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延齡來說,吸引幾個幫手到身邊,哪怕只是普通的觀政進士,也是有必要的。
至少面子上好看一點,看看,朝臣也不全都是半身入土的老古董,還是有開明人士的,年輕人才是大明朝的希望嘛,以后多一點年輕人幫忙做事,豈不是未來朝堂就是我張某人的?
張延齡收編張潛、左唐、汪璧和童品四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他們大張旗鼓到工部去。
他要查封工部所有的原始賬目。
可當張延齡帶金琦等錦衣衛抵達工部衙門時,發現工部衙門大門緊閉,即便是錦衣衛上去叫門,都沒人應。
工部這如臨大敵的架勢…
嘖嘖。
要打仗?
“我不就是來查個賬?又不是第一次來,何至于如此呢?”張延齡還好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工部門口感慨。
金琦把腦袋湊過來,一臉堆笑道:“工部的人就是妒忌您的才能,再是妒忌您被陛下賞識。”
張延齡點頭道:“還是小金子你看事準確。”
就在張延齡準備有進一步動向時,蕭敬騎著馬,一路狂奔而來,在蕭敬身后還跟著多輛馬車和一群的東廠番子。
看這架勢,是他聽說張延齡帶人到工部,以為是要打群架,趕緊來勸架。
“建昌伯息怒啊…”
蕭敬近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踉蹌幾個跟頭,顧不上彈去身上塵土,連滾帶爬跑到張延齡面前。
張延齡好奇打量他:“蕭公公,這是干嘛?”
蕭敬看張延齡這邊的錦衣衛一個個都是悠哉悠哉的樣子,沒有要硬闖工部的意思,才稍微松口氣,他還是氣喘吁吁道:“您要做事,只管跟老朽打一聲招呼,何必親自來?您也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您這么來容易讓人誤會。”
張延齡笑道:“這能有什么誤會?不會以為我是到工部來打砸毆人的吧?”
蕭敬苦著臉望著張延齡。
好像在說,別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至少我想的都被你說了。
以你的秉性,在朝堂上把劉璋等人完全按在盆里摩擦,皇帝都對你那么包容,把事都交給你,你事后能消停的?
你說和氣生財,架不住沒人信,人家工部也不會像上次那般和顏悅色接待你。
張延齡嘆道:“看來我張某人的名聲就是這么差,誰都以為我會亂來,這不…大白天的工部衙門都大門緊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外夷殺進城呢。”
蕭敬大驚道:“建昌伯,話可不能亂說,謹言慎行啊。”
“慎行個屁,既然都沒覺得我張某人是個斯文人,那我還斯文跟誰看?蕭公公,你來得正好,之前陛下吩咐讓我追查河工賬目,還說朝中所有衙門任我支配,任何衙門都要配合我,你也是聽到。”
“現在工部不遵皇命在先。”
“那就不是我要來生事,我把門撞開,理虧的應該不是我吧?”
蕭敬:“…”
張延齡一副盛勢凌人的樣子。
能理直氣壯說要把朝廷六部之一的工部衙門大門撞開的,全大明朝大概就這一個二愣子了吧?但蕭敬再想想,張延齡如此深謀遠慮的,會是個二愣子?
有頭腦的二愣子?
張延齡笑道:“蕭公公沒意見的話,那我讓人動手了。”
“別…別…”
蕭敬突然有點后悔跑到工部衙門來,之前還是張延齡一人行兇,現在他變成同伙。
他深刻理解到什么老好人的不能做,遇到事還是做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比較實在,現在他屬于騎虎難下,趕緊道:“建昌伯,您先別急著撞!您要撞…也先等老朽過去問詢一番,或許他們會賣面子給老朽把門打開呢?”
張延齡點頭道:“蕭公公言之有理,來人,給本爵搬把椅子來,本爵等蕭公公上去教訓教訓他們,本爵先喝盞茶,喝完就開工…”
椅子是沒有的,但馬凳有。
金琦親自給張延齡搬來了馬凳,用錦衣衛公服的袖子來回擦了很多遍之后,才扶張延齡坐下來。
至于蕭敬,則一步三回頭往工部大門走過去。
工部內外都很亂。
外面是大隊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其實工部大門之后,很多人也在緊張從門縫往外看著。
“來了來了…”
“誰來了?是要砸門嗎?”
“他真的敢砸門?”
“換了別人肯定不敢,但這位…難說。”
“這么魯莽不擇手段的人,當今圣上居然也會用?真是什么世道…”
眾人七嘴八舌的。
此時傳來敲門聲,把里面的人嚇了一跳。
“開門,咱家乃是宮內執事,有事要找劉尚書。”蕭敬都不知該怎么說。
里面人扯著嗓子問道:“宮里哪位執事?可有皇命在身?”
蕭敬耐著性子道:“咱家乃司禮監蕭某。”
門這才吱嘎一聲打開一條門縫,里面的人往外探頭看了看,卻見張延齡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馬凳上喝茶,此時蕭敬好像一點尊嚴都沒有一樣。
堂堂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的蕭敬居然跑來當叫門的?
