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00 聽說你孤單

　　小時候聽父親說，堅古族人不會拋棄戰友，不會拋棄同伴，不會拋棄受到魔物威脅的平民。父親說，他一直備受煎熬，他因為傷勢而離開了無限迷宮，離開了尼爾領主，這才導致艾格·尼爾在與魔物的戰斗中傷重而死。

　　父親的感情是真摯的、真實的，達貢也認為堅古族不拋棄戰友和同伴的傳統是真實的，可他只有一個人坐在街道中央，身邊沒有幫手。即便是商隊的另外兩個堅古族人也不愿幫他執行這個計劃，去營救另外三個被抓起來的堅古族人。

　　因此他只能做出身邊有埋伏的樣子，他唯一的選擇是大大咧咧出現，用并不存在的盟友分散敵人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備進行攻擊。他選了一處街道，兩邊的房屋只有很緩的屋頂，或者平頂，有很多可供隱藏的位置。在雷雨天，這種位置是不是危險？達貢管不了那么多的細節，他能偽裝自己有幫手，這就已經是能力的極限了。

　　摸摸胡須，它已經濕透了，即便須環上有法術，也沒法永遠讓胡子保持干燥。就像在戰場上一樣，任何戰士都會受傷，都要面臨死亡，不管武技多么高超，不管心思多么縝密。達貢肯定不想死在這里。這個白馬鎮從來也永遠不會是一個赴死的好地方。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要勝利地活下去，因此他開始向奧力大神祈禱。

　　馬蹄聲，很清晰，很瘦弱，從身后來。達貢保持著祈禱，轉過頭去，看到一頭驢上坐著兩個同樣渾身濕透的人。他們一大一小，他們一瘸一拐，他們殘弱而無齒。更靠近驢頭坐著的是托比，他身后架著雙拐的是杰洛斯，兩個人嘿嘿笑著。可惜他們的牙齒保養并不到位，否則在雷光下還可以顯得更白一些。

　　缺了牙齒的托比先跳下來，一邊扶著杰洛斯下驢，一邊大聲嚷嚷著。“我去了獅心鎮，聽說精靈總督不從陸路來，而是直接用法術傳送到白馬鎮。這雨下得精靈們完全沒有逛街的興致，他們的馬隊和大部分侍從都直接丟在綠門了。”

　　“歡迎你們。”達貢坐在箱子上沒挪屁股，不過他有伸出手，遞出蒜味豬肉腸。

　　“你當然得歡迎我們，我快累死了。”托比說道：“打聽到精靈總督的消息，我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往回走，這頭驢還是我順手牽的，我答應給它十根胡蘿卜。”

　　“那你怎么還去把杰洛斯接來？你不知道他受傷了嗎？”

　　托比一聳肩膀，無奈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可他不知道啊！我是在半路上碰到他的，他正冒著雨，拄著拐，一步一滑地過來。我就想啊，讓他走著過來，不把驢子給他，我估計沒啥好果子吃。所以我就捎了他一程，因此達貢你可不能怪我啊！是不是，頭兒？”

　　“他不會怪你的。”杰洛斯架著拐，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戳出兩個小洞。他外面披著蓑衣，沒戴斗笠，當然也可能是被風雨擄走了。透過蓑衣的孔隙，達貢發現一些金屬的反光，那肯定是刀刃，他不會認錯的。

　　“給我說說情況怎么樣？”杰洛斯說道。

　　“大部分人都救出來了，邁普帶著他們奪回貨車并且出城。還剩下魯西加與桶箍夫婦還在博爾赫的掌握下。我找了個喜歡送信的鎮民去給博爾赫下戰書，將他引到這里來。你們來了真好。”

　　“我還有一刀的仇要報。”杰洛斯說道：“你有什么計劃了嗎？”

　　“沒啥好計劃，殺了博爾赫，我們就有優勢，敵人就可能潰敗，唯一勝利的機會就在于此。不過你們來了，我可以在這里吸引博爾赫，你們趁機去領主府救人。”

　　杰洛斯搖搖頭，用一根拐杖敲敲另一根。“讓我在這里站著還行，跑去救人？咱們三個里面我的腿最長，可我的腿最沒用。你們兩個也算了吧，還是原計劃說得對，殺了博爾赫，就有可能勝利。”

　　“等一下，其他人都被救出來了，可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等著？”托比看看街道兩側的屋頂，說道：“嘿嘿，他們是不是藏起來準備伏擊。”

　　“嗯，他們是藏起來了，但不在屋頂上。這里就咱們三個。”達貢伸手拍了拍屁股下面的箱子，說道：“我在這里面放了四把弩弓，都是上好弦、沒沾水的。”

　　“我射術很差，就不摻和了。”托比一拍腦袋，說道：“對了，我帶的驢子上還有根繩子，看樣子挺長的，我可以做個攔阻繩。博爾赫等人都騎馬，對不對？”

　　“就你的力氣，你能拉的住？”

