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命令沒有問題,但現在有了新情況。”寇派斯的光頭牧師將命令卷軸還給納迪爾,粗聲粗氣地說道:“現在雇傭兵太多,技術不過關,惹了很多麻煩。因此上面讓我們考驗每個人的能力。你們是個偵查團隊,那所有的技能應該沒問題吧?”
“我們不想耽誤時間,所以請把考核簡化一下。”納迪爾瞇著眼睛,
在自己嗓音里略微添加一點不耐煩的情緒。“考核有什么標準,快點說吧。”
“讓我查一下。”寇派斯牧師從挎包里翻出一張看起來很新的卷軸,皺著眉頭從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尋找。“啊,這里有規定:一個完整的偵查小隊至少要能覆蓋四種主要職業,并都達到合格以上水平。四種職業是戰法牧賊。”
“這很簡單。”達貢指著薩瑞“這是戰士”,指著巴特“這是奧力牧師”,
他指著自己“我是一個法師”。他最后指著納迪爾,
微笑著介紹:“他是盜賊,負責小隊的技術活兒。”
“你是法師?一個矮人法師?”寇派斯牧師上下打量達貢,
說道:“你看起來更像是戰士。”
“符文法師也是法師,除非職業標準又改了。”達貢舉起右手食指,一個“燃”字符文在熊熊火焰中浮現出來。見狀,巴特拿出圣徽讓其發光,薩瑞輪著雙棍——其實是幻術偽裝的雙斧——轉了幾圈。所有人最后將目光集中到納迪爾身上,大家都想知道他如何證明自己是個盜賊。
在眾人的殷切目光注視下,納迪爾嘆了一口氣,掏出一枚金幣,讓它在指頭上滾動,然后在指間消失。隨后他伸出手,在寇派斯牧師肩膀上一撈,“掏”出一枚金幣來。“你頭發里怎么會有金幣?”
“謝謝你幫我找出來,我一直覺得硌得慌。”寇派斯牧師笑著收下金幣,然后說道:“看來你們比較精銳,
肯定不是來騙錢的無良雇傭兵。你們是否需要向導?”
“我們有自己的向導,
他在下面等著呢。”納迪爾問道:“戰神牧師們,還有其他事情嗎?”
“過去吧,
注意安全。命都是自己的,奧力大神會保佑矮人,但你這個精靈很需要戰神幫助。”光頭牧師說道:“這里有一個銀圣徽,經受過祝福,重要的時候可以幫助你。”
納迪爾又花了兩枚金幣買下銀圣徽,總算帶眾人通過關卡,進入無限迷宮通道。這是一個斜向下的長通道,坡度不大,每隔四百米有一個“U”形彎。經過十二個這樣的拐彎就能到達無限迷宮的正門,正式進入戰場。
“向導,熟悉各區道路,尤其是第四區。要去第四區的來這里看啦,穩妥服務上百次,口碑最好…”
“朋友多等于命大,在無限迷宮找到各種所需,尤其是第七區。第七區的來這邊看啦!”
斜坡道路一側被雇傭向導占據,他們涵蓋了精靈之外的所有種族,同時也把五族聯盟主要控制的各個區域全都分配好,
每個人都有精通的地區。如果是第一次來無限迷宮而且還想活著離開這里,雇傭一個向導還是很有必要的。他們的傭金很貴,
每天都需要兩三個金幣,很多騎士都承擔不起。但他們原本的服務對象就不是普通士兵和窮騎士,而是一些貴族子弟、初來乍到的領主。
無限迷宮每一次輪換需要五年時間,期間基本不會更換駐守位置,或者最多發生一兩次。以人類的壽命而言,他們一生就來一次,基本上不可能熟悉這里近百個區域的所有情況,不管是通過家族還是圖書館進行知識傳承。而向導基本是上一次駐防的人員,比下一批人多了五年的經驗和人際關系網,這就是極大的優勢。
寇派斯神殿的牧師也能做這個工作,但他們很聰明,選擇將機會讓給想要多掙點錢的向導。后來者需要向導,向導需要錢,雙方各取所需。五族聯盟和寇派斯神殿節省了人手和工作量,無限迷宮運轉正常,大家都能獲益。
“我們不需要向導,我們不是新人。”薩瑞擺擺手,讓向導們散開,她好去斜坡通道墻壁的密門里取東西。從斜坡開始,這里的建筑裝潢全都是純正的堅古族風格,高穹頂、寬隧道、大進深,一切物體方方正正、有著厚實的外表和堅固的內涵。
