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07 許多頭緒和沒有頭緒
“羊湯來嘍！”
臉上帶著燦爛笑容的米斯拉掀開門簾，大踏步跨進來，他的手中提著一個木桶。木桶在搖晃中發出發出呱唧呱唧的水聲，還能聽到幾個陶碗正在互相碰撞。羊湯的香氣頓時在帳篷內飄散開來，達貢立刻覺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餓了。
克撒趕忙上去，一邊說著讓米斯拉小心點，一邊將木桶搶過來。掀開蓋子，夾層中是幾個摞起來的碗，鐵勺子用細草捆成一團，怪不得它沒有發出更大聲音。再把夾層的蓋子掀起來，下面便是新鮮出爐的羊湯。切成薄片的羊肉與剁碎的羊雜在半白半透明的湯水里起起伏伏，仿佛爭前恐后地說道：“吃我！吃我！”
“今天我請客，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米斯拉搓著手，將碗和勺子擺到餐桌上。“老鋪羊湯，我家就是靠做羊貨供我去神殿學習的。這味道，就連大主教和推選王都盛贊過！”
“到底是你家的羊湯還是你做的羊湯？不會是叔叔阿姨做的吧？”克撒一邊找盛飯的木勺，一邊揶揄米斯拉。
“不全是我做的，但我幫了忙的！再說了，我也知道這羊湯的秘方，只是沒有我爸媽那么熟練而已。你要是再廢話，就不請你吃了！”米斯拉一邊哼哼唧唧，一邊給達貢和巴特準備好羊湯。
“今天沾你的光，嘗嘗大主教盛贊過的羊湯。”達貢笑著接過碗，一邊吹熱氣，一邊說道：“不過你可別用我的名頭做廣告，私下說說就行了，公開場合別那么做。”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趕緊嘗嘗怎么樣。”米斯拉一邊說著，一邊帶頭喝了起來。
秋季的豐收讓蛋島每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牲畜滿欄、糧食滿倉、每個人身上都添了至少一件毛皮衣服。尤其是每餐肉食品工坊，用糧票和肉票收進去的肉變成罐頭，從外面掙回來很多金銀幣。返回的商隊順路買回來更多的豬羊雞。一出一進，食品工坊為蛋島掙到了許多肉，到了必須進行新老更替的時候了。
已經長不動肉、生不了蛋、產不了奶的牲畜要搬進眾人的肚子里，蛋島人人有份。這一次的花費來自于食品工坊中屬于市政府的那六成股份，名義上以“退稅”的方式發給蛋島的居民，根據來蛋島的時間早晚略有區別。
很多人以為蛋島的一切是屬于達貢的，實際上并不是，他每年也只是領兩次錢，加起來還不如奧力神殿給先知和大主教的錢多。在包括每餐肉食品工坊等蛋島的產業里，達貢也沒有任何股份，食品工坊六成股份屬于蛋島市政府，四成屬于瑞德，就沒有其他股東了。
大餐肉的配方和罐頭的制作方法算是技術入股，各占三成份額；工坊的土地設備和先期投資算是資本入股，占三成份額；瑞德如果能完成經營指標，他將以管理能力獲得一成份額并繼續留任廠長。這個股權比例讓市政府和瑞德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們說達貢才是那個發現大餐肉有前途的人，更是開啟了這一切的人，怎么也應該獲得股份。
“我正在實現夢想，這是我唯一想要的股份。”達貢否決了他們的提議。
食品工坊和市政府在一起好好算了算，這一次完全能給蛋島每個人分八斤肉，可用什么名義發下去呢？如果只是為了慶祝，那么今年慶祝，明年要不要？規模如果小了，是不是就說明蛋島不行？他們商量了半天，最終阿格娜·佟鑫出了個主意，叫做“退稅”。
蛋島還沒有開始收稅，就先開始退稅了，這是怎么回事？阿格娜說，先鋒軍拿下蛋島后，所有物資都集中到市政府，尤其是糧食毛皮相關的生活物資。蛋島周圍的土地、河流、礦產、林木等，也都是市政府的，蛋島所有居民都成了被市政府雇傭的工作者。
實際上，被收歸市政府的一部分財產原本屬于蛋島居民，他們習慣了新統治者收走一切的慣例，但先鋒軍和蛋島市政府可與酋長不同。來這里的第一個完整年，市政府的倉庫一下子膨脹了，而下面的居民只能偷偷摸摸給自家積攢些東西。對，居民生活水平也好了，吃飯不用太擔心，但這樣下去無法調動和發揮居民的積極性。
就像任何一個領地那樣，蛋島也會使用稅收制度來獲得收入，第一年明顯“收多了”。新的稅收辦法還沒有出臺，阿格娜仍在帶著一組人不斷計算，但她認為可以為蛋島的收稅工作做一下宣傳，讓本地居民都知道這件事。
