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4 再出發

　　醒來，陽光照在胃上，有些燙。窗簾在風中輕輕搖曳，外面有蟬鳴叫，四只明亮的眼睛看著蘭莉，窗臺上趴著兩只貓。一只黑色、一只白色，黑的仿佛是白色的影子，白色的舔舔爪子。

　　頭疼，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全身沒有力氣，死后的世界據說不是這樣的。蘭莉掙扎著爬起身來，腦袋因為纏了繃帶，感覺特別沉。她發現自己在一間充滿藥草香味的小屋里，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床頭柜上放著一碗冷卻的草藥，旁邊還有一封信。

　　“給曾經的蘭莉，給未來的蘭莉。”

　　居然沒死，還被人救了，這是在哪兒？蘭莉正在琢磨，就聽見兩只貓先后發出兩聲喵叫，有人走了進來。獸醫法瑞爾最近沒機會干本行，凈忙著救人了。他提著一小桶羊奶，進來的時候瞄了一眼蘭莉，然后說道：“醒了？達貢已經把你的治療費付了，他還給你留了一封信，就放在床頭。他囑咐我一見你醒來就趕緊告訴你，免得你把我殺了。”

　　“我殺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達貢挺嚴肅的，但也可能是為了嚇唬我，讓我好好給你治療。”法瑞爾說道：“你的頭骨裂了，腦子震蕩，這是最嚴重的傷。最近只能修養，走路都要少一些，顛簸更是不行。情緒也要放緩，不能著急生氣，突然悲傷和突然歡樂也不好。我給你準備些吃的，還有藥。精靈的治療藥水，還能用三次，應該沒問題。”

　　蘭莉有些暈，一些事情記不起來。“誰把我送過來的？”

　　“達貢啊。他說你原來是博爾赫手下的治安官，在他去救金狗商隊的時候幫了他。城鎮里的人不知道這一點，可能會對你不利，所以就把你放在我這里了。”法瑞爾說道：“雖說我也是白馬鎮的，不過我答應過達貢，不會泄露你的信息，你在這里安心吧。”

　　“我的傷就是他揍的。”

　　“哦，那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那么做。”法瑞爾聳聳肩，說道：“你先看信吧，我得處理羊奶，不然會影響制作出的奶酪味道。”

　　蘭莉打開信，抽出里面的羊皮紙。羊皮紙上有曾被水打濕的痕跡，上面的字跡也有些潦草，可能是在倉促中完成的。

　　“博爾赫已經沒有了，你是安全的，一定放心養傷。法瑞爾的醫術一般，不過他他的品德還不錯，值得信任。”

　　“我將倉促地走，據說這樣好一些。我仔細想了想，就不帶上你了。并不是怕你或者討厭你，而是覺得你若想找到平靜和安寧，就不能也不該寄希望于其他任何人，包括我在內。”

　　“我覺得你心里其實知道怎么樣是對的，但你被現狀捆著，怕失去而無法得到。現在，捆縛你的東西全都沒了，你有機會再來一次。”

　　“這種機會很難得，因為想要戰勝你而不殺了你真的好難，我好不容易才做到的。我不是在自夸，但我現在的確很開心，因為我要救的人救了出來，我不想殺的人也不會死，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消息嗎？”

　　“你的武器和盔甲都在法瑞爾這里，我還給你留了五十金幣。在你找到平靜生活之前，希望這些錢夠了。省著點花，就不用為錢去做壞事了。別把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沒人值得你這樣做。懶懶的，獲得的是依附；自主的，或許疲憊貧窮，但那樣應該是平靜和安寧的吧？我剛剛成年，經歷的不多，我只能猜測你想要的那種感覺，應該和我第一次帶著捕獵的收獲回到家里時的感覺差不多。”

　　“我得出發了，你欠自己的平靜和安寧，我幫不上，你只能自己努力了。祝好。達貢·奧力森。”

　　蘭莉翻了個白眼，把信丟到一旁。“寫的都是些什么啊？看不懂看不懂！”她一生氣，就覺得腦袋脹痛。“這是用什么東西砸的我？還真狠心，寧可把我打翻，也不陪我睡…”

　　她為自己被打倒而生了一會兒悶氣，又因為頭疼想到醫師的囑咐，不得不讓自己平靜下來。隔壁屋子傳來攪動羊奶的聲音，咕嘰咕嘰的響聲令人放松。黑色的那只貓似乎盯上了達貢的信，伸出爪子想要撓一撓。

　　“想得美！”蘭莉一邊甩手驅趕調皮的貓，一邊重新撿回信件，一言不發地盯著看。看得多了，平靜的笑意便悄悄爬上眉梢。

　　“對了，把床頭那碗黑色的藥喝了。”法瑞爾的聲音從隔壁傳來，他說道：“旁邊抽屜里有一個精靈風格的瓶子，將里面三分之一的藥劑加到碗里，效果會好很多…”

　　“我討厭喝藥。”蘭莉搖搖頭，撅起嘴巴。“你這個藥聞起來就不對，像是給羊喝的。”