堅古族善于利用巖石,他們可以將柜子、門窗和一整條密道藏在巖石中,外表卻一點也看不出來。薩瑞顯然知道巖石墻壁里有什么,她拉動機關,滑開巖石暗門,里面是一間倉庫,鐵貨架上堆放著許多小輪礦車。薩瑞瞇著眼睛掃視一圈,從中找出兩個,一手拎著一個回來了。
正確的位置、正確的手法、正確的選擇。向導們嘀咕著“矮人的錢真難賺”,然后各自散開,重新恢復到休息狀態。而薩瑞將礦車擺放好,對達貢說道:“這比走下去快多了,就是有點顛簸。”
肯定會顛簸的,眼前的礦車沒有彈簧,而斜坡的地面也不是絕對平整。所謂礦車,其實就是個鐵盒子,下面有四個鐵輪子,能讓最多三個人擠在里面蹲著坐下。在車子兩個后輪各安裝一個剎車,用壓緊的碎布摩擦輪轂來減速,同時也能用來轉向。
既不舒適也不方便,唯一的優點是節省時間。薩瑞為達貢駕車,納迪爾為巴特駕車,四個人沿著斜坡開始向下行駛。
車輪和地面的石板撞擊不斷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整個車子顛簸的就像是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樹葉。薩瑞每隔一會兒就詢問達貢是否需要減速,達貢為了能夠盡早結束這段顛簸的旅程,只想著更快,怎么會要求減速。當然,就算他要求了,薩瑞也是不會聽的。
因為納迪爾沒有減速。
“我總感覺納迪爾那輛車更穩一些。”達貢對薩瑞說道:“是不是咱們兩個太沉了?”
“精靈總有些奇怪的本事,比如讓小車更穩。其實應該在這里鋪上軌道,就像礦井里那樣,車子在軌道上行駛,就沒這么顛簸了。”薩瑞哼了一聲,說道:“這個道理所有堅古族人都懂,可沒有一任推選王提出這個建議。他們說:這里是傳統。”
“這件事我知道一些。沒有修建軌道的原因是當時沒鐵了。”納迪爾說道:“與魔物的戰斗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無限迷宮的建設讓所有種族都難以承受。如果還能多出來一點鐵,肯定用在制造箭矢和盾牌上。”
“嘿,精靈,什么時候可以把這些偽裝拆下來?現在差不多了吧?”薩瑞說道:“這個發型讓我不舒服,還有這個過分寬大的衣服,并不適合戰斗。”
“等進入無限迷宮,至少進入中部防線之后再換回去吧。我擔心這里會有魔物的眼線。”
“眼線…你說的好像到處都有魔物的探子一樣。”薩瑞搖搖頭,說道:“給魔物干活兒有什么好的?魔物如果勝利了,自己和家人最終都會被魔物合變,一切好處都會化為烏有。”
“可禁不住僥幸心理,有人覺得自己會是意外。”達貢同意納迪爾的安排,一切還是謹慎一些為好。“薩瑞,咱們堅京城都有魔物的眼線,前段時間的隕石攻擊就和探子有關。”
“什么?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把那些混蛋大卸八塊!”薩瑞用力捏緊拳頭。
“魔物一直沒能攻擊到堅京城內,魔化活樹軍團也只是到了勞作區的外圍,連城市輪廓都沒看到。換句話說,魔物并沒有堅京城的準確定位,而他們需要有人引導法術,才能讓隕石準確降落到城市范圍內。”
在礦車轉向的時候,達貢雙手緊抓住車廂,身體逆著慣性搖擺,平衡車子的傾斜。他繼續說道:“隕石攻擊被咱們防住,探子也露出了破綻,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在哪兒了。不過我沒有下令逮捕他們,而是讓人緊緊盯住。咱們堅京城的有些假消息還需要他們傳遞給魔物,所以這件事情沒有廣泛公開。”
薩瑞點點頭,說道:“我懂了,你這個安排也好——只要最后別放過他們就是了。你說這種人圖什么啊?”