“蛋島的一切都屬于蛋島人民，市政府只是代為管理。擊敗之前的酋長、發現鮑諾的寶藏，這些其實都是絕對的收入。用退稅為名義發下去，肯定比過節更合適。一旦說是過節，那就成了慣例。而退稅，只有蛋島稅收特別好的時候才會偶爾發生…”
每個人八斤肉，肯定不能一次都發下去，因為蛋島居民都是按戶居住，一戶八九個人甚至二三十個人都有。一下子發很多肉下去，根本沒辦法儲存。所以這次退稅的肉將分成四次分發，秋季一次，冬季每個月再來一次。只有奧格可以一次性支取所有肉，他們絕對吃得了，不會浪費。
“這次直接發肉，不換肉票。”托蒙德說道：“把老羊先處理一下，空出地方來，咱們要鼓勵養豬養雞了…”
所有的羊都是現抓現殺，牧民人手不足，先鋒軍上。采取一個有經驗的屠戶帶著五個先鋒軍臨時學徒的辦法，集中屠宰分發，爭取讓每個來領羊肉的居民都能高高興興、熱熱鬧鬧。
市政府的人也忙得腳不沾地，眼下正是再次統計蛋島居民人口詳細情況的好機會。經過一年的相處，居民心中已經不再害怕先鋒軍，加上達貢專門說了“既往不咎”，且這次身份統計信息將影響以后的肉票、糧票，影響分配土地和工作，大家肯定更加重視、更加踴躍。
“稱肉的時候要嚴格，一些羊下貨就隨手分分。你們留那么多羊蛋干什么？看誰家有壯小伙子，還有剛剛適齡的青年夫婦，主動送點去，意思意思！”托蒙德市長也在切肉剁骨的行列里忙碌，武器大師的武技可不是羊肉能夠承受的。他總是笑呵呵的，現在的日子比他最狂妄的夢想都要快樂，身上自然有使不完的力氣。
另一個隊列的人趕來報告，說奧格問問不要羊肉改成每餐肉行不行，他們想繼續一換三。托蒙德剛想直接拒絕，這時想到達貢的話，政府負責的事情如果不緊急，盡可能集思廣益、問問更熟悉的同事是否有更好的主意。
“叫阿格娜過來，她更清楚這一次的貨物數量。”
阿格娜很快跑了過來，顛簸中，夾在耳朵上的炭筆飛向托蒙德，被他用兩個指頭捏住，一轉手又給插了回去。阿格娜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聆聽托蒙德，她想了想，說道：“這好辦，其實我留出了余地。這次分肉，羊頭、脊骨和羊蹄子都不算在內，只有羊身上的大塊肉和四條腿計算了重量。如果奧格不要身上的大扇肉和羊腿，那就把頭、骨頭和羊蹄子給他們，便宜一些重量絕對沒問題。”
“一換三？”托蒙德問道。
“差不多，但咱們得把過程反過來。”阿格娜說道：“先看看有多少骨頭和蹄子，然后再讓奧格去換。按照總指揮的指示，但凡涉及到頭部的，全都做熟了才能給奧格，所以讓他們稍等等，咱們請廚師把那些都加工好了，再按照一換三給他們。”谷睹 “肉煮了會縮水變輕。”托蒙德想了想，笑著說道：“其實也沒多少差別。不讓奧格稍微沾點便宜，就起不到讓他們吃高興的效果。他們吃得多，不過干活兒也多，否則蠻王城的越冬住房根本來不及完工。”
“如果能定下來，我就去找瑞德，請他支援一些大鍋以及廚師。”
在今天這個特定的環境下，能夠分到羊肉不算本事，能拿到羊雜才能顯出水平。肉是按人頭給的，羊雜則得動用一些關系和面子。米斯拉肯定有這個關系和面子，如果說是給總指揮做羊湯喝，那肯定要多少有多少。但他卻什么都不說，用肉票買了一些，帶回家讓兩個月前剛搬來蛋島的父母烹飪。他敢說這次是自己請客，底氣也就在這里。
實話實說，羊湯的味道不錯，但還沒到驚艷的程度，就連米斯拉也承認這一點。“羊太老了，而且咱們這邊香料比較少，有點壓不住味道。”米斯拉說道：“這次就算剛剛及格，下次我拿出全部實力，非得讓你們驚嘆不可！”
“行，我記著。巴特你也記下，別讓他賴掉。”達貢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請客，肯定要喝第三碗才行。“你說的有道理，咱們這邊有肉有鹽，菇薯和燕麥作為糧食也基本夠用，就是糖和香料太少了。來咱們這兒的商人都知道提價，咱們這方面吃虧太多。”
達貢曾跟著金狗商隊一路北上，沿途販賣各種商品，心中是有一桿稱的。“南方精靈喜歡糖，秘納米利斯也不缺糖，只是咱們和精靈做生意比較困難，會被商人提價，這主要是受我的影響。”達貢說道：“好在咱們距離秘納米利斯不算太遠，價格還能承受。而香料相對來說就有問題了。”
想讓食物更有味道，香料少不了。除了日常之外，每餐肉食品工坊對香料的需求也很大，可以說占到蛋島整個香料使用量的八成以上。
最好的香料來自于雙塔城，法師協會和煉金行會保有巨大的種植園，里面有著種類眾多的各種動植物，一部分用作施法和煉金材料，另一部分就是高質量的香料。但自從達貢掏出了法師監獄，協會與他的往來就非常謹慎，或者說所有的渠道就只有希洛艾一條而已。就算冬冬教授也已經被法師協會邊緣化，基本無法再施加影響。
