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城。
城內百姓秩序井然,看起來地方上倒也安寧,并未見蕭條的跡象。
路上,張延齡直接問詢有關李士實的情況:“不知這位李藩臺如今在何處養病?還有劉藩臺?本爵今日要去拜見。”
杜整道:“建昌伯您真是貴人多忘事,都告訴您了,他二位正被隔起來養病,為了避免把病給外泄,自然是找了僻靜之所。”
“城內還是城外?”張延齡笑著繼續問道。
“不知啊。”杜整一臉很冤枉的樣子。
崔元、楊鵬等人都是面面相覷,還說不是裝病?連在哪養病都不說,別是跟趙鶴齡一樣跑出城躲避去了吧?
“呵呵,真是不湊巧,那林元甫和徐杰現如今看押在何處?本爵就算不提審,是否能去見見?”張延齡繼續問道。
杜整道:“建昌伯,您真是為難下官,之前朝廷下令,非要保護好兩位案犯,雖說我等都不知是怎回事,但還是照做了,人自然不會看押在牢房內,至于在何處還真不好說,非要等三位上官的手令才能解押…”
崔元也急了,騎馬往張延齡這邊靠近,道:“建昌伯,既然人都見不到,咱還進城作何?出城等不也一樣?”
張延齡笑了笑,崔元還真是天真。
難道真以為此行山東是來辦個小案,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也不想想,簡直是要挖人家的祖墳,人家不給你設卡使絆就不錯,還會配合你?
杜整聽了崔元的話,笑道:“崔駙馬您別急,下官一定會想辦法通知到幾位上官,讓他們趕緊回來,預估下午之時就有人能來見,大不了兩位上官身患惡疾,遠遠隔著說話也是一樣的…”
“下午一定能來是吧?”崔元問話的樣子,像極了在小攤等著油條出鍋的路人甲。
告訴你五分鐘出鍋,等你五分鐘后再來,還是這話。
“是的,一定來。”杜整言之鑿鑿。
他就這么一說,崔元還真的信了。
到了城內的驛館。
杜整說是要回去傳報,卻是一去就沒影了。
“建昌伯,您說下午…山東的兩個藩臺和臬臺會來吧?”崔元很著急的樣子。
張延齡道:“你蠢啊,他們來作何,讓我砍了腦袋來個先斬后奏嗎?”
崔元驚訝道:“您…不會真的要先斬后奏吧?陛下或許那只是說說,都查無罪證…”
張延齡笑道:“那意思是說,我是那種按典章制度辦事的人,他們很相信這一點,所以可以放心前來?你要真這么認為的話,你去跟他們說啊,跟我說什么勁?”
崔元:“…”
一旁的楊鵬走過來道:“國舅爺,看不到人也不是個辦法,咱就被晾在這里,什么都不做?”
張延齡道:“要不楊公公幫我去把他們的家給抄了?”
“這…這不好吧?”楊鵬一臉回避之色。
張延齡打個哈欠道:“干嘛要弄得那么緊張?放心,明天一早之前我們必定會離開濟南府。”
楊鵬等人具都驚訝,楊鵬道:“國舅爺,咱不把案子處理完?”
“我幾時說不處理完的?我的意思,是今晚案子就會結案…玩陰的,我張某人就沒輸過。”張延齡一臉悠哉悠哉的神色。
崔元:“…”
楊鵬:“…”
門口似乎還有偷聽的人,知道張延齡要當晚結案,趕緊回去找杜整回報。
到下午,李士實、劉聰和趙鶴齡果然一個都沒出現,到天黑時,也沒見一個人影。
城內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
似乎地方上準備了跟張延齡打持久戰的準備,這是擺明心態要跟張延齡耗。
當晚,杜整躲過哨探的盯梢,最后在城內某處秘密宅院內,見到了正在苦心擺陣的李士實。
“潛龍終于進陣眼了!”李士實一臉自信的神色。
杜整道:“李藩臺,說一件很不好的事,張延齡在暗地里跟他手底下的人說,今晚就會結案,您看…”
李士實笑道:“不過是虛張聲勢,他連人都見不到,怎么結案?先玩他兩天。”
杜整為難道:“可他帶來的人,城里的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就怕是耗下去也沒什么意義。”
“哈哈,你當我沒料到嗎?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這種人也就是看起來比較有頭腦,其實根本不值一提,這山東就是他的墳冢,他有命也出不去的那種…”
李士實臉上的自信,讓杜整覺得,應該是沒什么大問題。
張延齡人也見不到,林元甫和徐杰也帶不走,賬目也沒法看,來了山東兩眼一抹黑,能干嘛?
