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盞黃湯入腹,徐章就成了眾人揶揄的對象。
御史中丞的品階不算高,莫說是比先前的經略安撫使,便是比起頭前的大理寺卿也遠遠不如。
可在御史大夫空置的御史臺中,御史中丞便是御史臺的主官,什么諫院、臺院皆歸屬于御史臺之下,受御史中丞的統轄。
在百官們眼中,
御史中丞那可是不下于六部尚書的存在。
再說了,徐章身上樞密副使的頭銜可沒被摘下,雖說徐章這個副使只有續命,并無實權,可徐章的俸祿,卻是按著從二品的樞密使來發放的。
有宋一朝,
官員薪俸之優厚,
縱觀前史,沒有那一朝能夠比得上。
就算徐章沒有青山商會這座金山,光靠俸祿也不愁吃穿了。
“行了行了!”
徐章笑著道:“聽說萬芳閣的花魁娘子吹得一手好蕭!改日我做東,咱們去萬芳閣,如何?”
“謹言大氣!”
“彩!”
眾人七嘴八舌的捧了起來,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陜西一戰,眾人互為袍澤,生死相依,感情自然也就出來了,不似以前,還會有些許生分。
“不過要說這萬芳閣的花魁娘子,在座的可有哪一位敢說自己比咱們顧二郎更了解?”
“風流陣里急先鋒,脂粉堆里真英雄!”
“說的不就是咱們顧二哥哥嗎!”
徐章這一挑頭,話題一下子就轉到了顧二的身上。
說起萬芳閣來,在座的人里頭,還真沒有一個比顧二更能打的。
打十二歲起便開始流連于秦樓楚館,勾欄瓦肆,顧二的名頭,可是硬生生打出來的。
雖然這里頭不乏有他家那幾個叔伯兄弟們的坑害和他那個大哥哥還有繼母明里暗里的推波助瀾,
可這世上,
一向都只有取錯的名字,從來沒有叫錯的外號。
“行了行了,那都是些真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都多少年前的了,現如今東京城里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咱們寧遠侯,可是最疼自家夫人的。”許貞開口替顧二說話。
許貞和顧二相識于白鹿洞書院,二人同在書院中求學,彼此之間意氣相投,很是投契,關系自然也好。
那時的顧二,早已痛改前非,讀書異常用功。
本就是開玩笑,自然沒人當真,也不會有人抓著不放。
眾人的話題,一下子就轉到了當下朝中的時局來,
如今西北戰事已定,西夏服了軟,
割了地不說,
還送來大批的牛羊,還有戰馬。
可一提起戰馬,長梧就有些不大樂意了:“那些西夏人也是太摳搜了,送來的戰馬,都是被煽過的公馬,咱們想弄幾匹來配種都不行!”
“西夏人又不傻,三國之中,我朝的騎兵從來都只居于末流,他們怎么可能把種馬給我們送來。”顧二也有些氣憤。
“不止如此,咱們繳獲的那些戰馬,也都是被煽過的公馬!”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徐文也忽然開口。
“直娘賊!”
“這些西夏狗,糊弄咱們呢!”長梧一下子沒忍住,情緒有些激動。
西北一戰,在座的除了長柏和許貞之外,沒有一個落下的全都是親身經歷過的,西夏人騎兵的強悍,也是眾人有目共睹的。
火器雖然犀利,但在一望無際的空曠草原上,想要對騎兵進行精準的打擊,難度實在太大。
顧二為何占了鹽州之后,便不再繼續揮師西進?
首要的一點,就是因為騎兵不夠,而火炮的運輸又極不方便,而且現階段的宋軍,在野戰上的戰斗力,比起西夏軍而言,還是存在差距的。
“終究還是要再做過一場,現如今咱們有了鹽州做跳板,進可攻,退可守,待再過幾年,咱們揮師西征,把興慶府都給他打下來。”顧二沉聲說道,神情頗為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仲懷說得對,不止興慶府,還有燕云十六州,咱們都要拿回來!”便是長柏也忍不住對此心心念念。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諸位,滿飲此杯!”顧二舉杯,眾人紛紛舉杯應和:“飲勝!”
“飲勝!”