　　法瑞爾說道：“我無所謂，反正達貢已經付錢了，他讓你喝的。”

　　“喝完了。”蘭莉說道：“真難喝。”

　　真好對付，法瑞爾心里想著。

　　另一個方向，另一條道路上，達貢正在馬車里搖來搖去。大雨讓道路不平整，車輪經常一深一淺的顛簸。他赤著上身，肩膀和胳膊纏著繃帶，用圍巾托著，吊在脖子上。

　　拉緹坐在他旁邊，用腿夾著一個小桶，手里拿著小刀正在削土豆。這是矮人廚娘魯西加給她安排的工作，每天削二十多個土豆，能得到一銀幣。這可以算是整個車隊最清閑簡單的工作了，但是別人想干都沒辦法。一來杰洛斯不會松口，二來魯西加也從來不讓自己不信任的人接觸食物。

　　商隊已經離開獅心鎮，沿著商路繼續前進，下一站是馬王灣，又是一個達貢并不了解的人類城鎮。商隊里少了兩個人，詹齊和索洛多·巴特兄弟拿到分紅、帶上包裹，永久地離開了金狗商會。他們是堅古族人，卻沒有去營救其他堅古族人，雖然他們有很好的理由，但商隊里以魯西加為首的幾個堅古族人并不認可，表示無法與他們繼續合作。

　　為了商隊的團結穩定，杰洛斯“忍痛”同意了鐵匠、車匠兄弟離開的請求，并在獅心鎮與他們結算清楚。大家都能接受這種處理方式，兩兄弟必須重新找工作，或許他們會繼續被其他堅古族人排斥，這都是他們的選擇造成的后果。

　　對于商隊中的其他人，達貢不知道杰洛斯是怎么處理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邁普最近心情很差，一副深受打擊的蔫蔫表情，每次見到達貢都會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轉頭避開。

　　“今天還是吃土豆，不過燉的是排骨，應該會好吃一些。”拉緹小心翼翼地使用小刀，努力減少土豆的浪費。“達貢，別擔心，吃完這頓，馬肉應該就沒了。”

　　“我一點也不擔心，不過是吃的東西。”達貢笑笑，說道：“還是那句話，別再干那么危險的事情了。知道你是好意，可潛入領主府院子給戰馬下藥，這種事需要專業的訓練。上次你只是運氣好，不能總指望運氣…”

　　“阿啦啦啦，知道啦，你都說了幾十遍了。”拉緹說道：“我都給你說了，我不是潛行進去的，而是作為送蛋糕的跟班進去的，沒人查我。可惜，本來想把法瑞爾的藥放在飯里，或許能把博爾赫等人全部放倒。”

　　“你把他們的馬弄暈，已經幫了大忙。我們最后能戰勝博爾赫他們，其中也有你的功勞，而且很巨大。”

　　“嘻嘻，我這也算是出力報仇了吧？”

　　“當然算！”達貢伸出右手，摸摸拉緹的頭頂，打亂她的頭發。雖然同樣已經說了很多次，但每次拉緹仍舊很愛聽，所以達貢也就會多重復幾遍。“如果沒有你及時通報信息，我就無法得到杰洛斯的幫助，可能就死在戰斗中了。所以你不僅努力報了仇，還救了我的命。我給你算算哈，托比連絆馬繩都沒拉好，就扔了馬蹄鐵砸人；苔絲射中一個人的咯吱窩，另一個人的腳踝；杰洛斯用飛刀捅了馬屁股…你毒了五匹馬，功勞排在他們前面，僅次于我吧。所以，不能驕傲哦！”

　　“咯咯咯，我才不信呢。我也就比托比好一點點而已。”

　　“好的不止一點點，是很多，尤其考慮到年齡。”達貢說道：“拉緹，大家都很喜歡你，我覺得你可以留在金狗商隊，跟著他們一起掙錢。”

　　拉緹很堅決的搖搖頭：“我還是想去赫山城找姑媽。商隊太危險了，容易遇上強盜，我其實不會戰斗。而且我聽說了后來的事情，他們沒有幫你去救人，我不太喜歡這點。”

　　“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是戰士。”

　　“我可以不喜歡比我差的人。”拉緹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比如你現在就只有一個胳膊，雖然總說自己是個獵人，但現在打不了獵，吃什么就得聽我的。我去給魯西加送土豆了，你自己在這里好好呆著。”

　　“別的地方我也去不了。”達貢倚靠著車廂，歪著頭看風景向車隊后方移動。不過，只有一只手也能幫上忙，比如等拉緹跳下車子后，將裝著土豆的小桶遞給她。

　　拉緹不在，他就想起蘭莉，不知道那個半精靈恢復的怎么樣，有沒有醒過來。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聽勸，別再瘋狂而沖動地做事，而是踏踏實實地去建設生活上的安寧平靜。

　　“達貢！”杰洛斯遠遠地喊了他一聲，然后叼著煙斗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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