了。
正巧怡紅樓外有一間餛飩鋪子,兩女一男一蘿莉便叫了四碗餛飩,坐下等待。
不多時,老板端上餛飩。
熱氣騰騰的餛飩上,漂著翠綠的蔥花,青白相接,肉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李長生迫不及待的舀了一枚,送入口中。
餛飩薄皮,厚餡,一口咬開,肉餡兒里的鮮香汁水迸射,燙的李長生直哈氣。
“你吃慢點兒,小心噎著。”
瓊霄則拍著他的背,一臉寵愛,道:
“沒人跟你搶,不夠吃我的也給你。”
“媳婦,呼呼呼,你真好。”
李長生邊往嘴里塞著餛飩,邊道:
“呼呼,一直陪著我,呼呼呼。”
男人吶,要的真不多。
一個小攤,一碗餛飩,一個愛他的姑娘。
他吃著餛飩,姑娘拍著他的背,足矣。
“傻瓜。”
瓊霄輕輕一笑,撅嘴,把自己碗里的餛飩吹涼,推到李長生面前,跟李長生那碗交換:
“先吃著碗,這碗不燙了。”
“謝謝媳婦!”
夜色如墨,月隱云中。
遠處是歌舞升平的怡紅樓,近處是一輛掛著昏暗燈籠的破敗的賣餛飩的小推車。
小推車旁,坐著男女女女。
三個女孩兒依次吹涼碗中的餛飩,推給餓了一天的少年,少年照單全收。
少年把餛飩都吃完后,打了個飽嗝。
女子用手帕輕輕擦去少年嘴角的油漬,少年不好意思的笑道:
“額,吃太快,把你們那份給吃了。”
三女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
“沒事,我們不餓。”
怡紅樓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的喧囂誠然惹人留戀;
可坐在平凡樸實的小推車旁,跟自己心愛且愛自己的女人吃上一碗餛飩,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結賬時。
瓊霄忽然問道老板:
“老板,我不漂亮嗎?”
“漂亮。”
老板沒有猶豫的回答道:
“姑娘漂亮的不像凡人。”
“那你為什么不偷看我?”
瓊霄又問道。
“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提起心上人,看著三十有余的老板,居然露出如同十八九歲少年般的羞澀,道:
“她是我心目中的西施。”
“誰啊?”
李長生大感新奇。
是怎樣的一位姑娘,能叫只是底層凡人的餛飩攤老板無視瓊霄的魅力。
“她叫小青,在那里面工作。”
老板指著怡紅樓的牌坊,道:
“她每天都要來我這兒吃餛飩,已經吃了七八年了,只吃我家的餛飩。”
“一個…風塵女子?”
李長生困惑:
“你養的起她嗎?”
“養不起啊。”
老板蓋上餛飩鍋的蓋子,很平靜的說道:
“所以每次她來買餛飩的時候,我都不會跟她有過多的交流。”
“你等了她七八年,卻什么也不圖?”
李長生眼光爍爍,道:
“你可知,凡人的一生,沒有幾個七八年可以消耗的。”
“公子,錯了,我圖了。”
餛飩攤的老板搖了搖頭,眼露愛惜,道:
“我每天都會專門為她包一碗餛飩,七八年了,從沒間斷過一天。”
“我圖的,是每天能為她煮上一碗專供于她的餛飩。”
“看她吃完我煮的餛飩后,臉上的笑容,我便知足了。”
每天的等候,僅僅等著深夜為一位青樓娘子煮一碗餛飩。
李長生凝視餛飩攤老板良久,沉沉一嘆:
“凡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