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46 一件小事

　　突然出現的摳除和封存引起了達貢的興趣，他結合前后文，發現作者在這里對某個符文咒語在戰場上的效果表現出了不滿，并認為可以用某種方法來改進它，文字消失的部分正是他的設想。

　　“并不是沒有進步，而是封存了，這就是傳古者想告訴我的事情嗎？”

　　第一本書，只有一處空洞，達貢快速瀏覽完畢，然后拿起了第二本。這是一本游記，講述的是一個堅古族人在人類領主的邀請下，對蠻林部分地區進行防御性清掃和開發勘探的故事。當講到“驅趕害蟲集群”的時候，又一段文字被扣除，由氏族會議封存起來。

　　連續幾本書全都出現了這個現象。到了后面幾本，達貢只是看了看標題和目錄，然后快速向后翻，專門找挖洞的部分查看。結合上下文，被摳掉的大多是一些新想法、新點子和新體會。氏族會議對這些東西有錯殺沒放過，全都用孔洞挖掉了。

　　這一排書架還剩下三分之一，達貢已經憤怒得不想看下去了。如果說事關無限迷宮那樣的重點工程還有重大保密必要，這些小點子、小進步也需要被封起來嗎？這樣封起來是為了什么、為了誰？達貢思來想去，只確定一點：不管是為了什么，總歸不是為了堅古族人的未來。

　　“后面還是一樣的東西吧？越看越氣！”達貢拍了拍書架，搖搖頭。“雖然很想走掉，但總該知道都被封存了什么。氏族會議可以為了保密而封存信息，但不能這樣操作啊！”

　　他繼續往后看，整排架子上的書都有著類似的命運，里面總是缺少一點兩點東西。達貢耐著性子一直看到最后，打開起最后一本的時候直接驚呆了。

　　那是一本大約拳頭厚的書，石板制作的厚封面，打開之后只有前五頁是完好的，后面幾乎全被挖空。乍一看，這根本不是書，而是挖了一個游泳池出來。

　　不過這個“泳池”里并不是空的，一把艾恩石制成的鑰匙就躺在底部。達貢將它拿到手中，緩緩輸送法力，它便懸浮到空中，發出類似火柴的微弱光亮。它與晶石館神殿的照明艾恩石一樣，也會隨著頭部的擺動而移動位置。

　　“這是在暗示鑰匙是在這個圖書館使用的。它會用在哪兒？”達貢覺得答案還是要在書中選，于是仔細瀏覽這本書還剩下的部分。

　　書名叫做《眾志成城》，作者在封1上寫著：“我不制造什么，我只是在搬運和致敬。”

　　看了前幾頁，這作者在字里行間表現出一個書癡的優良修養，他最喜歡的就是在其他書本里徜徉，感同身受地參與到歷史和故事之中。當看到好的想法、充沛的感情和有趣的環節，他便習慣性地記錄下來。這本《眾志成城》就是他對自己讀書筆記的整理，將有關工程、技術、戰術和法術方面的新點子全都進行了匯總。

　　毫無疑問這是本好書，它也因此被封存的最為嚴重。很顯然，鑰匙是在書里的大洞被挖出來之后才放進去的，種種跡象表明，它與被封存的東西有關。

　　“難道是進入氏族會議封存區的鑰匙？”

　　達貢一手拿著《眾志成城》，一手拿著鑰匙。對他來說最簡單的處理辦法是將鑰匙放回去，然后把書合起來塞回書架。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和那些切割并封存知識的人站在了一起。達貢認為那些人犯下了絕大的錯誤，他完全不想站在錯誤的一邊。

　　“如果不把這件事弄清楚，我永遠不會甘心。”

　　將鏤空的書放回書架，達貢在手心里緊緊攥著鑰匙。鋼鐵的階梯層層疊疊向下延伸，但好像只走了幾步，達貢便驚覺自己來到了氏族會議封存區的門前。那是一扇加固的鋼鐵大門，門上沒有任何窗口，與周圍的門框嚴絲合縫。一個小小的鎖孔位于大門的正中央，鎖眼的形狀和鑰匙完全匹配。

