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
冰城市郊的一家茶莊,簇擁在綠樹成蔭的公園里面,周圍風景秀美,游客也不算少。
只是或許由于消費檔次的問題,陋室的客人寥寥無幾,顯得有些蕭瑟。
不過這里確實是一個談事的好地方。
古色古香的茶室中,檀香裊裊,穿古典旗袍的端莊茶師被請出去,她的工作被姚秉天帶來的一位女人接替。
女人約莫三十五六的年紀,不過姣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褶皺,歲月似乎將她遺漏了。
穿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色職業裝,臉上始終掛著富有親和力的微笑,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并不比專業茶師遜色絲毫。
沒有說過一句話,專注于自己的工作,一個聰明的女人。
正山小種獨特的松煙香味,搭配著甜蜜的桂圓香氣,縈繞在口鼻之間,即便是李東這個不懂茶的人,也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當然,他也只能喝茶。
這局對弈,以他的層次還不夠資格參入。
“好茶。”第五琰喝得很豪放,如同飲酒一般,看起來毫無品味甚至粗鄙,卻也奇怪,又讓人生不出惡俗之感。
這就好比絕色美女,哪怕有些不雅之舉,也無關緊要一樣。
顏值即正義。
“第五先生喜歡就好。”姚秉天從容笑道。
李東其實挺佩服他的,既然找上門,顯然對有些事情已經了解,倒也算不上意外,姚家畢竟盤踞冰城千年之久。
那么面對這番萬劫不復的局面,居然一點都不憂心嗎?
還是說…早有對策?
他緘默在一旁,想看看事態會如何發展。
“姚家主既然認識我,那就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第五琰將手中茶杯倒扣在茶桌上,“茶也喝了,入正題吧。”
“正有此意。”姚秉天笑著點頭。
“姚家主可知我來冰城的目的?”第五琰身體后仰,躺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饒有興致打量著對方。
“知道。”
“哦?”第五琰嘴角一勾,“說來聽聽。”
“異族。”
聽到姚秉天如此坦蕩地說出這兩個字,第五琰不禁微微瞇眼。
饒是李東,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難不成要破罐子破摔?
但這茶莊周圍,并不像有埋伏的樣子,此地也絕對不是什么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他看了第五琰一眼,心里沒有生出太多的緊張感。
他的這位老師,可是半步無敵的存在。
當今天下,能對他構成威脅的人,寥寥無幾。
至少冰城姚家,應該不在此列。根據調查到的資料上顯示,姚家的巔峰戰力,也就初入SSS級。
好吧,就算他們有所隱瞞,又能怎樣?
在與希薩總會周紀明的聊天中,那家伙曾經模糊透露過,第五家底蘊深厚,第五琰雖然只是半步無敵,但哪怕面對真正的無敵境,也不見得弱多少。
鐵蛋一樣的存在。
“沒錯。對此,姚家主有什么想說的嗎?”第五琰笑呵呵問。
茶室里的氣氛很愜意,全然不像在談論某種涉及一個家族的興亡,甚至是對全球都存在深遠影響的大事。
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
“我想說的是,這其中有誤會,這也是我今天冒昧叨擾的原因。”姚秉天臉上的笑容和煦。
“愿聞其詳。”第五琰總覺得自己了解的情況,似乎缺了一角樣,腦子里的邏輯聯系不上。
他來到冰城,姚家發現他,這并不奇怪。
問題是,姚家怎么會如此清楚他的目的。
他們這幾天是在找人,但也沒對外透露是在找異端。
問題出在哪里?
一時想不明白,不如先聽聽對方怎么說。
他又哪里知道,事到如今,姚秉天滿以為李東的所作所為,皆是受他指使。
“那個女人,并不是我姚家人,沒錯,她確實有個孩子,但那也與我姚家無關。”
第五琰有些疑惑:“女人?”
