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是在西直門準備離開時,見到前來送鹽引的蕭敬。
此時張延齡正在跟與他踐行的人“把酒言歡”,這些踐行的,沒有一個是他的親眷,全都是各地在京師的商賈代表。
來送行也不是單純送行,自然是要“上貢”,張延齡手上缺兵少糧的,這些人若是不好好表現一下,以后他回到京師,還能讓這群人有好日子過?
這正是各地商賈表現的最佳良機。
“蕭公公,多謝了,兩萬引的鹽引…看起來是很解決問題的,但關鍵是這些鹽引怎么變成糧食和物資呢?”
張延齡一臉為難的樣子。
拿鹽引當軍功犒賞,激發將士跟他一起拼命,或許還不錯。
但關鍵時候鹽引也不能當飯吃。
西北本來糧食物資什么的就匱乏,到時怕是一引鹽連一斤糧食都換不到。
蕭敬嘆道:“陛下只讓老朽將鹽引送來,至于如何折換糧食…您行軍至居庸關或是旁處時,不妨跟地方上的商旅或是守備等商議一番…老朽對于西北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便只能提醒您到這里…”
又在裝糊涂。
你蕭敬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也算是半個內相,居然敢說自己不懂?
讓我去西北換。
問題是在葉淇當戶部尚書,行戶部的改革之后,西北的商屯已近乎絕跡,想從市面上購買糧食和物資近乎不可能。
去跟地方官將買,那不等于是變相鼓勵他們中飽私囊?回頭再被文官參劾…
“多謝蕭公公提醒。”
張延齡愈發感覺到,要恢復糧開中之法的必要性。
想在西北搞點糧食物資出來都這么困難,至少要讓商賈看到在西北進行商屯有利可圖,才能保證北方邊境出現戰事時有足夠多的資源進行應對。
折色法的初衷是改變朝廷經濟的窘況,但忽略了北方實際的需要,以為朝廷調撥能解決問題,卻不知如此只會造成邊備松散。
送走了蕭敬。
也跟前來送行的商旅做了告別,張延齡要正式出發了。
此時他也第一次正式跟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守仁做了一番溝通。
“伯安兄,你年長我兩歲,我稱呼你一聲兄臺,不為過吧?”張延齡對王守仁還算是客氣的。
不涉及到地位差別,只因為歷史上王守仁算是個能人,而且他所編撰的心學典籍,多數是抄自這位王大才子的學說,用了人家的,給點面子總是必要的。
王守仁誠惶誠恐道:“在下久仰建昌伯的才能,不敢與您平輩論交。”
張延齡笑道:“無妨,這次西北之戰,我在殿前主張的就是出戰,要跟韃靼人正面抗衡,雖然有幾分冒險,但這也是解決西北邊患問題的最佳途徑。”
“本來我也想調動一些名將、儒臣來作為協應,但始終他們對于西北局勢有自己的看法,很多在朝中官場浸淫日久,被磨去了鋒芒。”
“反觀伯安兄你…以我所知,你對于西北局勢一向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才相請陛下,派遣你作為協助我往西北之行的幫手,希望你不要怪責我打擾到你的進學之路。”
王守仁畢竟還在備考會試中。
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朝官。
雖然這時代,舉人就可以當官,但舉人仕途的前景沒法跟進士相比,更何況是王守仁這樣有個狀元父親,官途更加不一般的官宦子弟。
有些話,張延齡還是要說清楚。
我為什么用你。
就看中你還沒入朝當官,沒被官場那套虛以委蛇欺上瞞下的那套給污染,有能力又有雄心,所以咱倆一起去混個功勞回來。
王守仁對于張延齡的這番解釋,也算是坦然接受,行禮道:“在下能與建昌伯同往西北治軍,也乃是榮幸,還望建昌伯能不吝賜教。”
“你這是在抬舉我,我哪懂什么軍事?手上兩千人馬,其中有五百人乃是神機營的,馬匹只有六百多,騾子牲口有二三百,這里是軍中的詳細布局,此番還有錦衣衛一個百戶營的人協同,金千戶,過來跟王公子打個招呼。”
張延齡一聲令下。
金琦一臉苦哈哈出現在二人面前。
金琦是百般不愿往西北去,奈何皇帝不放心張延齡此行的安全,特地派了錦衣衛協同。
金琦以錦衣衛千戶之身,帶了一百人隊伍前去護送,當作張延齡的近身護衛。
當錦衣衛風光無限,現在卻要跟著到戰場上打仗,金琦暗地里早就在罵娘,但在張延齡面前他還不敢有所表現。
“金千戶,以后你多差遣幾個人去協同王公子,他在軍中相當于副帥,可以由他來行調度和指揮,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先往大同鎮,路上必定也不是很太平,要隨時做好防備敵軍來襲的準備…”
張延齡當宣大總制。
官挺高。
但上任的不是時候。
此時西北正是風雨飄搖時,若是韃靼人聽說張延齡來西北,還不調集人馬前來圍堵,把這個潛在的宣大最高軍事統帥給扼殺于未上任之前?
現在整個宣大一線,關防已破,大明朝的主要人馬都龜縮在城塞內,任由韃靼人在各處搶掠。
張延齡要去西北,首先要想的不是到任后如何調度開戰。
而是先擔心自己是否能活著到自己的任所。
王守仁點頭道:“在下也認為,此行兇險。”
張延齡笑道:“沒事,朝廷已發公函到宣府和大同等地,告知他們我即將上任的消息,宣府那邊有右副都御史劉大夏協助,至于大同則有僉都御史侯恂協助,這兩位巡邊地之人都是富有經驗的文官,相信他們能調度好。”
如今宣府巡撫是劉大夏。
大同巡撫是侯恂。
此二人顯然不會把張延齡太當回事,張延齡如此說,不過是讓王守仁覺得一切都盡在他掌握,同時也是為安軍心。
“時候不早,也該出發了!”
張延齡不跟王守仁解釋太多。
隨即有馬車過來。
王守仁看到馬車,自然會微微皺眉。
要行軍在外,居然不是騎馬而行,卻要乘坐馬車,顯然這位國舅不是那種擅長軍旅之人。
不會連騎馬都不會吧?
“到居庸關之前不用太急著行軍,以穩定為主,出了居庸…到時非要將兩天的路改在一天趕完,那時可就沒現在這般輕省!”張延齡人已經鉆進馬車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