　　大門上有一行矮人語的文字發出警示：保密區域、禁止進入，但是這肯定無法阻止達貢。他打開手掌，發現鑰匙已經被汗水沾濕，他才明白自己有多緊張。不管他的內心感覺自己有多正義，眼前的行為畢竟是在違背氏族會議的規定。

　　深深地吸入，淺淺地呼出，達貢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下。他來到門邊，仿佛站立不穩，一只手先按在門上。鋼鐵表面冰冷的溫度似乎讓他覺得舒服一些，此時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經拿著鑰匙靠近了鎖孔。

　　等等，門上會不會有陷阱？

　　雖然堅古族人極少在圖書館里設置陷阱，但考慮到氏族會議一直都在封鎖堅古族人的跬步，其他事也不是做不出來。達貢展開“大地聽力”，讓自己的感官穿透鐵門，仔細感受周圍的設置。

　　門里面是一套非常復雜的鎖，周圍并沒有發現弩機、標槍之類的陷阱機關，也沒有明顯的符文法陣。達貢將鑰匙插進去，輕輕擰動，門鎖機關便開始工作。大門收起和門框相連的九根鋼柱，空氣從新打開的縫隙里流入，取得內外平衡，門就開了一條縫。

　　只要用力一推，門就能向內打開，但這時達貢通過大地聽力發現門框內部仍然還有設備在工作。一個漏斗裝置通過放掉流動的西沙而獲得動力，拉動一根細長的鋼絲繩。它通過墻壁里埋藏的管道一直向上連接，遠遠地離開了這一層，超出了大地聽力的作用范圍。

　　“不對，這是陷阱。”達貢集中精神，向大地聽力源源不斷輸送法力，透過鋼鐵加固大門打開的縫隙向內探查。

　　門后面是一個一百多平的房間，里面放著三十六個帶鎖的大書柜，但只有靠近墻邊的六個書柜里面有東西，它們集中在角落的位置，最遠離大門。那六個書柜書柜的門上貼著年份標簽和封條，氏族會議的印章在封條上已經有些模糊，畢竟時光會公平地影響一切。書柜的門鎖是那種簡單的掛鎖，就算手邊沒有工具，達貢也有信心單憑力量將它硬拽下來，然后打開柜門。

　　依靠大地聽力，達貢可以穿透書柜的門，模模糊糊“看”到里面的東西。成百上千個文件袋堆疊在架子上，里面全都是裁剪下來的寫滿字句、畫滿圖解的紙片、皮片，以及一些用來記錄的艾恩石。達貢只“看”了這一眼，眼睛便已經濕了，他很想哭出來，但現在并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大地聽力是全域的，簡單來說便是同時接受所有的信息。達貢能看到最遠處角落的上鎖書柜，也能同時知道另外一個角落里另外一個沒鎖的柜子里的東西。他“看”到了裁剪工具和記錄本，一張卷起來的皮革中，十件大小不一、材料不同的割刀、剪子、鑷子分門別類的收在插袋內。工具旁邊，蓋著氏族會議印鑒的記錄本里全都是工作日志，許多頁角磨損嚴重，說明經常翻動。柜子的角落里躺著一個留著紅泥殘痕的印章。

　　大地聽力不能用來讀書頁上的字，但是可以分辨形狀，因此達貢可以知道印章上的內容為U.5.A。這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名，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縮寫，只能暫時記住。達貢知道自己已經觸動了某種機關，細鋼絲繩向上發出了通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他將鑰匙拔下來，扔進房間里，然后便快速沿著鋼鐵階梯向上。

　　晶石館神殿出入的門半掩著，門口沒有人。原本這里應該有個傳古者接待員值班，在這里看看書、喝喝茶，順便負責收攏客人的衣服裝備。達貢躍過柜臺，打開自己的箱子，抱起自己的東西奪門而出。

　　他前腳離開，后腳就出事了。伴隨著一陣法術能量的波動，一個三角形的傳送門憑空出現，便從里面走出三個堅古族人，三個人類和三個精靈。由于晶石館神殿的大門背對著生活區，還有小墳頭阻隔視線，他們的出現便無人發現。

　　除了達貢。

　　來不及穿盔甲，他在不遠處的墻角蹲著，用五頭龍披風掩蓋自己，與周圍的假山和石雕混為一體。他親眼看到出現的這九個人魚貫進入晶石館神殿，手里提著戰錘、刺劍和鐐銬，大門在他們身后關閉。