旁邊李東趕緊插話:“確實有個女人。”
第五琰哦了一聲,倒也沒太在意,孩子身邊有個大人,很正常的事情,只當李東這臭小子揀重要的講,忽略了那女人。
倆人的言行舉止很好被姚秉天收入眼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情況有些不對呀,問題似乎不是出自小妹,莫非…是她的女兒?
是她暴露了秘密?
該死!那孩子竟然遺傳了小妹,這種直代遺傳的事情,明明很難發生啊,他們偌大的姚家,從古至今,也僅僅出現過一例。
此刻懊悔不已。
都怪自己太寵著小妹,答應她不去接觸那孩子,讓她過普通人的生活。
真應該查探一番啊。
還有小妹,你這是在坑我啊!
你的女兒對姚家沒有半分情感,她又怎會為我姚家著想半分?
姚秉天可不知道李東對第五琰講的故事,其實那個故事的主角是個男孩,但他不知道啊,此刻已經將那個孩子,與小妹的女兒畫上等號。
他截至目前唯一沒搞清楚的就是,李東是怎么和小妹的女兒產生瓜葛的,又是怎么知道她有問題的。
查過,毫無頭緒。
那丫頭消失了,無影無蹤。
但他相信,對面這個可惡的小子肯定知道,或許第五琰也知道。
那丫頭眼下倒成了一顆定時炸彈。
必須撇清關系。
“第五先生不如聽我講個故事吧。”
“好啊。”第五琰挪了挪背,稍稍坐正一些,笑了笑,“我最喜歡聽故事。”
“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某天,家里人帶回來一個小女孩,長得像瓷娃娃一樣,十分可愛。
“她雖是孤兒,卻并不膽怯,也沒有自卑心理,乖巧懂事,性格陽光,很討人喜歡,連我父親那么古板的人,有時候都會被她逗得開懷大笑。
“我姚家自然不會在乎多一張嘴巴吃飯,重點是,我父母都很喜歡她,特別是我父親,坦白講,那時候我還挺吃醋的。”
姚秉天說到這里苦笑一聲,繼續道:“她是唯一一個敢從桌子底下爬到我父親懷里撒嬌的孩子,也是唯一一個被默許可以進入我父親書房的孩子,我都沒有這待遇。
“半年后,我父親收她做了義女,她也就成了我妹妹,成了姚家的掌上明珠。
“這原本是一件頂好的事,她是那種與世無爭的性格,也不會和其他人爭奪什么,所以每個人都喜歡她,包括我。自從她出現之后,家里歡聲笑語也多了一些,特別是我父親,簡直像變了個人。
“從這一點上講,我對她不僅喜歡,還充滿感激。父親的變化,也讓我感受到了以前從未體會到的關愛。在這之前,我父親并不是一個擅于表達感情的人。
“可是,好景不長,我姚家是修煉世家,她既入了我家門,天賦是好是壞先不提,至少要嘗試一下修煉。
“三年,整整三年時間,那時她應該超過十歲了,但修煉三年還是無法入門,這讓家里人感覺到不對,以我姚家的資源,哪怕她天賦再差,也不可能毫無長進。
“我父親替她檢查了身體,發現一些蹊蹺…第五先生如果了解過我們姚家,就當知曉,我父親精于醫道。”
第五琰點了點頭,這不是什么秘密,稍微調查一下姚家資料就會注意到。
“她的身體構造,異于常人!”姚秉天說到這里,神情終于凝重起來。
第五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表情問:“那后來呢?”
“后來家族陷入陰霾,我姚家畢竟不是普通人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對于怎么處置她,家族眾人產生分歧。
“可她畢竟在我家住了幾年,本身又乖巧懂事,天真無邪,深得我父親喜愛,終究…我父親還是決定放她一馬,又過了兩年多,她已經擁有一定的社會生存能力,我父親給她一筆錢,送她離開了。”
姚秉天說到這里,深深看了第五琰一眼,從西裝內襯取出一張照片,遞過去。
“但其實,家族一直在默默關注她,一來出于一種社會責任心,二來未嘗沒有調查一些事情的打算,比如…她后面還有沒有其他異族,再者,也有一定的感情因素在。”
第五琰拿起照片,上面是一個面容姣好、皮膚光滑細嫩、笑容甜美的姑娘,理著八九十年代流行的學生頭。
李東夠頭瞥了一眼,正是輕輕的母親無疑。
只是這個故事…編得還挺像。
姚秉天應該如何都沒想到,自家出了一個‘叛徒’,姚玥玥已經替他進行了探查。
事情若真像姚秉天說的那樣,那姚玥玥的大侄子又該怎么解釋?
