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齡是在吃酒的時候,由錦衣衛來跟他傳話,讓他入宮的。
整得他莫名其妙。
他在乘坐馬車往皇宮去的時候就在想,難道我大中午跟人吃酒也有罪過?
以前進宮也算是好事臨頭,總會有機會跟姐姐或姐夫討點什么,但最近他沒做什么好事,所以也不指望有何賞賜,馬上要過年,他還在想要不要去給姐夫送點禮,以能換得更多的便利,在這種背景之下,他被召進宮里。
東華門外,是由蕭敬引他去面圣。
“蕭公公,今天找我來…可是有何事?前幾天有人毆斗,那跟我可沒關系…聽說是周家人干的,就是太皇太后那兩個弟弟,鬼才知道是哪個。”
蕭敬側目看著張鶴齡,驚訝問道:“前幾日城內可有毆斗之事?”
張鶴齡拿出一副“你就在我面前裝”的神色,道:“蕭公公,你提督東廠,這種事能不知道?”
蕭敬苦笑道:“要不是壽寧侯您說出來,咱家還真不知,今日陛下為何傳見…咱家也不太清楚,還是等面圣之后,您親自問陛下吧。”
蕭敬越是說不知道,越讓張鶴齡緊張,張鶴齡一路上追問半晌,都快把蕭敬給整郁悶了。
到了乾清宮。
蕭敬很識相,不進去傳報,意思是讓張鶴齡自行進去。
張鶴齡回頭瞪了蕭敬一眼,這才進入到乾清宮內,但見朱祐樘坐在龍案之后,手上拿著本奏疏好像是在發呆,連有人進來都沒察覺。
“姐夫…陛下。”張鶴齡看這架勢,更是警覺,生怕自己應答有差錯,要背鍋。
朱祐樘回過神來,奏疏也沒放下,人也沒起身,隨便使個眼色,張鶴齡往四下看了看,連個人都沒有,這眼神是給誰使的?
這種單獨召對的待遇,他以前可不經常有,就算偶爾跟皇帝單獨相處那也要等皇帝把人都屏退,沒有像現在這樣,一進來就只面對皇帝一人。
他心里在叫苦:“這他娘的能是好事?”
“陛下…我…臣最近是有點荒唐,但也只是吃喝多了一點,還不是用的我家老二給的銀子…有什么事你去罰他就是,跟我可無關。”
張鶴齡上來就想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朱祐樘本來都打算問話了,聽了此言不由皺眉道:“最近你干了什么壞事,還不如實招來?”
“我這…我干啥了?”
張鶴齡也在迷糊,我最近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居然會被皇帝召見來?要鬧到這么大的陣仗,莫不是我暗中敲詐商賈的事,被朝廷知道了?那些商賈的勢力很大啊,都能把事捅到皇帝這里來?
“陛下,臣最近…好像沒干什么,還請您明示。”張鶴齡在經歷了短暫的慌張之后,恢復鎮定道。
朱祐樘被小舅子打岔,差點都忘了找他來干嘛,不由皺眉道:“是因太子出宮之事。”
張鶴齡怎么都不會料到這件事也會跟自己扯上關系,他趕緊道:“陛下,臣之前可完全不知情,不能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賴啊。”
朱祐樘皺眉道:“沒說太子出宮的事跟你有關,你急著撇清什么?”
“我…這…”
張鶴齡發現,自己好像很難跟皇帝溝通,難道是因為最近酒色沉迷過度,腦袋都不管用了?跟社會脫節?不對啊,以前皇帝召見,還能有好事的?一定是我做了什么錯事,說跟太子出宮的事有關…不是想賴我,還想怎樣?
“鶴齡啊。”朱祐樘突然語重心長道,“朕就太子這一支血脈,平時對他的寵愛太多,很多時候狠不下心來管教,難免會讓他任性妄為,朕也覺得有違身為人父的責任。”
張鶴齡兩只小眼睛眨了眨,跟他大外甥的神貌有很大的相似。
要說外甥像舅,朱厚照從神貌到性格,還真是繼承他兩個舅舅居多。
他沒聽明白。
“本來,如果你弟弟在的話,朕寧愿讓你弟弟來管教他,別說…還就延齡他不知怎的,就能掌握太子的習性,每次都能將太子給制服,可朕就…前日里,太子私逃出宮,還說要去江南找延齡,這不是胡鬧嗎?朕思來想去,將他鎖在宮里也不是辦法,不如由你…平時對他加以管教,朕必定會重酬于你。”
朱祐樘終于說出自己的目的,把張鶴齡給嚇了一跳。
好家伙。
居然是讓我來管教太子?
哪跟哪的事?
“陛下,萬萬不可!”張鶴齡也沒想好這件事到底意味著什么,只知道如果自己承攬了這差事,出力不討好不說,還會令自己吃喝玩樂都不痛快,自己只是普通人,哪有那么多時間去管教熊孩子?
朱祐樘道:“哪里不可?你身為太子的舅舅,為朕分憂…難道不可以嗎?”
