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緩過勁兒來,一狠心再次趴到點位上,對任然道:
“連長!再來!”
“真要來?”任然問他。
“嗯!我一定要練成狙擊,成為神槍手!這點苦,不算什么!”成才道。
任然十分感動,然后將腳又伸了過去!
“嘔!”
這一次成才多堅持了幾秒鐘。
當彈殼再一次在85狙上壘成塔的時候,成才的手依然很穩,但是任然有些百無聊賴了。
幾次下來,這會兒任然的香港腳沒剛才臭了,比不得剛從作戰靴里拿出來那時的味道濃烈!
任然也沒打算換只腳,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成才。
成才的側臉,堅毅中透著一股倔強,專心做事的男人還是很有魅力的,任然不由想起了飾演他的小陳。
“成才。”
“嗯…”成才在專心瞄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你有想過當演員嗎?”
演員?
“沒有。連長,為什么這么問?”
“你很有表演天賦的你知道嗎?”
嘩啦!
彈殼倒了一地。
成才:“…”
任然笑笑。
成才微微抬起頭,有些不滿地對任然道:“連長!”
“沒事,再來!”
于是成才據槍,任然幫他壘彈殼。
但是話匣剛打開,任然收不住,而且,他確實也想借機與成才聊聊。
“成才。”
“嗯。”依然是漫不經心。
任然在找著話題,他本來想問問成才來九連的感受,但是一想到成才過來時,又不由想到在九連門口發生的那一幕。當時,高城不顧成才的感受,將他硬生生推出了隊伍。
“…你恨高城嗎?”
高城?
那個銳角!
嘩啦!
彈殼又掉下來。
任然實時從系統氣泡中讀出了成才的想法。
“銳角?”任然默默地想到,“什么銳角?”
成才干脆坐起來,道:“連長,你老找我說話,我沒法專心瞄準!不對…連長你是在訓練我嗎?”
任然笑笑,道:“不是訓練!就想隨便聊聊。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成才卻又伏下了,據好槍,道:“我還想再練習一下,剛找到點感覺。”
這一次,瞄準鏡中,目標靶位的頭部,變成了高城。
而這一次,任然沒有上前幫他壘彈殼。
他在默默的想那個銳角,提起高城,成才居然會想到銳角,是什么意思?
難道?鋼七連是把尖刀,高城自比是尖刀中的刀尖?那是一個銳角!
唔…多半是這樣!任然默默想到。
“成才,跟我說說鋼七連的事吧!”他道。
“說什么?”
“你以前在鋼七連,如果鋼七連是一把尖刀的話,你覺得你是尖刀上的哪個部位?”
任然問著,一邊在系統中關注著成才的真實想法。
“我啥也不是!”成才道,“我就一新兵。”
系統氣泡:“如果鋼七連是尖刀,我就是那血槽!專放敵人的鮮血!”
“呵呵…”
任然突然覺得這樣倒是挺有意思,這就像看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國王,在賣力的表演著他自認為身上穿著的華麗服飾。
殊不知旁觀者能一眼看穿他的底子!
于是任然繼續:“成才,那跟我說說你吧。”
系統氣泡:“連長好煩!今天怎么這么啰嗦?”
成才嘴上卻道:“說什么?”
“你喜歡狙擊槍。”
“是!我最喜歡狙擊步槍了,我一定要練成神槍手!”成才一邊說話,一邊在繼續瞄準,準星十字定在高城的頭部,額心位置!
任然并不知道這個,系統畢竟不是萬能的!
他道:“我發現你不只是喜歡槍,相對于人來說,你更喜歡冰冷堅硬的物體。”
任然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成才愣住了。
“連長…”
任然不管他,顧自說下去:“你來九連這段時間,我也有注意觀察,表面上你和戰友相處得還行,你低調做人,盡可能與他們打成一片,就像我和指導員希望你做的那樣!你也確實是這樣做的,而且做得比我們希望的還要好。”
成才:“…”
系統氣泡:“連長什么意思?”
“你一定會猜測我說這話什么意思。”任然看著氣泡上那一行字,道:
“作為一個連長來說,你的表現讓我很滿意,你做得無可挑剔!”
“謝謝連長!呃…”成才說了謝謝,然后覺得不對,任然話里有話!
成才放棄了高城,抬起頭來看向任然。
“如果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連長,那今天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任然起身,拍拍屁股,還轉身伸了個懶腰!
看看周圍,這里的景色其實還不錯。
成才卻抱著槍坐起來。
“連長,”他望著任然的背影道,“對我來說你不只是一個連長,你更像一個老師,一個兄長。”
系統氣泡:“連長今天有點神經,我先迎合一下他再說。”
這想法被任然及時捕捉到,他笑了笑,轉過身來,開始微微活動身體。
跨步壓腿。
“如果你真把我當兄長,我想跟你說幾句心里話。”他一邊壓著腿,一邊道。
影視劇中,成才的角色不怎么討喜,主要在于他性格上的一些缺陷。
現在,成才既然已經成為自己手下的兵,當然要打磨一下,至于對方能不能聽得進去,任然并沒有考慮。
而對于成才的打磨,任然認為最重要的便是心性上的打磨,軍事素質反在其次!
“連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聽自家連長如此說,成才的心思中多了一絲惶恐。
看得出來,他更多還是顧慮任然的連長身份。
“沒有,我剛才說了,你其實已經做得很好,已經做到你自認為的最好!甚至超出我和指導員的預計!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任然淡淡地道。
“那是什么?”
“我這么跟你說吧,”任然決定實話實說,對于成才這種聰明人,他根本不必繞什么彎子。
“你缺乏一種歸屬感!”