“蕭公公,您有事直說,請恕我們不能給您開門,劉部堂有吩咐,今天工部概不接客。”
“劉尚書這是要作何?難道不看是什么時候嗎?再不開門,外面那位可要硬闖了!”
“我們只是奉命辦事…”
蕭敬毫無尊嚴跑來當叫門的也就算了,居然還叫不開?!蕭敬登時感覺自己一輩子顏面都在這一刻丟盡了。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張延齡的聲音:“蕭公公若是不能讓他們開門就算了,他們或許就希望看到我硬闖,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跑到陛下處告狀,說我不懂規矩。切!我不懂規矩的時候多了,不差這一件,勞煩您費心了。”
蕭敬苦笑。
張延齡還真熟悉這群人的套路。
工部的這群人不正是這么想的?
就在此時,門突然敞開。
也把蕭敬嚇了一跳。
卻是工部左侍郎徐貫帶人走出來,是徐貫讓人把工部大門敞開的。
“蕭公公。”徐貫對蕭敬行禮。
蕭敬看到徐貫,差點淚流滿面,他從來沒覺得徐貫有這么體貼人意,要不是徐貫讓人把門打開,他今天怕是連臺階都沒得下,工部的人不給他面子,張延齡砸工部門他是同伙,關鍵是自己落得一身騷卻是一點好處都么得…
現在徐貫把門打開,好像問題就沒那么嚴重。
張延齡手上拿著茶碗,看到門打開,他臉上都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
“哎呦,還是蕭公公面子大,門就開了?”
張延齡帶人走過來。
徐貫這邊帶著工部的人,兩邊的人殺氣騰騰,在工部門口碰頭。
雙方劍拔弩張,看樣子有動手的跡象,工部的人除了幾個守門的衙差之外,根本就沒人有兵器,而張延齡這邊則全都是彪悍的錦衣衛。
看似這場架打不起來,或者說打起來張延齡是必勝的。
但問題是。
工部這邊大部分都是朝中文官,錦衣衛膽兒再肥,只憑張延齡一聲令下,他們就敢毆打朝廷命官?
這可不是士子,每個人都是有品階的,關鍵是他們可沒落罪。
蕭敬本來以為開門,就可以松口氣,見到這架勢又瞬間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趕緊又跳出來當說客:“諸位冷靜,建昌伯今日是奉命前來辦差,工部的諸位也請消消氣,朝堂之事還是在朝堂上解決為好。”
張延齡笑道:“看看,還是蕭公公識大體,所言切中要害,朝堂問題要在朝堂上解決,我今日前來不過是奉朝堂皇命,諸位先是不開門,打開門之后還擺出這么一副阻攔的架勢,那就是于皇命不顧,出了問題不單純是我生事,蕭公公都可以作為見證!”
蕭敬急忙道:“您兩邊自行商談,老朽就是路過的。”
他話是這么說,但顯然工部的人不這么認為。
張延齡在朝堂上感謝你相助查出河工賬目,皇帝還特地表揚過你,現在你跟張延齡一起跑來工部,你敢說你們不是一伙的?
真打起來,你蕭敬必然先跑到皇帝那煽風點火吧?
所有人都看著徐貫。
似乎工部那邊的人也都把心一橫,只要徐貫說不讓張延齡進,今天就算是拼死也要擋住工部的大門,大不了就跟亂國的外戚拼個你死我活,也能全個忠臣直臣的名聲,在歷史上留下光輝燦爛的一筆…
誰讓這史書是咱讀書人自己寫的呢?
打架我們落后你一頭,編史書的時候還不是由著我們的筆桿子來?把你寫成無恥混蛋,你也沒處說理去。
徐貫冷聲道:“劉部堂有令,今日外戚張延齡前來工部,工部上下不得阻攔。”
“徐侍郎,您這是作何?”旁邊的人都大驚失色。
我們都做好了要全忠臣節義之事,死都不怕,你卻告訴我們高層妥協了?
你徐貫代表不了我們工部的屬官。
徐貫道:“此乃皇命,難道你們是想讓外戚有借口亂來嗎?”
雖然徐貫表示不抵抗,但他言語之間稱呼張延齡為“外戚”,還直呼其名,可見他心中對張延齡很是不屑。
眾工部之人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讓開一條路。
張延齡一臉得意之色,又帶著耀武揚威的口吻道:“到底怎么說是劉尚書識大體,為什么別人不是工部尚書,他是呢?坐到他這位置上,進能朝堂與我雄辯滔滔,退也能當縮頭烏龜,這才是大丈夫能伸能縮…不對,是能屈能伸!”
“混賬!”
“豈有此理!”
“今日讓此子進去,天理難容!”
眾工部之人聽張延齡在罵劉璋,如被人罵了自己祖宗十八代,一個個義憤填膺的,嘴上說得是要為國盡忠。
但在張延齡往里面走的時候,卻沒一個沖出來阻攔的。
似乎他們都想自己動嘴,讓別人動手。
在場的人也都明白一個道理。
自己這邊都是一群老弱病殘的文官,而張延齡那邊則都是錦衣衛和精壯的家奴…
打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