　　“這群是什么人？怎么精靈和人類也能跟著進入奧力的神殿？”達貢暗暗捏緊拳頭，緊咬后牙槽，心中無比氣憤，尤其是對于最先走進去的三個堅古族人。在達貢的眼中，他們就是“叛徒、混蛋、卑鄙的家伙！”

　　靠著機警和大地聽力，達貢逃過一劫，但還沒有完全逃脫。他有一項非常顯著的特征，那就是精金須環，這簡直太容易辨認了。考慮到這個風險，達貢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適應盔甲，至少在外表上不會表現出慌亂、緊張，然后挑選人少的路線返回商隊。

　　“我們還想派人去找你呢。”杰洛斯看到達貢回來，就把還沒有離開住宿區的托比叫了回來。“計劃明天出發，剛剛接了個不錯的單子，運送一批香蕉去秘納米利斯。雖說青香蕉比其他水果更耐放一些，但是早走還是比晚走好。”

　　“那就盡快走吧。”達貢說道：“在城里還有其他事情嗎？”

　　杰洛斯笑著搖搖頭，顯得很輕松，說道：“沒事了，大家都忙了好幾天，能賣的都賣了，該進的貨物和補給也都到位。怎么，你想盡快去秘納米利斯？”

　　“最好盡快離開。”達貢說道。

　　杰洛斯看著達貢依舊嚴肅的表情，立刻收斂起笑容。他沒有問為什么和怎么了，而是直接拿出哨子吹了七聲。這長短間隔的哨音有一套金狗商隊內部的暗號，剛剛發出的命令是全員集合，立刻啟程。

　　“你還是回原來的地方，不要擔心，外面由我來處理。”杰洛斯說道：“我讓托比陪著你，他在某些方面挺有經驗的。”

　　商隊的人并不清楚為什么突然要提前出發，但看到人一個沒少，就連“混吃混喝”的游吟詩人納西姆·邦德都在，早走一天也沒什么關系。最大的反對意見不過是兩個車夫抱怨少了一晚上去喝酒玩耍的機會。

　　坐在車廂里，達貢也手握武器，目光時刻盯緊外面，豎起耳朵，開動大地聽力，顯得非常緊張。托比被杰洛斯派來陪著達貢，看到他這個樣子也緊張起來，可是他思來想去都猜不出達貢這是惹出了什么事。

　　等車隊開動，已經走上出城的道路時，托比才問道：“錯手殺人了？你得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

　　“沒殺人。”達貢說道：“我開了一扇門，被人發現了。”

　　“你能回來，說明沒有現場逮住你。那么發現的人看到你的樣貌了嗎？聲音，名字？”

　　“我的須環就是身份證，而且特別好辨認。”

　　“那不一樣。”托比搖搖頭：“又不是在現場撿到了你的須環，最多只能說你在現場附近曾經出現過。你給我說說怎么回事，我來給你想辦法。”

　　“如果你知道的話，可能會被卷進很大的麻煩之中。”

　　“朋友不就是用來并肩面對麻煩的嗎？再說了，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和不擅長的。就像奇美拉，你覺得那是麻煩，但還有信心解決，我要是看到奇美拉，除了尿褲子喊媽媽救命，什么也做不了。同樣的道理，你覺得麻煩很大，可能只是你不知道該怎么辦，而我卻很擅長啊！”

　　“好，我信你，我可以給你說。”達貢接著補充道：“但若是麻煩很大，你也直白的跟我說，千萬別連累商隊。”

　　“別廢話了，這些基本道理都不用你教。”

　　達貢將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講給托比，但是他并沒有說“U.5.A”印章的事情。關于那個封鎖的門，他只說看到了很多書柜，然后聽到了機關的聲音，感覺好像觸發了警報。他從沒干過這種事，于是謹慎地趕緊跑了出來。

　　如果他說自己知道印鑒的內容，就等于承認自己知道柜子里都是些什么東西。達貢判斷，是否知道印鑒上的縮寫，與能否解決這件事關聯不大，主要是后來用傳送法術快速趕到的九人小組。

　　“沒啥值得害怕的。”托比聽完，面帶微笑，拍了拍達貢的腿。“放心吧，你沒事。沒騙你，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