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八點過,電影散場,九連喊著番號,邁著整齊的步伐回到連隊駐地。
但是在隊伍剛解散的時候,孟悅卻突然喊了聲報告:
“報告!指導員,許三多不見了!”
隊伍大嘩!
集合的時候許三多到得最晚,他個子也最矮,排在連隊尾巴上,也沒人注意他。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但是回來時人卻不見了!
孟悅是一班長,在排頭位置,他也是解散了之后找自己班上的人才發現許三多不見了的。
這里不但米排長疏忽了,連吳奎生都沒注意到!
如集中觀看露天大電影這種連隊官兵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大家慣例都是看完就帶回,不會整隊報數之類,何況回來后很快就要晚點名。
所以吳奎生和米照遠到最后都沒發現連隊少了個人!
吳奎生一聽孟悅說許三多不見了,心里頓時就慌起來,他趕緊叫米排長把隊伍叫回來,問大家:
“你們誰看見許三多了?”
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吳奎生問最后一名,就是許三多身前的那名戰士。
“孫可偉,你看見許三多了嗎?”
孫可偉也是一班的一名老兵,個子同樣不高。他搖搖頭道:
“沒看見呢指導員!”
“他人不見了,凳子呢?就在你旁邊你也沒看見?”
“真沒注意!”孫可偉解釋道,“當時黑燈瞎火的,哪看得見什么凳子?”
這時聽到動靜的任然也出來了。
“什么情況指導員?”
“許三多不見了!”吳奎生簡單說了句,便吩咐孟悅趕緊去大禮堂前面的廣場,也就是之前看電影的地方找一找。
連隊丟了個人這么大的事,任然心下也有些著慌。而且這人不是別人,偏偏是許三多!
是一個今天才剛剛到連隊報到的新兵!
將其他人員解散后,連長和指導員站在宿舍樓前等孟悅回來報情況。
孟悅也的確回來得很快,他幾乎是飛奔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帶著個馬扎,氣喘吁吁的。
“報告!連長指導員,沒找到人!就看見他的馬扎在!”孟悅道。
吳奎生一聽更慌了,他問任然道:“老任,這許三多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他的意思是許三多不會跑了吧?要是連隊跑兵,他這幾年的指導員就算白干了。
但是任然還沉得住氣,他知道許三多不是那樣的人!
他搖搖頭道:“不會。我相信許三多。興許是他剛好上廁所去了,而你們走的時候他沒趕得上。他今天剛來,對地方又不熟悉,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連隊也是有可能的。先派人去找找再說。”
吳奎生趕緊叫孟悅帶上一班全部人馬去找。
但是他們很快回來,說都找過了,從連隊出發到禮堂廣場,都沒找到人。禮堂那邊,連女廁所他們都進去看了,沒人!
這下不但是吳奎生急,連任然都感覺不知怎么辦才好。
這許三多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丟了呢?
他會跑到哪兒去呢?
任然實在想不通。
許三多不是路癡,草原五班距團部那么遠,他都能一個人獨自找回來,怎么偏偏就從禮堂到連隊這么點距離,人就不見了呢?
難道…是因為腰帶的事?
許三多感覺到自己受了排擠,找個沒人的地方貓著?就像他在草原五班時的那樣?
這倒是有可能的!
士兵突擊中,有一集就是許三多獨自跑到天臺上睡覺,老馬找了好久最后才找到他。
任然在這里胡思亂想著,吳奎生卻顧不上那么多了,他讓米排長帶著一排所有人都出去找,準備把全團所有旮旯角落都翻一遍。
他自己則打算去團部大門找糾察隊去,看看他們有沒有發現許三多不假外出的情況。
但就在吳奎生剛出門的功夫,許三多回來了!
他是被機步十連的一個排長給送回來的!
原來,電影快結束的時候,許三多的確去禮堂上了廁所,但他回來以后,卻走錯了連隊。
他見機步十連最后也空著個馬扎,以為是自己的,就坐下了。
他因為剛來,不認識人,黑燈瞎火的也沒注意,而十連就在九連隔壁,所以許三多一時半會兒并沒有發現自己走錯了隊伍。
許三多剛坐下沒多久,電影就結束散場,連隊帶回,他就跟著機步十連回到了對方的連隊。
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連長指導員都已經換了人,也明白自己走錯了連隊。但是這個時候許三多犯了個傻,他沒有及時喊報告出列,而是打算等十連解散后,自己再獨自回九連去。
偏偏機步十連的指導員有點啰嗦,隊伍帶回去以后沒有立即宣布解散,而是長篇大論講了一通,許三多只好乖乖呆在隊伍中受訓。
這也是孟悅他們去找了半天沒找到他的原因。
后來十連隊伍一解散,許三多就趕緊往外跑,被十連指導員發現,一問情況,知道是隔壁九連剛來的一個新兵,這才讓那個排長將他送了回來。
事情經過很簡單,任然聽了卻苦笑不得。
他和吳奎生對望一眼,指導員的眼神很不善,任然沒有動用系統也讀出了他的想法:
“看吧!這就是你要的兵王!”
