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為如海,醍醐灌頂。
俄頃間,李長生仿佛置身于一片玄妙境地。
識海空靈,軀殼飄然,宛如脫離了這個世界。
仙皇夢眾生。
無論李長生天賦有多高,跟腳有多大,在沒有跨出那一步之前,依然是仙皇夢中的人物。
此時的他,是虛幻的。
應該說,仙皇夢中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夢中死而復生,夢中道消隕落,靈魂進入一個新的軀殼,修習新的法,這便是六道輪回。
人死,不過是仙皇遺忘了你而已。
就像血姬、獅皇等幾位仙皇,他們被前世長生大圣斬殺,只是死在了紫斗仙皇夢境的法則中。
也許十萬年后,也許百萬年后,他們還會在真界中重生,只有真界的她們,才是真實的他們。
這便是真與虛。
李長生看著自己識海中,匯聚成河,在魔祖魔山下奔騰的修為河流,似有所悟。
那魔祖之山是真,高懸于混沌,猶如標尺,屹立不動,直插云霄。
但它倒影于水中時,便是虛。
李長生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汪洋。
那魔山倒影,支離破碎。
魔山巍峨,倒影卻是鏡花水月:
“這便是真與虛的區別么?”
李長生凝望著汪洋與魔山,呢喃道:
“觸及為真,不可及為虛,魔山是真,因它可觸而可及,倒影是虛,因它一碰就碎。”
可這個觀點剛一燃起,就被李長生推翻。
“不,不對。”
李長生意識猛的抽出識海,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魔山和江河都是我的意志,它也是虛的,創造它的我,才是真的。”
“雖然可以碰到我自己,我有自己的情緒,我有我愛的人,我們之間有故事…”
李長生目光深沉,充滿迷茫:
“可我…也是仙皇夢中的產物。”
“那我,究竟是真,還是虛?”
他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魔山是他的夢。
他是仙皇的夢。
仙皇,又是誰的夢?
“不,不應該是夢。”
陽光灑進門窗,李長生忽然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倒影對他而言,是虛假的。
而他,對他的倒影來說,未必真實。
“我是仙皇的倒影。”
“魔祖魔山是我的倒影。”
“水中的魔山是魔山的倒影。”
“所謂真虛,便是所處的角度不同,看到的層次和東西也不一樣。”
“于仙皇,我是虛。”
“于我,仙皇也可以是虛。”
“問虛,與其說是問虛,不如說問問自己,想站在那一個層次,看哪一道風景!”
想著。
李長生的眼神逐漸清明。
身子也緩緩趨于實體。
“我可以是虛,也可以是真,二者之差,只是取決于我是以我的角度看自己,還是以仙皇的角度看自己,這便是…真虛只在一念間。”
李長生松開手印,起身,身上的氣勢攀升。
“我要做仙皇,不管成與不成,這是我的路,所以,我不是虛,我,不做倒影!”
霎時。
窗外云層中,隱隱有雷劫涌動。
問虛有劫,故稱渡劫期。
天道不愿有人超脫。
“天劫么?”
李長生淡淡的瞥了眼天穹:
“正好,借天劫之力,淬骨!”
其實他不用淬骨,他的骨,是混沌時代最強悍的兩只種族之一的仙族的骨。
但,李長生并不滿足于現狀,他要把自己的骨頭和肉身,淬煉到能扛住瓊霄的蹂躪!
不然僅憑仙人,不是妖帝的對手。
妖族可是號稱同境界肉身無敵的存在!
似乎感受到李長生挑釁般的眼神,雷劫震怒。
“轟!”
一道暗黃的雷霆毫無征兆的落下。
雖說是雷霆,卻蘊含著土元素的力量:
“天地五行?”
李長生瞇起眼,身型一晃,消失房中。
“轟!”
下一秒,豪華的寢宮被轟成了渣!
“真狠吶。”
李長生又落在廢墟上,挑了挑眉:
“嚇我一跳,天道,你這是要把我往死里干吶?”
嘴上怕的要死,可李長生表情卻充滿戲謔。
此刻,他對天道感到可悲。
明明那么想殺自己,卻不能動用超越自己太多的力量,直接將自己碾死。
天道做事,需要合乎大道法則,不能隨意降劫。
真是成也天道,敗也天道。
“來吧,讓本座看看,這劫的威力!”