皇帝也算是病急亂投醫,沒辦法才來低聲下氣請求小舅子幫忙管教兒子,誰知張鶴齡上來就拒絕,一聽就是對自己沒誠意。
張鶴齡支支吾吾半天,之前酒還沒醒呢,現在更不知道這酒該怎么醒。
“唉!朕知你性格,跟你弟弟大相徑庭,他有腦子,而你…不對,他有手段而你…其實朕想說的是,你跟他不一樣。”
張鶴齡這會也聽不出好賴話了,他趕緊點頭道:“正是,我跟他不一樣。”
朱祐樘皺眉道:“但你有一點跟他一樣,你們都是太子的舅舅,在管教太子方面,都是有責任的,朕也絕對不會虧待你…你之前不是想要鹽引嗎?朕給你五萬引…如果你管教得當的話,朕再給你五萬引…你覺得如何?”
張鶴齡一聽有鹽引拿,那態度馬上就跟之前不同。
他眼睛繼續眨著,似在心中盤算這些鹽引到底價值幾許,半晌后搖頭道:“陛下,您給鹽引也沒用,老二他故意為難,有鹽引也兌不出來。”
朱祐樘道:“朕給你的鹽引,難道也兌不出來嗎?”
“呵呵…”張鶴齡臉上的笑容,差點就說我是在嘲笑你了。
兌不兌得出來,你心里沒數?能兌出來的話,何至于李廣到現在鹽引都還爛在手里?
朱祐樘瞬間惱火道:“現在朕就問你,你到底干不干?如果你不替朕分憂,朕會停了你一切的職位和俸祿,同時禁足于你,令你不得出家門口,你自己掂量!”
張鶴齡咽口唾沫,無奈道:“早什么說不完了?”
朱祐樘也被整得很無語,感情你小子就是屬狗的,不打不聽使喚?連你自己都知道非要用點強迫手段?
“好,那現在,每日你都要入宮去跟太子會面,每天三個時辰,兩天可以帶他出宮一次,但每次必須要在內侍和侍衛的保護之下,不得去三教九流、平流復雜的地方,不得…”
朱祐樘管兒子實在是沒辦法,只好把差事交給張鶴齡,卻又不放心,只能是一頓叮囑。
張鶴齡聽了這些話就覺得很郁悶,但他為了自己不被禁足,再是拿到鹽引,不得不耐著性子聽著,聽皇帝說了一大通,其實都沒聽進去。
把兒子交給我,自然是我想帶他去哪就去哪,你有本事限制,那你有本事帶你兒子啊!
“聽明白了嗎?”朱祐樘板起臉,盡量想在小舅子面前保持威嚴。
張鶴齡臉色要死不活的,耷拉著腦袋道:“姐夫知道我弟弟厲害,那你把我弟弟找回來啊,何必找我呢?我又不擅長帶孩子…這是人干的事嗎?”
“想不想干,你也給朕好好干,你姐姐最近抱恙在身,給朕分憂難道不應該嗎?馬上去東宮,管教太子的事,暫時交給你!退下吧!”
張鶴齡就這樣被趕出了乾清宮。
“這叫什么事啊。”張鶴齡一臉郁悶。
進宮時,還怕是自己犯錯,要被皇帝問責,現在才知道,原來是皇帝有事相求。
但求了半天…總感覺還是自己做錯。
蕭敬笑道:“侯爺,咱這就往文華殿去?太子久候了!”
張鶴齡板著臉道:“還在我面前裝,你早就知道陛下找我來,是想讓我去看孩子的吧?把我當奶娘了?看太子這種事,不是你們太監干的?找我干嘛?”
不能對皇帝發火,對個太監發火總行吧?
蕭敬苦惱道:“陛下有吩咐,不得不遵從,您也乃是大明之臣,難道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少他娘的拿規矩來壓人,我就是在外面安靜喝個酒…聽個曲子…睡個女人,何至于被你們拿來當跑腿的?去看太子的事…明天請早吧…”
皇帝面前不能回絕,那我撂挑子總行吧?干脆我躲起來,讓皇宮的人找不到。
蕭敬道:“那就由不得您了,每日咱家會親自帶人去府上請,您就算是要出去花天酒地,是不是也帶著太子一起去?咱家可能隨時還要奉陪的…朝中事務都要放下,只陪著您出去…不過壽寧侯您放心,有關您的花銷,皇宮這邊…”
“一力承擔?那感情好。”張鶴齡瞪起眼。
蕭敬急忙搖頭道:“不不,咱家的意思是說,您的開銷,皇宮會記下來,呈報給陛下,讓陛下知道您是為朝廷花錢的,說不定以后會補上。”
張鶴齡當即破口大罵道:“我花錢,你們不給錢還給記賬,還上報?吃飽了撐的?真他娘的見了老不爛的病懨鬼。自古就沒聽說過有這樣不講理的皇帝…還有你們這群沒事干找麻煩的狗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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