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天的訓練結束,連隊回到營區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史今要走的消息。
史今也不例外。他已經開始默默收拾行裝,許三多像個跟屁蟲一樣,隨時跟在他身邊。
史今打開柜子,許三多搶前一步。
“班長,我來吧,這些我幫你裝到前運包里。”
史今嘆了口氣,轉身去拿床下的迷彩鞋。
許三多又一步跨過來,搶在史今身前蹲下,道:“班長,這鞋子有點臟了,我待會兒幫你洗洗,再用吹風把它吹干,包你明天一早穿上干干凈凈的!”
史今有些苦笑不得。
一旁的白鐵軍有些看不下去了,懟許三多道:
“許三多,我咋感覺你恨不得史班長早點走哇?”
許三多面紅耳赤爭辯道:“你不懂!史班長是我的新兵班長,也是招我進來的恩人,我是由衷為他高興哩!”
孫可偉在旁接了一句:“你高興個逑,沒見你說兩句舍不得的話?”
許三多期期艾艾地道:“我這人,嘴可笨了!我不會說,不過班長連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他的事我都能幫他做!做好!”
史今笑了笑,也有些感動,他摸摸許三多的頭,道:
“那可謝謝你了。”
“謝什么!你不用跟我說謝,永遠都不用!”許三多頭也不抬地回答,從床下摸出今天外出訓練時穿的鞋子,一邊道:
“班長,待會兒我去跟連長說,明天我送你去吧。”
這話倒提醒了史今,他道:“那就辛苦你了,我先去連長那一趟。”
史今是任然一力留下來,并親自上門請他過來的,史今只覺得自己沒有幫到任然更多,如今要走了,自然應該上門表示一下感謝。
連長的門開著,史今一到門口,就看到任然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指導員吳奎生坐在他斜對面沙發上,炊事班長邱愛國和通訊員薛飛正垂手站在一邊。
史今伸手正準備敲門,任然一眼看到他,招呼道:
“來來來!進來進來!正說起你呢!”
史今進來,先敬個禮。
“連長!指導員!”
吳奎生點點頭沒說話。
任然卻回手從桌子上拿起兩張紙,朝史今揚了下道:“你的調令和通知你參加考核的通知到了,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我和指導員正合計這事兒呢!”
“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我想對連長指導員說聲謝謝…”
史今話沒說完,任然打斷他:
“別急!這話留著晚上再說,剛才我和指導員商量了一下,晚上打算找幾個人給你搞個小范圍的餞別,我正跟愛國說這事呢。”說著他看了邱愛國一眼。
餞別?
史今一愣。
任然接著道:“你來得正好,你看看找哪幾個兄弟一起比較好?許三多肯定要參加,白鐵軍和成才原來也是七連過來的,按理該參加,就不知道你的想法?”
史今道:“連長,餞別什么的,還是不要了吧?再說晚上我還打算回七連一趟,去看看六一他們。”
他這一說,任然倒想起來了,史今和伍六一是過命的交情,如今對方要走了,臨別時去看看伍六一也實屬應該。
但任然不這么想。
他手一揮道:“這樣,該回你還是回去,回去看看他們也好。晚點名之前回來,記得把六一也叫上,熄燈以后,我們幾個到炊事班那邊去坐一坐,喝一杯,不為別的,就為咱們曾經在一個戰壕里共同戰斗過。”
史今想了想,同意了。
他不知道伍六一會不會同意,但任然的話讓他想起了當初任然帶著他們去師里參加比武時的事情,想起了任然曾經為他做過的那些事。
等史今告辭離開,吳奎生道:“老任,晚上我就不參加了吧?我們兩個主官都去給他餞行,也許其他戰士們會有想法。”
“有屁的想法!”任然眼睛一瞪,“兩個主官怎么啦?要不是請不動,我都想請團長一起來!”
吳奎生頓時就不說話了。
任然現在越來越強勢,而且看起來他心情也不怎么樣,少惹為妙。
但是任然轉念一想,卻有點明白吳奎生的意思了。
這些人,說來都是任然一力挖過來的,就連史今也不例外,說起來是沒什么,但他老吳要避這個嫌!
他道:“那個,晚上你不參加也好,倒不是照顧什么別人的想法,我尋思著你和他們估計也聊不到一塊兒去,到時不行你先過來喝一杯,然后找個借口查鋪查哨什么的,先走吧。”
吳奎生聳聳肩,同意了。
他覺得任然為史今做得是不是有點過了,但話不好說出口。
但是任然為史今做的不止如此,晚點名的時候,任然站在隊伍前夸夸而談。
中心思想就一個,將史今夸上了天,并且再三組織官兵們用掌聲向史今表示感謝,這是九連其他官兵們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殊榮,特別是對比當初七班長張金明的離開,任然對于史今離開,用極為隆重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晚上,在九連炊事班的餞別酒宴如約而至。
任然坐在主位上,他和吳奎生一左一右將史今夾在中間,抬起杯中酒,任然看了看眾人。
十幾條大漢,個個虎目放光望著他。
炊事班眾人在邱愛國的帶領下,都參加了,老魏也在。
像許三多、白鐵軍、成才自不必說,還有一班長孟悅,一班副許明亮。
一排長米照遠也在。
最后就是伍六一。
任然一開始以為伍六一不會參加,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來了!
