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的召對結束。
蕭敬引路,帶周經和張延齡往宮外走。
二人有意走在后面,似有鹽引的事要單獨商討。
“…建昌伯可否對此事有全盤計劃?以老朽所知,如今京師中的商賈對鹽引都看漲,想找到足夠多的商賈之家吃下這兩萬引鹽引,恐怕并非易事。”周經表達了他的看法。
或許在他看來,張延齡在皇帝面前所表態的想法太過于理想化。
兩萬引鹽引,以市價來說那可是二十萬貫的價值。
即便做空并不是以市價來入市,但其中承擔風險的保證金可能就要十萬貫起步,很難想象有人會跟張延齡這般有“擔當”。
張延齡笑道:“周尚書不必太過于擔心,以在下所知,京師中商賈買漲全在于跟風,或者可以說他們沒有買跌的渠道。”
“這一輪的鹽引和官鹽價格上漲,很大程度上是徽商所為,他們欺行霸市早就為北方各地商賈所厭,官鹽上漲又是跟朝廷的初衷背道而馳,但凡是有見識的商賈都能意識到朝廷不可能會一直坐視鹽價上漲而不理。”
“所以他們中有很多人在觀望,現在我們給了他們跟朝廷心意相通同步買跌的機會,他們豈會不跟進?”
張延齡其實想說。
做空這東西本來就是空手套白狼。
就算沒人跟進又如何?
老子一個人把這兩萬引鹽引全包了,找什么商賈不過是個幌子。
老子就是要發這筆橫財,巴不得沒人過來跟老子搶生意呢。
周經嘆道:“只望不要出現什么偏差才好。”
他始終還是帶著擔心的,畢竟張延齡的很多計劃,看起來都太過于紙面化,過往沒有付諸實施的經驗,現在下判斷也為時過早。
二人即將到東華門,張延齡突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對了周尚書,最近可有徽商送禮?”
“這…”周經苦笑了一下,也稍微頓了頓,才解釋道,“商賈往戶部送禮之事,年年都有,老朽已嚴令不得有任何人越雷池!”
張延齡點頭道:“周老做得很好,不過有件事還是要提醒周老,聽說宮中有一人,平時為非作歹,朝中有很多人巴結此人,給他送了不少禮,聽說他家里還有個賬冊,詳細記錄了誰給了他多少白米、多少黃米,意思就是給了多少銀子和金子。”
“此人可謂是一時之患,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在宮中爬升,早晚有一天會跌得很慘。”
張延齡雖然沒說此人是誰,但周經也能聽出來,這說的是李廣。
周經面帶不解。
你突然跟我說這個作何?
張延齡道:“即便周老沒有對其送禮,或許會有人假借周老的名義去送,并會被他記錄下來,所以周老還是應該早些與其斷了關系,更不適合在朝中有任何關于他的言論!”
周經聽到這里,明顯身體一震。
歷史上李廣倒臺之后,在他家里搜出一本賬冊,詳細列明了朝中人對他的送禮情況,其中也提到了周經。
當時周經可說是百口莫辯,他的辯解方式便是說,自己從來沒為李廣做過任何事,跟此人也無任何來往,若是有人查知的話便將他定罪…
其實這是一種很無奈的辯解方式,即便最后朱祐樘沒有怪罪周經,但還是令周經失去了朱祐樘的完全信任,周經在李廣事發兩年后,也就是弘治十三年就離開了朝堂,一直到正德年間才被重新起用,但此時的周經年已老,不過是在朝中走了個過場,無法再獲得中樞權臣的地位。
對周經的仕途生涯來說,跟李廣來往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事件。
這讓一代名臣黯然退出朝廷。
現在張延齡可算是及早對周經點醒,讓他知道應該如何進退。
周經一臉慎重之色道:“建昌伯所言在理,老朽知道該怎么做。”
張延齡看周經的反應,也不知此時的周經是否真的已開始給李廣送禮,也不知送禮之事完全是子虛烏有還是確有其事。
現在周經對他的態度不像那些老頑固一般的儒臣,二人以后是可以在朝中通力合作的,既然是政治盟友,張延齡覺得有必要提點周經一把。
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周經總會去想想,張延齡是否因為跟皇帝走得近而提前嗅到風聲,警示作用會更大一些。
宮門口作別。
張延齡乘坐馬車回到家。
才剛到家門口,就見南來色一臉驚恐之色往院子里眺望,回頭差點一頭撞進張延齡懷里。
“何事如此驚慌?”張延齡皺眉問道。
南來色哭喪著臉道:“爺您可算回來了,這不是侯爺在里面…砸東西呢。”
砸東西…
張延齡沒想到自己一時沒回來,這個兄長就跑來搗亂。
不用說便知道是因為他在朝堂上要做空時把張鶴齡也一起拖下水,肯定是張鶴齡心里不爽跑來鬧事。
等張延齡到了自家正堂,發現里面也沒多狼藉,只是有幾個杯子在地上被砸碎,張鶴齡正坐在主位呼哧呼哧喘著氣,瞪著他。
張延齡道:“大哥心情挺好,這么早就跑來到我這小廟鍛煉身體?”
“狗屁!”張鶴齡罵道,“咱老張家怎么出了你這混賬東西?你要早死早投胎也別拉著老子墊背!傻意思?兩萬引鹽引,瘋了癡了癲了?就算是把你賠了,你也買不回那么多鹽引!那可是十萬貫…”
張延齡糾正道:“大哥算錯了,以市面價格來說是二十萬貫,可能還不止!”
“砰!”
張鶴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來是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憤怒。
結果因為用力太大,把自己手拍疼,趕緊把手放在嘴邊吹著。
“大哥,咱講道理,兄弟我這是給你送錢花,你居然還不領情?”張延齡無奈道。
張鶴齡疼得臉都在扭曲,卻還不忘罵道:“老子信了你個鬼!”
張延齡道:“陛下之前已經說過,這筆生意若是我們賺了,所有的銀子都歸我們自己所有,若是賠了…朝廷給兜底,不用我們虧一文錢!”
張延齡知道給這個當大哥的解釋任何的市場經濟規律都是徒勞,告訴他是如何賺錢的,還不如告訴他有個強大的靠山給兜著。
這樣也就免得白費口舌。
果然,張鶴齡聞言馬上瞪大眼,走過來一把抓住張延齡的手臂,轉眼就換上信任的臉色稱贊道:“早說啊,咱兄弟趕緊好好合計合計,如何賺大錢!”
張延齡皺眉打量著張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