就在杜整準備詳細匯報白天迎接張延齡所發生之事時,突然有一名李府的隨從慌張過來。
“何事大驚小怪的?”李士實有幾分生氣。
隨從看了看杜整,似乎是有外人在場,不想說,李士實道:“自己人,但說無妨。”
隨從這才如喪考妣道:“老爺,事出大了,建昌伯把咱家的夫人、小姐和少爺們都給抓起來了!”
“什么?”李士實的臉色瞬間就不那么淡定,他一把抓起隨從的衣領道,“人不都安置在城外?怎么還會被他給找到?”
“不知道啊,入夜之前,東廠派人出城就把人給拿了…”
“東廠東廠,楊鵬那閹人還會替姓張那小子做事的?”
杜整也聽懵逼了,你的家眷不都在城里?感情你提前把家眷都藏起來,這樣是防止張延齡玩陰的?
但張延齡果然還是玩了陰的,你藏家眷不也一樣被找到?
對張延齡來說,要找李士實不是那么容易,畢竟李士實一個大活人自己有腿,想跑到哪都容易,但要找到李士實的家眷很難嗎?自己派出那么多的斥候哨探,若是連這點事都打聽不起來,那這群人真是不用混了。
“老爺,怎么辦?”隨從一臉緊張。
“看我再擺個陣,此時一定不能亂,就算他把我府上的人拿走又能如何?”李士實一臉兇惡之色。
似乎成大事者,身邊人都是可以犧牲的。
杜整道:“李公言之有理,張延齡一定是想以此來要挾讓李公您現身,不能讓他如愿。”
“還是你懂我。”李士實又跑到他所謂的大陣之中,準備施法。
杜整都有點不敢回去。
他想到張延齡說今晚就要把案子結案,別是下一個被拿下的人就是自己。
親眼見識了一下李士實擺陣,杜整覺得大開眼界。
什么道士作法,在李士實面前相比,簡直弱爆了。
這才是當世風水名家。
擺陣出來的架勢,一看就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就算他這樣對風水命理不是很相信的人,看了李士實的大陣后都感覺到事情穩了。
卻在此時,隨從又跑來:“老爺,又出大事,公堂上…您已經在受審了!”
“咳咳咳…”
李士實憋著一口氣正在作法,聽到這話瞬間泄氣。
杜整好奇道:“李公就在此,怎會到公堂?還有公堂不都封閉了?哪里的公堂?”
隨從道:“不是在知府衙門,也不是藩臺衙門,是在歷城縣的縣衙,由知縣配合審案呢。”
杜整聽了之后吸口涼氣。
涉及此案,一個在這里擺陣,另一個直接開公堂審案,居然還是在濟南府的附郭縣歷城縣的縣衙,可說是濟南府里最不起眼的衙門,現在居然在審李士實?
“老爺,也不知京師來的人從哪找了個您,總之人跪在公堂上,審案的就說那是您,正在數您的罪行呢。”隨從哭喪著臉。
杜整一聽,這套路怎么這么熟悉?
再一想,之前李士實不也一樣找了個人說是冒充張延齡的,在公堂上被打到皮開肉綻?張延齡這算是活學活用啊。
“李藩臺,您看這…”杜整望著李士實的臉色,就知道要出事。
李士實心下明顯已經慌亂了。
再想想也是,就算李士實不在公堂上又如何?外人又不知道那不是李士實,只要張延齡對著個假人用缺席審判的方式定了李士實的罪行,那李士實就百口莫辯,到時李士實再牛逼,也不再是藩臺,直接成“逃犯”。
“走!隨我去歷城縣的公堂。”李士實怒不可遏,當即要前去跟張延齡對質。
杜整急道:“李藩臺,這不可吧?去了不正趁了張延齡的陰謀?您不去的話他也不能把您怎么著…”
話是這么說,但杜整心里也不是很肯定。
李士實的家眷都落在張延齡手上,還找了個人假扮李士實,若是再在公堂上把李士實的罪行給定了,那李士實這個孤家寡人恐也難再興風作浪。
“調集人手,之前姓鄔的不是說會調撥給我三千人馬?去把歷城縣的縣衙給圍起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在重兵圍困之下審我!”
李士實眼看用陰謀詭計不頂用,張延齡好像比他技高一籌。
那就只能來硬的。
動粗。
杜整道:“李藩臺,事可能沒那么容易,卻說是衍圣公…就是孔弘緒昨日里見到張延齡,還跟張延齡一起進城,怕是鄔將軍現在不會給您調兵。”
李士實此時也有些崩潰。
看著自己擺下的大陣,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掉進陣眼中的人。
“那把衙差、巡檢司和團練的人全都叫上,再把鄉勇叫上,把歷城縣縣衙給圍了,大不了跟此子魚死網破!”李士實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