再說，雙塔城的香料因其質量極好而非常昂貴，就算建立了穩定的供貨渠道，每餐肉食品工坊也用不起。
追求數量的話，位于東海岸附近的安京城是最好的來源，他們在大海深處控制著一些香料島嶼，因而支撐起世界上最大的香料市場。依靠香料，安京城積累了大量財富，據說他們市民的生活水平不亞于精靈。不過安京屬于舊人類王國的一部分，他們在和堅古族的戰斗中積累了不少仇恨，最近的一次就在犬齒要塞攻防戰中，赤嶺城的獅鷲騎兵突襲了安京城的軍隊，燒毀物資補給的同時，一把火將安京城主的三兒子也給燒死了。
雖然戰場上說是各安天命，每個人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但這并不能撫慰死者家屬的傷痛之心。其結果就是，只要香料是向北方運，靠近堅古族的控制區域，那就漲價，而且數量也頗為受限。向南向西則沒有問題。
受到香料數量的限制，每餐肉食品工坊很難再繼續擴大生產規模，這等于少了很多利潤。瑞德最近就在發愁這件事情，每當有外面的商人來到蛋島，他一定會揪著問問香料的事情，做夢都想著獲得一條更穩定的進貨渠道。
喝羊湯，為了這口味道，也需要很多努力。蛋島人民的吃喝拉撒，這些加起來的工作量有多大，達貢都不愿去想。就連以前去買菜都嫌麻煩的父親，現在也開始整天念叨買賣的事情，就知道其中的壓力有多大。作為武器大師，他現在最大的愿望不是成立新的軍隊，而是要湊出一支商隊來。
這支商隊要為蛋島服務，采購生產生活中需求最集中的大宗貨物，關鍵是能夠開辟穩定的貨物渠道。這不僅需要商業頭腦，也需要外交能力，不能虧錢更不能虧情。
達貢首先就想到了翰摩多姆。在堅古族人飽受歧視的時期能在精靈的精英學院也混的開，能夠和校方說得上話，這種本事就很符合達貢的要求。可惜他現在被當做精金谷的繼承人培養，大多時間都呆在南方，已經很久沒有來北方活動了。精金谷商隊的活動也隨之萎縮，不僅退出了秘納米利斯，就連東部的人類領地都很少去了。
“對了，我怎么忘了杰洛斯？公民分的交易中心還有生意嗎？他現在在干什么？”達貢放下羊湯，趕忙來到書桌旁。他拿出信紙，羽毛筆放進墨水瓶，同時開始斟酌。“雖然已經退出了跑商的行當，但他應該還認識一些人，或許能解決我遇到的問題。再不濟，他也知道該怎么建立跑商的隊伍，或者網羅一些人才。”
正當他給杰洛斯寫信的時候，一只圣音天使從屋外飛進來，輕輕落在巴特手中。人民神殿的徽章發出光芒，將圣音天使吸了進去，也把消息送進巴特的腦海里。
“來自巨木堡托班領主的消息，他們最近收到了來自北方的信，上面的文字完全看不懂，一點頭緒都沒有。由于信紙使用的皮革很獨特，散發著刺痛皮膚的冰冷氣息，加上里面的文字似乎是用血液寫成的，所以想請冬冬教授看看。就這些。”
“啊？這種事還用圣音天使傳訊？他直接派人找冬冬教授請教不就行了，只要表現得客氣一些，冬冬教授并不會拒絕。”達貢眨眨眼睛，說道：“其實托班是想讓我過問這件事吧？”
“應該是這個意思。”巴特說道：“圣音天使的飛行速度也就比獅鷲稍快，只是占了不需要休息的便宜。我覺得巨木堡的獅鷲不用多久就能到。”
“現在是中午，獅鷲從巨木堡飛過來…”達貢在心里快速算了算，說道：“如果獅鷲信使傍晚到，就說明這件事非常緊急。如果明天中午之后才到，那就不是太要緊的事情，托班只是想使喚我。”
“要把使喚兩個字記錄下來嗎？”巴特拿出隨時記錄達貢言論的本子，笑著晃了晃。
“這種牢騷就別記了，你就當沒聽見。”達貢想了想，繼續給杰洛斯寫信。
還沒到傍晚，獅鷲信使比達貢預想的更快抵達。看著那名騎士被風吹亂的胡須，達貢放下手頭的其他事情，先把信件接過來。
所謂“信”，其實遠比一般的信件要大，一根長長的卷軸需要兩個人拿著才能展開。托班說的沒錯，皮革信紙散發著寒冰氣息，摸上去就像冰刺一樣扎手。信件里面是些暗紅色的圈圈與杠杠，絕對是文字，但與達貢知道的任何語言都不同。
“冬冬教授現在應該在家吧？他年齡大了，咱們過去找他。”達貢想了想，說道：“咱們這里誰還見多識廣？派蒙主教和冬冬教授住得不遠，去請他一起過去。這封信是送往巨木堡的，把高格也叫上，讓他去冬冬教授家和我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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