“他們覺得投降快、跪得狠也是一種成就。”達貢哼了一聲,說道:“我已經派人接近他們,最好能混進去,然后取代他們,這樣再向魔物提供假情報就容易控制了。如果能順著線索摸清這幫叛徒的體系網絡,那將是非常重要的收獲。你想,連堅京城那樣的新城市都會有探子,無限迷宮這里肯定也有。”
“我并不是失去警惕,只是覺得這里的人能認識你嗎?他們知道達貢長什么樣子嗎?”薩瑞搖搖頭,看了一眼納迪爾,說道:“哦,反倒是那個精靈,他有可能暴露咱們的身份。”
“我不覺得穿著這些偽裝有什么難受的,畢竟我是盜賊,化妝易容就是我的本職工作。”
達貢笑了起來,說道:“你還想著我剛才對寇派斯牧師說的話呢?他非得要戰法牧賊齊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我可以當戰士、法師和牧師,但我的確不會賊活。”
“我也不會。”納迪爾的長發隨風飄揚。
“以前你管著精靈的密探,以你對工作的認真負責程度來看,你肯定會進行學習,因而懂這方面的事情。”
“算你說的有道理,我的確知道一些。”納迪爾一邊控制著車子,一邊抬起左手,向上擼起袖子露出手腕。他的左手腕上戴著一個合金鋼的護腕,上面安裝了臂盾。同樣的接口也可以安裝手弩或者短刃,這主要看使用者的個人習慣。
他摘下護腕扔到車廂里,他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件事情的。達貢仔細看了一下,納迪爾的手腕上并排著六個傷疤,很像是匕首或者狼牙棒的尖刺造成的。傷疤周圍有些紅色的細線,位于皮膚之下,仿佛毛細血管一樣向四面八方張開。
“你那個不會是魔物造成的吧?”達貢問道。
“當然不是,不然你這個牧師隨從早就發現了。自從見到我之后,他已經對我偷偷使用了不下三十個探測神術。他的施法水平挺好的,如果不是一直注意他,正常情況我是發現不了的。”
“秘納米利斯已經沒了,他們不想讓失敗的悲劇在冬國重現。”
納迪爾嗯了一聲,眼睛一直看著手腕上的傷疤,但也沒耽誤他控制礦車轉向。“達貢,我相信你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而且咱們已經到了無限迷宮,我也就不瞞你了。這次讓你來,除了偵查地底魔物世界以及嘗試破壞熔火門柱之外,還有其他目的:你媽讓你來的。”
達貢指著納迪爾的手腕問道:“那是我媽弄的?”
“對,上次我來的時候接受了無限迷宮里紅龍的幫助,她知道我是精靈的首相后,差點沒把我直接吃了。”納迪爾說道:“她聽說精靈把你扔進法師監獄去了,就怪到我頭上。我可真心沒有把你關起來的計劃。對了,你怎么看起來并不驚訝?”
“你不了解我爸,自從和你談了之后,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他的表現和平常并不一樣,這引起了我的懷疑。希洛艾經過檢查并向我保證他沒有受到法術影響,那我就仔細想了想,能讓他非常贊成我來無限迷宮的原因是什么?我找出四個可能,其中之一就是我的身世。”
“我本來就想來無限迷宮,一方面是為了對付魔物,另一方面…我肯定也想知道當年這里發生的事情。”達貢看了眼薩瑞,說道:“追風獵手團最早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幫助我,但在我沒見到母親之前,一切都還不能確定。如果那是我的生母,我非常想見見她,讓她看到我一切都好。我明白龍族與無限迷宮的牽扯,理解她無法撫養我。她將我交給我父親,她也沒想讓我失去生父。我…我能坦然接受一切結果。”
納迪爾點點頭,說道:“你媽是條紅龍…”
“文明用語,謝謝。”
“那名強壯而美麗的紅龍說你是她的孩子,生平第一次,我的頭腦完全不會思考了,意識一片空白。”納迪爾指著手腕上的疤痕說道:“她給我留下了這個龍語咒縛,我必須在限定時間內帶你來無限迷宮去見她,否則這東西會開始持續地、永遠地折磨我。”
“她不讓我給你明說,擔心你因為害怕見面而選擇永遠不見面,她似乎很清楚堅古族能有多頑固——如果你還算堅古族的話。”納迪爾說道:“我能理解作為父母的那種感覺,盡管我有辦法驅除龍語法術,我也沒那么做,因為我確信能說服你進入無限迷宮——你是我認識的最有大局觀的堅古族人,你本就知道無限迷宮的重要性,根本不需要我編造理由。”
“所以你要先帶我去找我母親,還是先穿過迷宮去地底魔物世界偵查?”
“這其實是一件事。”納迪爾說道:“想穿過迷宮,就得先找你媽。”
“注意用詞。”達貢說道:“我感覺你像是故意的。”
“手腕疼。”納迪爾說到:“我的確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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