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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對癥下藥

  奉天殿。

  眾大臣進殿候見。

  隨后朱祐樘是跟張延齡前后腳一起進來的,同時進來的還有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榮。

  只是相比于張延齡,李榮這個“內相”看起來都沒什么地位,只能低頭緊隨,再觀張延齡那邊則昂首闊步,好像張延齡才是如今的大明宰相。

  朝會開始。

  “諸位卿家,朕今日有件事要告知于諸位,乃是壽寧侯在河南歸德,將山東左布政使李士實的賊贓起獲,共得銀錢及糧食、貨物等價值超過十四萬兩,加上之前的十九萬兩的貨物,一共有過三十萬兩的錢貨之多。”

  “建昌伯和壽寧侯在調查此案上,可謂居功至偉。”

  朱祐樘上來就把這“好消息”告訴了在場的大臣。

  但顯然這種消息,并非文臣所愿意聽到的,自然也就沒有出來恭喜稱贊的。

  朱祐樘環視了一下在場之人,等了等,見沒人說話的,再補充道:“再者,之前建昌伯于京師內占了一些沒有主的田地,以及打庶吉士等人,朕也是知曉的,是為了讓他配合演一場戲麻痹李士實幕后之人,如此一來,將幕后之人尋到,諸位卿家也不必再參劾他,他其實也是有苦衷不能為自己辯解。”

  眾大臣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但他們也好像明白了,為何之前一向伶牙俐齒的張延齡,居然在這件事上如此低調,打人的事也顯得很突兀,好像是故意放水。

  朱祐樘實在忍不住了,道:“諸位卿家,難道你們就不想對此說什么嗎?”

  之前謝遷都分析,皇帝可能是要“算總賬”,現在出來評價什么,那不是給皇帝這個火藥桶來個引線?

  但還是有頭鐵的走出來,是吏部尚書屠滽。

  屠滽恭敬舉起笏板,低下頭道:“陛下,臣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何關聯。”

  朱祐樘皺眉道:“哪兩件事?”

  屠滽回道:“是建昌伯于京師侵奪民田打人,跟查案,這兩件事。”

  朱祐樘笑了笑道:“其實就是為了麻痹幕后元兇,讓他們覺得,建昌伯正著眼于旁的事,分身無暇,令元兇放松警惕前去跟李士實的人接洽,這才令其落網。”

  屠滽道:“陛下,之前您讓建昌伯將所有涉案的線索都告知刑部和大理寺,他百般推諉說并不知情,現在卻又說他早就查到線索,并以計逼幕后之人現身…”

  “屠尚書,朕不是說了嘛,是朕讓他這么做的。”

  朱祐樘沒想到,即便如此,還是會被這些文臣挑刺。

  甚至朱祐樘都沒打算跟這群文臣一般見識,他是想趕緊跟這些人解釋,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的同時,也讓他們別誤會張延齡。

  結果因為謝遷無意中所說的一句話,一群文臣完全是抱著“皇帝跟外戚要聯手報復我們”的心態,居然還在“據理力爭”。

  “若真是陛下囑咐他這么做,那又是陛下囑咐他市井打朝官的嗎?那可是陛下的子民,陛下這又是何苦呢?”

  屠滽這次不等張延齡有任何說辭,上來就狂轟亂炸。

  他的切入點很好,畢竟張延齡打的是朝官,皇帝總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所屬意,那皇帝怎么對天下臣民交待?

  朱祐樘果然無法應答。

  張延齡走出來圓場道:“屠尚書不必追問,打人乃是我一人行為,與陛下無關。”

  “那你就是承認,不跟陛下奏稟,自行毆打同僚,并想將打人的事歸到查案上,以此來逃脫罪行?你不能因做一件事有功,而怙惡不悛,朝廷也不能對此不管不問。”屠滽在情理上似乎占了上風,底氣很足。

  張延齡攤攤手道:“陛下之前罰我禁足,并讓我去翰苑修習,難道不是已懲罰過?”

  屠滽心中舒口氣。

  終于讓張延齡承認,打人的事跟查案沒有關聯,這才是致勝的關鍵。

  旁邊的大臣也在佩服屠滽。

  怪不得人家能做吏部尚書,果然還是有一手的,這不利用皇帝不能承認打臣子的事是自己所吩咐,就逼張延齡主動出來認罪。

  這種辯論的技巧就很得要領,終于不再是我們于朝堂上被張延齡牽著鼻子走的時候。

  “但是呢…”

  張延齡在屠滽還沒等繼續逼問時,主動補充道,“打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元兇出來,否則菊潭郡主怎可能會放心出來跟李士實的人接頭?并被蕭公公和我兄長逮了個正著呢?”

  張延齡變相還是在說,打人就是為了查案。

  但因有屠滽之前的話做鋪墊,現在張延齡在道理上是處于下風的。

  屠滽馬上把氣勢提起來,聲音也提高:“你憑什么認為,菊潭郡主和她的儀賓,會因為你打人,就會麻痹大意?這跟她是否出來接手賊贓有何關聯?”