　　“能幫在柱子上就行。反正馬也拉不動屋子。”托比說道：“我個頭小，更容易躲起來，如果他們發現我，那就更會懷疑有其他人也在躲著，這里是個陷阱。不過我怕嚇壞了他們，若是不過來，那就麻煩了。”

　　“明天就要審判強盜、接任領主，博爾赫必須解決咱們這些問題人物。他必須來，也必須打到底。”杰洛斯說道：“哦，我都是聽拉緹說的，她專門回了一趟獸醫法瑞爾那里，把知道的告訴我了。”

　　達貢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自己忽略了這個細節。拉緹回法瑞爾那里做什么？她聽到消息且知道矮人不在了，那也沒必要跑一趟獸醫啊？達貢正要詳細琢磨琢磨這件事，就聽到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從領主府方向傳來。

　　“這么快！”托比一句廢話都不敢再說，拔腿沖向驢子。

　　可不是快嘛，十幾秒之后，博爾赫與他的四個騎士就來到街道另一頭。五個騎士都用面甲擋住長相，一只手是盾牌，另一只手握著長槍。白馬鎮不愧有給人類騎士長期供馬的傳統，這里的戰斗用馬具一應俱全。那些馬也披著盔甲，眼前只露出細小的窄縫。它們各個都被喂養的非常強壯，腦袋距離地面超過兩米，扎實的肌肉仿佛是猛獸而不是草畜。

　　達貢丟掉香腸，站到箱子上，揮舞獵首斧。他遙指著博爾赫，然后做了個切脖子、砍腦袋的手勢。

　　“這個矮人，大概覺得站在箱子上就可以抹平身高劣勢。”博爾赫在面甲后面哼了一聲，然后又咦了一聲。“那個拄著拐的，看起來有些眼熟。”

　　“對，好像見過他，但我想不起來了。”一名騎士回答。

　　“瞧，還有個半身人，正在努力綁繩子，似乎是要準備絆馬索。哪有在眼皮下面干這個的啊？就他那高度，就算舉起繩子來，也完全可以跳過去。”

　　“沒必要等他，這個地面還是太差了，我能感覺出馬匹有些打滑。”博爾赫說道：“按照原計劃，半速沖鋒，左右切割。還有，把鋼盾架好，小心他可能會有弩弓。”

　　“從治安官那里拿到的？蘭莉，回頭我要好好收拾她。”

　　博爾赫并沒有說蘭莉可能已經死了，那沒必要。他從騎槍架上提起長槍，用腋窩夾住，而他胸甲上剛好有個掛鉤可以輔助承擔重量。其他騎士的動作也都整齊劃一，畢竟都接受了完整的騎士訓練。

　　“杰洛斯，你躲躲吧。”達貢一只腳向后，抬起腳后跟，腳尖踩在箱子后沿的邊緣。“他們會左右沖鋒，兩面夾擊，那么目標就是我一個人。你傷勢還沒好，活動不方便，躲不開。”

　　“反正我跑不過馬，如果不在這里贏了，就在這里死了。”杰洛斯解開蓑衣，讓它自然滑落，在他的衣服上掛著六柄大小不一的匕首。

　　“你這匕首不怎么樣啊！”達貢瞥了一眼，說道。

　　“從法瑞爾那里搶的，有些是給牛馬削蹄子的，湊合著用吧。”杰洛斯笑道。

　　“我背后有飛刀，全給你了。”達貢稍稍歪歪身子，將后背湊過去。

　　“一看就是矮人的做工，真是好東西。”

　　就在他們交換武器的時候，騎兵開始加速，以左右稍微分開的一字長蛇陣前進。他們的裝備精良，動作穩定，看起來就不好相與。尤其是他們的坐騎，訓練的水平很高，居然可以左右晃動做出假動作，這大大提高了防守和反擊時機的判斷難度。

　　“來了！”達貢見馬匹猛一低頭，就像扎了個猛子似的，就知道加速沖鋒的命令已經下達。他向后一滑，退到木箱后面，順勢打開蓋子。木箱是放倒的，蓋子就在后方，里面用帆布和木條搭起簡易的防雨棚，里面放著四把弩弓。

　　“杰洛斯，給！”

　　“我不要。”杰洛斯在木箱左側，猛地向前垮了一步，將兩根拐杖交叉戳進泥土里。它們形成一個X字，位于偏左方的位置。這種樣式看起來像是拒馬，但實際上毫無意義，直接可以撞開，根本起不到防護作用，他這是要做什么？

　　“來吧，博爾赫！”杰洛斯抽出兩根飛刀，在空中同時甩起然后接住，這就掂好了它們的重量，掌握了其飛行的旋轉特性。“我是金狗商隊的杰洛斯，你刺我心臟一刀，可我從墳墓里爬出來，找你報仇來了！”

　　給他說這個干啥？達貢只忙著將弩弓端到臉頰旁，粗略瞄準就開始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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