任然:“…”
打發走眾人后,任然將許三多帶到了連隊會議室,他打算在這里和許三多談談。
許三多還是那個傻不楞登的樣子,呆滯的表情里帶著一絲倔強。
任然盡量放輕語氣道:
“許三多…”
“到!”
“不用這么緊張。”任然笑笑道,“這件事情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一邊在系統里閱讀著對方想法。
“是!”許三多應下。
氣泡卻顯示:“連長叫我來這里干什么?”
隨即內容變幻:“又犯錯誤了!連長這次肯定要批評我了!”
“我叫你來呢,不是想批評你,主要是想隨便聊聊。”任然道,頓了一下。
“許三多,你在草原五班過得還好嗎?”
氣泡顯示:“草原五班?”
許三多卻不說話,只抿緊了嘴角。
任然關注著許三多的想法。只見氣泡變幻:
“草原五班…”
“老馬他們不知道現在在干什么?”
于是任然問他:“老馬還玩橋牌嗎?”
許三多嗯了一聲還是不說話。氣泡卻顯示:“老馬肯定在一個人玩橋牌。”
嗯,任然有些明白了。
許三多不回答自己,可能只是因為抗拒!他剛犯了錯,對自己又不熟悉,自己是連長,在許三多心里,那和他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差距。
就像當初鋼七連剛解散時高城找許三多聊天一樣。
只不過這一次高城換成了自己。
有了這個心理鋪墊,任然倒沒生氣。他決定轉換話題,不信打不開許三多的話匣。
“許三多,你爹還好嗎?最近有沒有給你寫信?”他用自認為最親切的語氣問道。
果然,許三多有些動容,他嘴角嚅動一下,終究沒發聲。
任然繼續:“聽說你二哥做生意去了?怎么樣?掙錢了嗎?”
許三多終于回了一句:“報告!二哥…我也不知道。我爹好久沒寫信來了。”
任然笑了一下,只要許三多肯說話,事情就好辦了。
“那你想他們嗎?”
“想!做夢都想!”許三多道,稍稍停了一下,道:“連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今天連長…我是說三連的連長,他帶著幾個班長送我們過來,好像…好像…而且連隊,就是我們連隊,也列隊歡迎我們…我…我腦子到現在,都是暈乎乎的…”許三多結結巴巴地道。
任然笑了下,早就知道許三多遲早會問這個事,心里也已經想好答案,他道:“這個事情和你們沒關系,你不用想那么多,總之,就當它是正常的歡迎儀式就行。”
“可是,可是,我聽李夢說…說…他說,是你和三連長比賽,然后賭贏了…”
李夢這個碎嘴!
任然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想來多半是三連哪個班長告訴的李夢,然后李夢就把事情跟許三多講了。
他想想道:“是有這么個事,我和三連長比跑四百米障礙,他想陰我,被我反將了一軍。不過…三多啊,真要說起來,這件事和你有一些關系,但關系不大,你們只是恰逢其會而已,所以,你也不要多想。再說,我和三連長關系好著呢。”
“可是,可是,他們都說…都說…”許三多期期艾艾道,半天說不出下文。
任然保持微笑看著他,很有耐心的樣子。
許三多最后一咬牙,道:“連長,他們都說因為我是你的親戚,為了要把我從三連要過來,然后你才和三連長比試的,他們還說,還說我是你的遠房侄子,可是我好像不記得有你這個舅舅?”
“哦,你說這個啊…”任然笑了,他想想道,“你看,連你自己都不記得,所以我怎么可能是你舅舅!”
許三多眨巴著眼睛,一時半會兒沒說話。
任然見了道,“再說了,是不是親戚有什么關系?你認為是,那就是!你認為不是,那就不是!”
“可是…”許三多吞了口唾沫,不解道:“連長,是親戚就是!不是親戚就不是!為什么我認為是就是?”
“有時候有親戚這層關系也好…嗯,這么跟你說吧,我的確是為了把你從紅三連要過來,才對三連長撒了個謊,說你是我親戚…”任然道,“三連長信了,就同意你過來。就這么回事。所以戰士們中間會有些傳言…”
他剛說到這里,吳奎生進來了。
“連長,點名了。”他道。
連隊到了晚點名的時候。
“唔…”任然沉吟一下,對吳奎生道:“指導員,點名我就不參加了,我和許三多再聊一聊。”
“那行吧。”吳奎生看了眼許三多,沒說什么,轉身欲走。
任然叫住他,道:“老吳,等會兒點名結束以后,你叫孫可偉過來一趟。”
吳奎生皺了下眉頭,問道:“找他干什么?”
“沒事。就隨便聊聊。”
吳奎生走后,任然繼續剛才的話題:
“所以他們會認為你是我的遠房侄子。但是你看像嗎?我也就比你大個幾歲,像個哥哥還差不多。”
這話頓時讓許三多臉上的表情生動起來,他也露出了笑容,臉上的酒窩都呈現出來。
“我就說嘛!”許三多道,“連長怎么可能是我舅舅,但是我也沒有你這個親戚哥哥,我等會兒就給他們解釋去。”
“呵呵,解釋不解釋你自己決定就好。”任然道,“不過,要是我的話,有些時候不解釋也許比解釋更好。”
許三多又懵了:“為什么?”