  說到這里,很多大臣也在附和。

  為了提高氣勢先聲奪人,很多御史言官都出來給屠滽撐場面。

  卻不知,這一切都在張延齡算計中。

  張延齡先不去回答,反而看了看朱祐樘的反應。

  此時的朱祐樘臉色陰沉。

  因為在來的路上,張延齡就在朱祐樘面前分析,這群大臣可不會因為他立了一個功勞就把之前打人的事揭過,哪怕打人真的是為了查案,他們還是會百般挑刺,就是因為他是外戚而不容于文臣。

  朱祐樘心想:“還是被延齡給說中,有多大的功勞,他們還是會對一件小事揪住不放,黨同伐異。”

  張延齡明白,自己容不容于文臣都不重要。

  就算自己再低聲下氣,文臣也不會高看他一眼。

  最重要的,當然是獲得皇帝的信任,讓皇帝明白這群文臣的小肚雞腸,讓皇帝知道朝廷沒了他張延齡不行,如此皇帝才不會因為他已經把事做完而卸磨殺驢。

  任何時候,都要考慮“兔死狗烹”的問題。

  當皇帝的,豈能一點權術都沒有?

  隨著他做事越來越大,功勞越來越多,皇帝自然就會防備起來。

  可這群文臣恰恰就沒明白過來這一點,此時應該捧著他張延齡才是最佳方案,這樣就會讓皇帝產生警惕,皇帝自然就會對張延齡冷落。

  但以那群文臣為人處世高傲的性格,還有之前張延齡不斷去激他們,他們會去捧張延齡就怪了。

  對癥下藥。

  “建昌伯,你為何不辯解?難道你找不出理由來,說明打人跟查案有何關聯?你不會又想說,等菊潭郡主等人押送到京師之后,親自去問問她和儀賓的想法吧?她們會說…心中對你懼怕,對朝廷無所忌憚?”

  徐溥見屠滽的說辭已經奏效,不由走出來進一步逼問。

  或許是之前被壓抑太久,這群文臣也很想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抨擊張延齡。

  哪怕張延齡有功勞,他們也不管不顧。

  全然忘了,之前就是他徐溥提出今日不要去參劾張延齡。

  張延齡笑道:“徐閣老,你怎么也跟屠尚書一樣這般斤斤計較呢?我幾時說幕后元兇是怕了我?不是應該說,我打人,給你們找了事情,讓你們天天參劾我,讓幕后元兇覺得你們無暇分心?”

  “你…”

  徐溥突然有些無語。

  這算什么理由?

  “屠尚書,你也消消氣,其實呢我不應該去問別人,更應該問問李夢陽和王九思等人才對,他們覺得我該不該打他們。”

  張延齡的話,讓在場的人氣憤異常。

  打了人,居然要去問問被打的人是否該打?你這是多損的提議?

  張延齡續道:“若是他們被打一頓,就能換得朝廷把案子查清,將大明朝的隱患拔除,相信任何忠臣義士都會愿意受屈被打,換了我也一樣,我只是設身處地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去想,若是他們連這個都不理解的話,真是枉為人臣。”

  本來屠滽等人還真有順著張延齡的話,把李夢陽等人叫到朝堂上來問問的意思。

  你張延齡不是說他們自己愿意被打嗎?那就問問他們到底愿不愿意被打。

  就算他們入宮之前想的是愿意,我們也有辦法讓他不愿意。

  但聽了張延齡后半句,才知道張延齡所謂的問詢,不過是用道德去約束李夢陽和王九思等人,說得好像他們不愿意被打就不配當大明朝臣。

  “夠了!”

  朱祐樘突然怒喝一聲。

  張延齡不再說下去,別的大臣也暫時罷休。

  朱祐樘道:“建昌伯打人的確是不對,朕之前也懲罰了他,何況此案查清,他的功勞最大,朕若說以此功勞來免去他打人的罪過,朕是不是沒有資格?”

  被皇帝這一說,連屠滽都不好說什么。

  難道還非要出來強辯什么“一件事歸一件事”?

  關鍵是,外界知道了張延齡打人是為了麻痹幕后元兇,輿論也會倒向張延齡這邊,到時他們可就沒法占據道德制高點。

  朱祐樘見眾大臣不出來爭論,很滿意,繼續道:“朕再以此功勞,委命建昌伯為戶部右侍郎,諸位還有異議嗎?”

  眾大臣沒想到皇帝會舊事重提。

  屠滽先前還不說什么,聞言馬上走出來爭論道:“陛下,不可…”

  “誰再說什么,朕就把查寧王的事交給他來處置!你們是想把寧王逼反嗎?”

  朱祐樘突然怒喝之下說的話,讓全場再一次鴉雀無聲。

  眾大臣這才好像反應過來。

  現在追究張延齡有罪沒罪有功沒功,或是是否能功過相抵,已經不是重點。

  現在是…

  朝廷把菊潭郡主和李廷用給抓了,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江贛,現在所有的理據已經說明,李士實背后的元兇就是寧王,證據鏈已經形成。

  寧王現在似乎已經沒辦法爭辯,豈不是馬上就要狗急跳墻?

  張延齡心里在幸災樂禍:“爭啊,怎么不爭了?”

  “我見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分析寧王謀逆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化解。”

  “而你們在朝堂上卻只顧跟我爭我是否有罪!”

  “你們繼續爭,讓皇帝知道你們為了朝堂跟我爭一時長短,甚至連寧王造不造反都不管不顧,也就是說你們為了黨爭,都不在意誰當皇帝。”

  “那我這姐夫還能信任你們,我張延齡也就不用在朝堂混了。”

夢想島中文    大明建昌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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