酒過三巡,月上柳梢。
吃飽喝足,自然也就到了散場的時候。
出了樊樓,眾人揖手道別,約定來日再聚。
長梧喝的有些上頭了,已然醉醺醺的了,馬是騎不了了,好在長柏是坐車來了,便把座駕讓給了長梧,命人帶著長梧先回家去了。
明蘭今日一早便回了盛家,說好了晚上徐章去接她,徐章便讓徐文自己先回去,自己則和長柏一道步行往盛家而去,車夫們架著兩架馬車跟在后頭。
“打算什么時候去走馬上任?”長柏問道。
除了某些特殊的時間段,其余時間,東京沒有宵禁之說,而且到了夜里,才是繁華東京最熱鬧也最美麗的時候。
靠近西市,長街之上往來的行人不少,各式的攤販們五花八門,賣什么物件的都有。
二人負手于背后,并排走著。
徐章道:“這才剛回來,家里家外一大堆事兒都還沒理清呢,再說了,距離朝廷給的期限還有些時日,不著急。”
“御史臺······可不是什么好去處!”頓了一下,長柏說道。
“你的性格不適合御史臺。”
徐章苦笑道:“我何嘗不知這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可這世上的事情,又豈能事事都盡如人意。”
“是啊!”長柏也跟著感慨。
“好不容易聚一次,說這些作甚!”徐章扭頭看著長柏,微微一笑道:“聽明蘭說,你也打算外放?”
長柏點頭道:“確實有這個打算。”
“準備去哪兒?”徐章沒有問為什么,長柏從來就不是莽撞的人,既然做了決定,那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長柏道:“父親的意思是尋一處偏遠小縣,我也同意了,可惜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
“偏遠小縣,貧瘠卻也少事,而且更容易做出政績來。”越是繁華的地方,想要做出政績的難度就越大,倒是那些個偏遠小縣,人少事也少。
外放為官,或是知某州事,或是知某縣事,那些繁華富庶的大縣油水多,競爭的人自然也多。
而且這些位置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你想要補上,那得先有人退了才行。
“陜西西北如何?可有考慮過?”徐章忽然說道。
長柏愣了一下,扭頭有些詫異又帶著幾分疑惑的看著俆章:“陜西西北?”
“環慶二州?”
徐章道:“如今環慶二州以及周邊數十縣,百廢待興,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則誠若是有意,不妨去試試。”
長柏的能力徐章是知道的,性格沉穩,胸有溝壑,目光又看的長遠,若是有他去主持大局,那可要比派一個徐章不認識的強得多。
“年初的時候,朝廷不是已經安排人了嗎?”戰事早已平定,朝廷也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派人過去了。
“派是派了,可鹽州、龍州和洪州這三州之地,可都緊挨著西夏,又在橫山以北,隨時都有可能迎來西夏人的攻打。”徐章無奈的攤開雙手,聲音里頭帶著無奈。
長柏道:“鹽州西北,不是荒漠便是草原,地勢平坦,一望無際,若是西夏人當真撕毀盟約,再度大舉來犯,須臾大軍便可兵臨鹽州城下。”
“短期之內,西夏絕不敢再啟刀兵!”
徐章道:“此事不急,你回去慢慢考慮考慮,不急著答復我。”
天色一黑,徐章沒進內院,就在外頭花廳里頭喝茶等著,明蘭把老太太伺候得睡下之后,才跟著徐章回家。
時間不早了,言哥兒早在壽安堂時就睡著了,被翠微和翠荷翠蓮幾個姐妹輪流抱著,一路顛簸回到恢復,那小子還睡得香甜,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
至于丹橘和小桃,如今剛剛新婚燕爾,初為人婦,明蘭連身契也早已還了他們,而且他們又不像翠微這樣,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的,如今雖然在明蘭身邊當差,可所有的差事,大多都和徐章沒什么直接關聯。
又數日,徐章換上了嶄新的絳紫色官府,戴上官帽,騎著大黑馬便去御史臺報到去了。
到了御史臺,傳說中那些個下馬威什么的徐章沒有碰到半個,沿途的所有官員同僚,見到徐章,全都是畢恭畢敬。
御史臺事務繁多,除了糾察、彈劾百官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雜事兒。
轉念就又是大朝會。
徐章如今乃是從二品的樞密副使,御史中丞,位置相應的自然也就靠前了些。
徐章本來都已經做好了低頭摸魚的準備。
不想卻有人不想讓他得閑,在朝堂上明言淮南以及江南,兩浙諸路的鹽務糜爛,懇請曹太后下旨徹查此事。
鹽務乃是國家根本,每年給朝廷帶來了大量的進項,鹽務糜爛,不知有多少人從中牟利,中飽私囊,那些家伙就是在挖大宋朝的墻角。
曹太后原本不以為然,可當聽到那一年比一年少的鹽課之時,曹太后的臉也跟著變了。
如今掌權的是她,挖大宋的墻角,就是在挖她曹太后的墻角,曹太后怎么可能會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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