“呃…沒什么。”任然主動跳過這個話題,他覺得要是解釋起來,許三多不一定能理解到。
“那個,你在草原五班過得怎么樣?”他問道。
許三多臉上又露出笑容:“報告連長,老馬班長對我可好了,他就像個大哥一樣。”
“那李夢他們呢?薛林、老魏?”
“他們…也挺好。”許三多道,任然卻聽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他點點頭,問:“那你開始修路了嗎?”
“修路?修什么路?”許三多一愣。
任然明白了,這會兒正是許三多被李夢薛林老魏三人組排擠的時候,所以許三多才能順利到九連來。
要是開始修路的話,搞不好許三多還不一定愿意過來呢!
這家伙!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那就必須一條道走到黑!
任然不免有些慶幸。
“沒什么…”他再換了話題,“你覺得咱們九連,和草原五班相比,哪個更有意思?”
許三多認真想了想,道:“都有意思。在草原五班雖然過得單調一點,但看守駐訓場也很有意義。在這里,有很多新的戰友,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那你覺得孟班長怎么樣?”任然問起了他的班長。
許三多道:“孟班長很嚴肅,我有點怕他。”
“你就不怕我?我可是連長。”任然故意板起臉道。
許三多笑了,道:“連長對我可好了,我不怕。像我犯了錯,連長都沒批評我,我心里明白呢。我覺得連長跟老馬班長差不多,老馬對我也可好了,從來不罵人!”
“不罵人就是好呀?”任然道,“不過該罵還得罵,有時候別人罵你,也是希望你做得更好嘛。怎么?孟班長罵你了?”
“沒有…沒有…”許三多趕緊解釋,“是我自己不好,我一來就把班長的水盅碰掉了!但是孟班長沒有罵我,他只是叫我小心點,不是罵!”
“什么水盅?”
“就是漱口的那個杯子。我在放自己的杯子時,不小心把班長的碰到地上了。”
“哦。”
任然哦了一聲沒說話,他不知道當時孟悅是真的好心提醒許三多,還是帶著警告的神情讓他小心點,以許三多的接受程度來看,他不一定分辨得清楚哪些是好話。
只聽許三多繼續道:“連長…其實我可笨了,真的!我什么都做不好,老是犯錯…”
任然打斷他道:“三多啊,你聽我說,你不笨!真的!你一點都不笨!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你要知道,每個人的反應程度是不一樣的,也許你犯的錯,根本就是無心的,沒有人會怪你!就算當時有人怪你,那也是暫時的。你看,今天不也是一樣,你走丟了,我們誰又怪你了?”
聽到這些話,許三多有些高興起來,他咧著嘴道:“也是啊,我覺得這兒可真好!不過,就是我有時候動作慢,以前在新兵連的時候,伍班長就經常說我,在三連五班,薛林老魏他們也經常這樣講。”
任然點點頭道:“動作慢沒關系,只要你肯努力,認真地去做好每件事,我相信你會變得更好的!”
“真的嗎?連長你真的相信我嗎?”許三多雙露出他那標志性的笑容。
“當然是真的!”任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如果以后你不小心犯了錯,孟班長要罵你,你就來告訴我。明白嗎?”
“是!”許三多一挺身道。
“嗯,還有,來了咱們連隊,從此你就是九連的人。你在九連,誰要是欺負你,你也可以給我說。不要自己悶在心里,知道嗎?”
“不會的。”許三多道,“連長,其實我覺得他們人都挺好,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任然笑了笑,心道日子還長著呢,許三多你只怕后知后覺吧?
像今天的腰帶事件,任然就不認為那玩意它自己會跑到床底下去。
但這話他不會明著告訴許三多,只道:
“行了,總之,你可以把我當連長,也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有什么事,和我說說,總比一個人悶在心里強。”
“是!”許三多應下,又堆出笑臉道:“連長,你真把我當朋友?”
“當然!”任然道,“你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謝謝連長。”許三多笑了,道:“不過,連長,我有個事兒要告訴你。”
“什么?”
“他們背后都說你以前很咸魚呢!”許三多道,“不過最近好像變了。”
“是嗎?”任然不咸不淡地回應,“他們還說什么了?”
“沒什么。”許三多搖搖頭,道:“有好的,有壞的。我也學不來,而且在背后說別人,也不太好。”
“那行吧,我知道了。”任然道,“以后你要覺得能說的,就告訴我,不能說的就算了,你看怎么樣?”
“是!”
“行了。以后跟著孟班長,好好訓練,做有意義的事!你去吧。連隊在點名,你直接過去就行。”
“是!謝謝連長!”許三多朝他敬個禮,轉身出去,臨出門時,還回頭朝任然眨眨眼,再次露出他那標志性的傻笑:
“連長,你真是個好人!”
說完,他就一溜煙跑了。
任然:“…”
好人?
任然抬手摸了摸臉頰,自己一轉眼就成了許三多眼中的好人了。
好吧,不管怎么說,這倒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許三多走了沒多久,連隊晚點名就結束了,吳奎生帶著孫可偉來找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