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內。
隨著南熏門附近的無數百姓爭相向四周拼命逃竄,城外有大軍壓境的消息也在城中不脛而走。
“哪來的大軍?難不成是契丹人打過黃河了?”酒樓里頭,一個坐在窗邊的書生好奇的問。
“你家契丹人是從南邊過來的?”這話剛一問出口,就立馬遭到了身邊人的反駁。
“人家說的是南熏門,那是咱們東京成的正南門,就算是真的有大軍壓境了,那也是從南邊過來的大軍!”
“再說了,黃河兩岸不是還有幾十萬禁軍呢嗎!還有西郊大營,英國公他老人家可還在西郊大營坐鎮著呢!”
英國公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可惜年紀實在是太大了些,雖有廉頗珠玉在前,可朝中那么多年輕人,武勛世家里頭也不乏后起之秀。
官家總不能逮著英國公這么一只羊使勁兒的薅羊毛吧!
再說了,英國公雖然老而彌堅,但終究是上了年紀,雖然做事情比起那些剛剛出道的年輕人要更加穩重老練,可精力和精神卻遠不如年輕人旺盛。
而且嘉佑帝素來以仁善著稱,自然不忍心繼續將英國公他老人家放在邊境那些苦寒之地,是以早在幾年前,就把英國公調回了東京。
可英國公卻是個閑不住的,嘉佑帝便讓他坐鎮在西郊大營,管管禁軍們的訓練事宜。
至于黃河兩岸的防務,早先則是先顧候顧堰開和越國公、鄭老將軍幾人在照看著。
隨著先顧候的離世,這個擔子自然也就落在了越國公和鄭老將軍等人的頭上。
“那是從哪里來的大軍?”這才是眾人關心的話題。
“管他從哪里來的大軍,東京城高墻堅,莫說是數萬大軍了,便是數十萬大軍圍城,只要朝廷閉門不出,他們難道還能·······”
說話的人話音都還沒落下。
忽然就有轟隆十數聲巨響驟然傳來。
巨響如雷,若晴天霹靂,振聾發聵。
“什么聲音?旱天雷?”
晴天打雷,并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兒,尤其是在夏日,方才還是艷陽高招,陽光明媚,忽的一下就就是一陣晴天霹靂,然后就是瓢潑大雨傾瀉如柱,
可像方才那樣,一下子接連十幾道雷湊在一塊兒的,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不只是這座酒樓里頭的人,但凡是靠近南熏門的,不論是百姓還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仆役女使婆子們,盡皆都聽到了那如雷鳴一般的巨響。
就在眾人發愣出神之際,又是十多聲急促而密集的巨響自南熏門附近傳來。
六發石彈射擊,總算是將火炮的角度調整的差不多了。
城頭之上,也早已經哭爹喊娘,軍心散亂無比。
便是城門的守將自己也恍若身處夢中,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可徐文卻沒打算給他們機會,大手一揮,命火炮營換上開花彈,三輪炮擊,自由射擊。
尤其是守在甕城之上的禁軍們,被重點照顧。
四門火炮,各自對準了甕城兩側的過道,開花彈與石彈又全然不同,內置火藥,外包數百細碎的鐵釘,一旦爆炸開來,造成的殺傷力或許不如石彈那般兇猛,但殺傷的范圍,卻是石彈的數倍不止。
數百枚細碎的鐵釘,在爆炸產生的巨大推力之下,猶如開花一般朝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摧人血肉,如穿腐土。
開花彈不過才將將射了三輪,城頭之上就亮起了白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城頭之上,無數禁軍將士所在城垛之后,目光呆滯,嘴里喃喃低語著些不清不楚的話。
有些甚至連手里的刀槍弓弩都丟到了,不要命似的朝著城下狂奔而去,奪路而逃,生怕慢了一點,叫那如天雷一般的事物落在自己身邊。
似方才還和他們有說有笑,對城外的神武軍不屑一顧的袍澤兄弟那樣,被轟的四分五裂,連個全尸都沒落下。
“這是天罰!那定是老天爺賜下的神器!大家快逃呀!”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以及無數個。
尤其是在開花彈落下,躲在城垛之后的禁軍們也被簸箕,直接被射成了篩子之后,那血腥的畫面,直接震撼了城頭之上所有守軍的靈魂。
“不準走!”
驚魂未定的守將見有人逃走,當即便帶著幾個親兵怒氣沖沖走到樓梯處,抽出腰間長刀,指著面前滿臉驚恐的手下。
“軍法無情,那個若是敢跑,休怪·····”
話音還沒落下,守將便只覺得后背一涼,渾身的氣力好似一下就就被抽干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道寬快如閃電一樣的刀光落下,守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持刀的手被一刀砍斷,鮮血頓時便如泉涌一般自斷口處傾瀉而出。
沒等守將痛呼,一只大手已經從后邊伸了出來,捂住了他的口鼻,一把鋼刀架在守將的脖子上。
“將軍,對不起了,咱們兄弟只是想活命而已!”