“歸屬感?”
“對!就是歸屬感?你活在自己的世界,在你眼里,無論是七連也好,還是九連也好,都只不過是你的一個臨時落腳點,你跟許三多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是成才的關注點不是自己的世界,而是臨時落腳點。
“連長,我沒有!我來了以后,就把九連當成自己的家一樣…”
“不必急著否認。”任然道,“剛才我也說了,你很有表演天份,你所做的一切,就像是我和指導員希望你做到的一切一樣,你就是做給我們看的,就是表演給我們看的,我們也確實看到了,而且對這一切很滿意!”
“我沒有表演…”
“聽我說完!”任然打斷他,道:“你表不表演無所謂,那是你個人的事,對連長或者指導員來說,就這樣下去就夠了!但是你剛才也說了,如果你真的把我當老師、當兄長,那我就要說道說道你。”
成才:“…”
任然繼續:“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動物,誰還沒個七情六欲了?你從七連過來,高連長當著兩個連隊的面將你扔給我,可你沒有憤怒,沒有生氣!你從頂尖連隊過來,來到我們這個咸魚連隊,你沒有展現驕傲的一面,而是夾起尾巴像只可憐的迷途的小狗,想要融入到他們中間,從而隱藏自己,隱藏起自己的七情六欲…”
任然一步一步,試圖將言語化作匕首,再將匕首刺進成才的心臟,他要讓他鮮血淋漓,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成才一點一點改變。
成才:“…”
系統氣泡:“連長好像在折磨我!”
任然讀出了他的想法,心里默默地說了一句:“不是折磨,是打磨!”
嘴上卻繼續道:“張班長走了,連隊再無你的競爭對手,你沒有欣喜,沒有感傷,你完全就像他不曾存在過一樣,你繼續飾演著一個好兵的角色…
你把這些…把你的七情六欲通通收斂起來,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我們期望看到的士兵!你根本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很少顧及身邊人的感受,你不在意他們的看法,也對他們毫無興趣。你有一種發自骨子里的優越感,你自認為比別的人都更優秀…”
他現在根本不管成才怎么想,只將自己心中的話、能夠刺激到成才的話說出來。
“連長我沒有!”成才試圖反抗,但任然的匕首更鋒利。
“不!你有!剛才我也說了,你來自七連,那是一支尖刀連隊,是全團最頂尖的單位,你看不起九連,看不起你的同班戰友,你過來,只是因為我要讓你當狙擊手…”
“七連的兵,最辛苦!哪一個尖刀連隊的兵不辛苦?七連的訓練強度也最大,不像我們九連,現在的訓練量可能還不到你們平時訓練量的三分之二!你來了以后,根本就覺得九連的訓練是小兒科!”
任然將言語匕首猶如實質,他一刀一刀地捅著成才,他將之前在氣泡中觀察到的成才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
成才:“…”
他啞口無言,因為這都是他曾經有過的真實想法!
他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任連長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又像是鉆進了牛魔王肚子里的孫悟空。
什么都瞞不過他!
任然還在繼續捅著:“…七連也是一個競爭激烈的連隊,集中了全團最優秀的兵員。為了出人頭地,戰士們會拼盡全力,去爭!去搶!去出人頭地!我記得有人說過一句話,七連,對外是尖刀,訓練是剃刀,對內是刮骨刀…”
這句話是何洪濤說的,任然自然不會對成才講。
“你為了出人頭地,這本身并沒有錯,你也有足夠的聰明才智和身體條件,還有強烈的進取心和堅毅執著的精神去支持你的這種出人頭地,我想你是成為神槍手是早晚的事,但是!
回到我剛才所說的話,人是需要歸屬感的!就像每一個人都需要一個家,一個溫暖的、避風的港灣,在外面經歷風雨,我們可以躲在家里,默默地舔舐身上的傷口。而你…沒有!”
任然一刀又一刀,努力地朝著成才的心臟刺去,他希望能刺出鮮血來。
他希望看到成才激烈的反應!
“你沒有歸屬感,你像一個刺猬,將自己柔軟的一面隱藏起來,對外豎起你的尖刺,你不管這會刺傷誰,也不管會刺傷多少人,你只在乎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然后就去爭、去搶!就像你曾經在七連所做的那樣!成才…
成才,你知道嗎?作為兄長,作為老師,我是發自內心的,真心地希望你能找到這種歸屬感。而九連,就是你的家!”
任然終于將匕首拔了出來,他也想看看刃身上有沒有鮮血。
成才:“…”
系統氣泡:“連長在發什么神經?歸屬感?笑話!什么是歸屬感?!”
任然:“…”
他很失望!這一刀刀下去,他并沒有觸及成才的靈魂!
唔…也對!
這個時候的成才,還沒有經歷過老A的選拔,沒有經歷過人生的重大挫折,他身上還沒有傷口,他并不需要避風的港灣!
任然默默地嘆了口氣。
成才這把鋒利的尖刀,不是那么容易打磨出來的!
而成才也沒有說話。
兩人一時默默無言,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山間的風是清新的,微微拂過面頰,讓人感到愜意,任然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了一下。
再睜開眼,他發現成才又趴下了,在據槍瞄準!
只不過,這一次瞄準鏡中那個目標靶位的頭,換成了任然。
而系統氣泡中,成才的想法變成了:
“我還是練我的槍吧,連長也許是受刺激了,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憑本事去爭去搶去出人頭地,有什么不對?真是!”
任然:“…”
就在他準備上前幫成才壘起彈殼的時候,通訊員薛飛卻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