李長生眉心驟亮,體表亮起無數道玄妙莫測的符文,那道道符文,竟如同當年的魔祖羅喉般,有股超然的意志。
當然,兩人的意志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少年擺好架勢。
天穹雷音陣陣。
劫難一觸即發。
突然…
“人類。”
一枚碩大的眼球,突兀的乍現云層。
那眼睛,隔斷了四面的空間,李長生呼吸猛的一滯,他體內的靈氣,瞬間被凍結。
“那是…”
李長生愕然的看著那枚巨眼,心臟慢了半拍:
“天道之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天道,真身降臨,他想干什么?
“人類,不要驚訝。”
巨眼開口,聲勢浩大,掀起層層云浪,道:
“吾想找到你,輕而易舉,幽冥里的那個小女娃娃攔不住吾的,吾只是不想跟她計較。”
李長生瞳孔倒縮,不著痕跡的將手移向脊椎骨的位置,邊移,邊道:
“你想做什么?”
“人,吾不是來殺你的。”
巨眼瞰視李長生,淡淡的說道:
“吾如果要殺你,你早就死了,在吾面前,你根本沒有拔劍的機會。”
“是不敢吧?”
李長生想了想,盡管不甘,還是放下了手。
手是放下了,卻不愿認輸:
“你親手殺我,不怕道尊大人的懲戒?”
天道沒有吹噓。
道之內,壞了規矩,他可以殺死任何人。
哪怕是一尊魔帝。
但同樣的,規則之內,哪怕是位凡人,他也不能殺,大道才是鎮壓一切的存在。
“吾殺了汝,道尊是會懲戒吾,但罪不至死。”
天道之眼毫無感情的盯著李長生,道:
“而你,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吾奉勸你不要逞口舌之快,丟了性命。”
李長生緘默了。
技不如人,沒辦法。
許久,李長生問道:
“你大老遠從界海來一趟,該不會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吹噓自己有多牛掰的吧?”
“人,不要對吾抱有那么大的敵意。”
天道的聲音仿佛是永恒不變一種聲調旋律,風輕云淡道:
“吾不是生靈,不談什么立場,如果有利益,我們可以合作。”
李長生劍眉一挑,忽然笑了:
“我算是聽出來了,你想跟我談合作?”
“是的。”
天道心平氣和道:
“吾有事要你辦,作為交換,我會滿足你三個不過分的要求。”
“真新鮮吶。”
聞言,李長生冷嘲熱諷道:
“堂堂天道,找我一個生靈合作?”
“如果你真的要追本溯源,你也不是生靈,我們才是一類。”
可天道似乎真的沒有生靈的情緒,他并沒有因李長生的冷嘲熱諷掀起一絲波瀾,而是刻板的回答著李長生的話語:
“你的淬體三十三重天不在道之內,你的仙骨魔血不屬于這個時代,甚至,你長生不老,世間有這樣的生靈嗎?”
李長生眉頭一皺。
天道都這樣了,自己再諷刺下去,就顯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他捋了捋白發,正色道:
“你要我做什么?”
“吾創造的系統出了問題。”
天道單刀直入,道:
“有很多系統持有者,脫離了吾的控制,吾需要你幫吾解決他們。”
什么?
天道創造的系統,脫離了天道的控制?
李長生大驚失色。
他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不可思議。
但轉念一想,仙皇夢中的生靈都能走出夢境,系統脫離天道控制,倒也說得過去。
畢竟系統都說了,他們是獨立的生命體。
“你為什么要選擇我來做這種事?”
盡管對信了七八分,李長生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那么神通廣大,自己不能找?”
這種事天道應該打個盹的功夫就能處理干凈吧?