一聲熟悉的低語在耳畔響起,守將只覺得脖子一涼,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也跟著松開,守將想叫,可不論他怎么用力,卻只發出了嗚嗚咽咽的無力低吟,就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鴨子。
守將的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意識開始渙散。
可還沒等他徹底失去意識,眼前一道朦朧的黑影,已經舉起手中的鋼刀,對準了他的脖子,狠狠的掄了下去。
守將的頭顱已經被親兵們砍了下來。
那提著守將腦袋的禁軍士卒,看著眼前一眾驚慌失措,完全被嚇傻了的眾人,縱聲高呼:“想要活命的兄弟,隨我下去一道獻門投降。”
“若有繼續反抗者,那就是咱們的敵人!”
那人拎著守將的頭顱,渾身滿臉的鮮血,讓他看上去像是從地獄之中走出的血海修羅。
“這就是下場!”
一時之間,城頭之上噤若寒蟬,竟無一人發聲。
忽然之間,城外又傳來數聲巨響,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七八顆開花彈就已經落在了城頭城頭之上。
“轟!轟!轟······”
“我們要活命!”
“我們要活命!”
城頭之上的無數禁軍,爭先恐后的蜂擁下了城墻,下頭城防營的將士們還在愣神,當先的幾人已經舉起了屠刀。
“擋我者死!”
拎著守將頭顱的那人,最是兇悍,如虎入羊群一般沖入數十個城防營將士之中。
“我們投降!”
“我們投降!”
城防營的人被殺了幾人,見一個個都紅著眼的天武軍士卒,哪里還敢抵抗,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退的遠遠的。
不過數息的功夫,城門之后究已經被肅空。
“開城門!”
八九個人蜂擁而上,將門口的門栓合力取下,竭盡全力的將城門徐徐拉開。
這還只是內門,隔著甕城,還有一重城門,眾人慌不擇路的狂奔向前,生怕慢了一點,那猶如天雷地火一般的事物再度落下。
轟隆慎重,
城門徐徐被打開,露出其后狼狽不堪的神武軍將士。
徐文叫停了火炮營的攻勢。
只見門洞之內,魚貫著走出數百將士,雙手捧著兵刃,低著腦袋,快速走到城門之外,單膝跪在道路兩側,當先一人,更是雙手捧著守將的頭顱。
顧二沖著身后招了招手,囑咐了幾句。
當即便見一個背負令旗的傳令兵打馬而出,奔至城門之前,勒馬而停,厲聲高喝。
“將軍有令,兵刃在左,降卒在右,都在地上趴好,不叫你們,不準起來!”
“是是是!”當先那人抬頭一臉媚笑的道:“這位將軍,這是那叛賊的頭顱,小的們屢次規勸,他就是不聽,非要和逆賊沆瀣一氣,和天兵作對,小的們只有砍下他的頭顱,以示咱們的誠心!”
“沒聽到咱們將軍的話嗎?兵刃丟在左邊,人趴在右邊!”傳令兵卻恍若未聞,怒目一瞪,厲聲呵斥道。
方才還宛若下山猛虎的那個拿著守將頭顱的禁軍,立馬連連賠笑:“將軍勿怪,將軍勿怪,小的斗膽問將軍一句,哪邊是左,哪邊是右?咱們都是些大字不識的粗人,別丟錯了地方,惹得將軍們誤會!”
傳令兵對這些降卒們的態度很是滿意,拿著馬鞭,指了一下方向。
隨即便將跪在城門外頭,捧著兵刃的天武軍將士,就跟手里頭捧著的是燒紅的烙鐵一樣,飛快的丟到左邊,然后人就跟兔子一樣,一溜煙的跑到右邊,哪管得上什么臟不臟的,尋個地方就地便趴了下去。
至于所謂的尊嚴!命都快沒了還要個屁的尊嚴,當下最重要的,是先活下去再說。
至于皇城里頭那些指揮使,虞候,將軍王爺們,此時此刻,和他們早已經沒有了半點關系。
什么榮華富貴,什么封妻蔭子,都不如眼下活下去來的最重要。
甚至有些人已經在心底里悄悄恨上了蠱惑他們跟著一道造反逼宮的榮喜和兗王。
顧二軍令再下,令旗一動,長梧立馬揮手,派出一支輕騎,率先朝著城門疾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