李東猜測,這個故事之所以聽起來很真實,是因為半真半假。
輕輕母親是孤兒那一段,絕對是假的。
而她從小討人喜歡這一點,應該是真的。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這么多年,以姚家的權勢,輕輕沒有被打擾過分毫,因為姚家人對她的母親,依然存在很深的感情。
愛的另一種方式,不是占有和陪伴,而是放開與尊重。
“也就是說…”第五琰放下照片推回去,不咸不淡道:“你姚家曾經確實存在異族,是一個撿來的孤兒,但后面被你們發現,又與她撇清了關系?”
“正是如此。”姚秉天點頭。
“你覺得我會信嗎?”
李東心說這果然很第五琰,抬頭望去,想看看對方怎么接茬。
哪知姚秉天哈哈一笑道:“當然沒想過第五先生僅憑一面之詞就徹底相信,所以啊,我這不是來了嘛。
“茲事體大,真要被扣上一個和異族有關的帽子,誰也遭不住啊。喏。”
他笑著伸出手,示意道:“我知道第五先生和希薩淵源頗深,剛好,你可以隨意檢查,以正我姚家清白。”
李東眸子里有些異樣,這又是玩的什么招數?
作為姚家現任族長,姚秉天還能沒鬼?
“不用,我相信你是人類。”第五琰淡淡道。
臥槽,我不相信啊!李東內心狂喊。
“多謝。那…”
“但你有可能只是一個傀儡。”不待姚秉天一句話說完,第五琰又補上一句。
此言一出,茶室的氣氛瞬間一滯。
風韻猶存、負責泡茶的女人,表情顯得有些驚恐,趕緊低下頭去。
李東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大哥你這也太直接了吧。
不過,這句話同時讓他眼前一亮,如果真是這樣,姚秉天的反常之舉就全都可以解釋了。
“傀儡?”姚秉天再好的修養,也有些被激怒了。
他堂堂頂級世家的家主,居然被人直言是傀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別不服氣,我只是就事論事。”
第五琰全然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妥,聽著不爽?那打一架好了,敢嗎你?
“想要我相信你們姚家確實是清白的,也簡單,我打算去你們姚家走一趟,你覺得如何?”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兩個字,“現在。”
大佬,猛還是你猛啊。李東內心感慨。
先把人家激怒了,激怒之后直接提出要去家里喝茶,真不怕對方關門打狗啊?
那畢竟是一個頂級世家的老巢,不像此地,無敵境貿然涉足,恐怕也有幾分危險吧?
“我要是拒絕呢?”姚秉天冷著臉道。
“你有拒絕的資格嗎?”第五琰輕佻望向他。
姚秉天:“…”
對方話雖然不好聽,卻直至要害,涉及到異族,就是與全人類為敵,此刻別說第五琰這位與希薩淵源頗深的高階靈能者要查他們姚家,就是派出所,他都沒法拒絕。
拒絕,等于變向的承認。
問題會越搞越麻煩,越鬧越大。
那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也不符合家族利益。
早就聽說這個第五琰難纏得緊,果不其然,姚秉天沉吟道:“我姚家身正不怕影子斜,讓你查又何妨。”
要不是已然洞悉一些情況,李東差點就相信姚家真是清白的。
這些大佬的心態和城府,還真是夠深的,事到如今,都不帶半點慌的嗎?
第五琰聳聳肩,不予置評,拍拍屁股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
果然雷厲風行,說去就去。
而且明顯是要與姚秉天同行,以防他提前做出布置,打算殺姚家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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