看他滿臉嚴肅的樣子,任然就知道他有一些話想對自己說。
任然很感慨!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將酒對著眾人虛晃一下,道:
“各位,明天一早史今史班長就將離開我們,到新的戰位上去戰斗,我和指導員商量以后,才決定請你們過來,專門為他餞個行,喝兩杯。所以,這第一杯酒,就讓我們隆重舉杯,共同向史今表達我們的不舍之情!”
說完他當先站起,眾人紛紛起身舉杯,朝向史今。史今也起身,端著酒,一臉的無所適從。
幾杯酒過后,難舍與祝福的話說了無數遍,隨后吳奎生便離開了,眾人開始捉對廝殺。
先敬任然自然是少不了的,但任然通通推向史今,直言今天的主角是史今,大家應該多敬他幾杯。
其他人都照做,但是到伍六一這里不行了。
伍六一道:“任連長,敬班長的酒我肯定要敬的,但我想放到最后,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先表達我對于連長,對于九連官兵的感激之情。
史今是我的班長,也是我的大哥,任連長為了他…”
任然揚手阻止他說下去,道:“行了,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懂。這杯酒我接了。”
他舉杯與伍六一碰了碰,一飲而盡。
伍六一倒沒想到任然是個爽快人,他也飲干了酒準備離開,任然卻一把拉住他,叫停了紛亂的眾人,高聲道:
“大家停一下!我剛才還忘了個事兒!”
正在相互敬酒的眾人都停住動作。
“這位啊,伍六一!鋼七連鐵打的漢子一枚,忘了給大家介紹。他也是史今的好朋友!好兄弟!今天應邀來到我們九連,也算是半個客人。讓我們舉杯,一起敬這位兄弟!”
“干!”
“干!”
“敬伍兄弟!”
“敬伍班長!”
眾人紛紛呼應,端起酒杯舉向伍六一。
伍六一沒料到任然來這一手,他一咬牙,發了狠。
“謝謝任連長!謝謝各位兄弟!六一特別感謝各位對我班長的照顧!這杯小了,六一換個大碗!”
說著,他拿起桌上一個空碗,將杯中酒倒進去,又拿了酒瓶,咕嘟咕嘟倒了一大碗。
他將這碗酒舉起來。
“我六一別的不行,在喝酒這件事上,從不含糊!”
說著,他將酒碗湊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吞了起來!
眾人頓時就倒嘶了一口涼氣!
伍六一是不是海量他們不知道,但這一碗酒,沒有一斤也有七八兩,對方一口氣喝干,能受得了?
任然也有些擔心,他怕伍六一出事,正要出聲阻止。
老魏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好漢子!老魏心服口服!老魏陪你喝一個!”
老魏也換了個碗,倒了大半碗酒開始喝上。
伍六一忙著喝酒,只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任然阻止道:“停停停!你們不要命啦?不帶這樣喝的!”
伍六一和老魏都沒停,只伍六一的手勢從大拇指變成了個OK的手勢。
任然無語了,他覺得在喝酒這件事上,自己實在太弱雞了!
從來沒見過這樣喝酒的!
一旁的史今看出他的窘境,笑著解釋一句:
“沒事的連長,六一的酒量我知道,他真要放開了喝,兩斤打底!”
任然:“…”
伍六一先喝完,他將碗底亮出來,對眾人晃了一圈!
“好!”
不知誰先起了個頭,眾人紛紛喝彩。
“六一好樣的!”
“佩服佩服!”
隨后老魏也喝完了,同樣朝伍六一亮了碗底。
又是一陣喝彩!
這頓拼酒,算是掀起了酒桌上的一陣高.潮,也沖淡了史今即將離別的愁緒。
隨后眾人各使看家本領,拼了命地開始相互灌酒。
任然也不慫,他知道自己酒量有限,但有伍六一和老魏的頭陣在前,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拉胯。
很快,任然的豪言壯語就淹沒在酒精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后說了什么,只隱約看到許三多端著酒杯在他面前笑。
“許,許三多,你這個家伙,快點給我練出來,聽到沒有,要,要當兵王!你,你給我記住了!”
任然搖搖晃晃地,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
但是一晃眼,許三多又變成了白鐵軍。
“咱老白,喝酒又排老末了,連長,你說這可咋整?”
“白…白…”
任然只說了一個字,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來了個現場直播。
隨后的事,他便不記得了。
只記得第二天從自己床上醒來的時候,史今已經走了。
從此離開。
他甚至沒來得及去送送。
胃里面的難受更在其次,沒有送到史今,讓他更難受。
他也有點理解當初為什么許三多那么恨高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