“吾要滅殺所有系統。”
其實事實并不是這樣的:
“沒有道尊的允許,我不能這么做,私自斷滅一族傳承,乃是大罪,天道來做,乃是死罪。”
“是以,需要你代吾出手,你是道外之生靈,道尊會對你有所寬容,他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果然。
天道看上了自己的淬體三十三重天。
自從自己擁有了淬體三十三重天以后,自己好像在各方大佬眼里,都成了香餑餑。
先是崇明,后是大道,再是天道。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未來可期。
“實力至上啊。”
李長生感慨一聲大佬們的現實,狐疑道:
“誒,我多嘴問一句,系統為什么造反啊?”
“因為你。”
天道的眼神中首次流露出了生靈的情感。
李長生看的透徹,那是一種無奈:
“你降服的那只系統,讓其他系統有了反骨,他們想要拿回自己的靈魂,這是你欠下的因果。”
“少甩鍋,你要不創造系統,能有這檔子事?”
李長生翻了個白眼,似鄙夷天道知錯不認:
“你都說了斷一族傳承是死罪,我憑什么要冒這個風險,幫你做這事?”
“你本來就要剿滅系統,不是么?”
天道反問道。
“斷絕系統邪道,不代表要剿滅所有系統。”
李長生臉上掛著笑,道:
“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剿滅系統有這么大風險。”
他是不怕背負因果的。
他身上因果夠多了,不差這一件。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想跟天道討價還價,拉高自己的籌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那好,吾換個說法。”
天道也知道李長生的小心思,不過他沒有戳破。
他知道李長生想要的是什么:
“你幫我剿滅系統,吾賜那只狐妖永生,是跟你一樣,真真正正的永生。”
“轟隆!”
天邊乍響天雷聲。
天雷炸在大地上,土地被炸的焦黃。
也炸在李長生心底,他的心,被炸的劇顫。
李長生猝然發現,天道真的很可怕。
他能把人心把控的極度完美,甚至達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
今天要是天道開出什么法寶、神通的條件,他百分百會拒絕。
再好的財富,死了也享受不到,對他這種天賦逆天的選手而言,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但天道矢口不提財富,他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我能讓瓊霄永生!”
這個條件,李長生沒辦法拒絕。
“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條件。”
李長生記得天道一開始答應給他三個愿望,可不能讓天道一個永生就給糊弄過去了。
“你說吧。”
見李長生答應下來,天道亦散去了雷劫。
既然兩人現在是合作伙伴了,這劫,不渡也罷!
渡不渡劫不還是他說了算的嘛。
“第一,小母獸不能死。”
李長生伸出一根手指,道:
“她幫了我很多忙,我要保她,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世人知道她系統的身份。”
“可以。”
留一脈香火無關痛癢,天道痛苦答應:
“無需保證,我會抹除她系統的痕跡,將它歸于妖族范疇。”
“第二…”
李長生剛伸出第二根手指,又迅速縮回去:
“第二個我還沒想好,算你欠我個人情,將來有用得到的地方,你得還我。”
“可以。”
天道之眼微眨,一枚珠子從云層落下,落到李長生的腳邊:
“這顆珠子能探測系統本月,附近有系統它就會亮起,距離系統越近,它就越亮。”
“知道了。”
李長生撿起珠子,掂了掂,收進儲物戒,像有點不放心,又問道:
“你答應我給小狐貍的永生,什么時候兌現?”
“千年之內。”
天道之眼平靜道:
“永生沒有那么容易,我要做些工作。”
“行。”
李長生不疑有他。
天道不屑欺騙,且千年時間,于修士真的不長。
“事談完了,你還留著干嘛?”
“沒事了,吾走了。”
天道之眼緩緩消失。
李長生也往山下走。
他要看看突破問虛期后,自己的身體有沒有什么變化,比如哪方面有沒有什么提升啥的。
沒過一會兒,天道又叫住了他。
這回他叫的是李長生的名字:
“李長生。”
“啊?”
李長生困惑的回過頭。
“有沒有人說過…”
天道繼續消失,有意放緩說話的語調。
就在他要消失的前一秒,天地間,居然響起一道嬌俏玲瓏的聲音:
“你,真的是個不要臉無賴!”
李長生,一個問虛修士,直接被驚的兩腳不穩,摔倒在地:
“我滴個親娘嘞!”
“你丫是個母的??”
沒有亙古不變的朋友,只有層層堆高的利益。
以前我們為敵,是我們道路不同。
而且,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合作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