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知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在是賊人太過奸詐狡猾,徐某不敢提前泄露半點消息,就是怕被賊人得知了去!”
“叫黃知縣瞞在鼓里,都是徐某的不是!還望黃知縣見諒則個!”俆章一臉歉意的沖著黃知縣拱手說道,語氣極為真摯,態度尤為誠懇。
黃知縣一臉的受寵若驚:“大人莫要如此,莫要如此,都是為官家辦差,給朝廷做事,大人的苦衷,下官都能理解,能理解!”
黃知縣確實沒有半點不爽,反而是被嚇了一大跳,在他的治地之內,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近千號窮兇極惡的賊匪,竟然膽大包天到敢進攻指揮營駐地大營的地步。
若不是徐章掌握了賊人的行蹤,粉碎了這些奸惡賊人的計劃,只怕等賊人把刀駕到脖子上,這位黃知縣都還沒有察覺。
一想到這里,黃知縣頓時就覺得一陣后怕,后背直冒冷汗,心里頭拔涼拔涼的,背后的衣衫都已經被冷汗浸濕。
對徐章更是只有感激,沒有半點怨恨和不滿。
二人客套著便閑聊了起來,徐章這才得知,這位黃知縣乃是嘉佑元年的恩科進士,比他要早上三屆,年近不惑,已經做過兩任知縣,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懈怠,原本以為此生已經無望升官去汴京。
而且去年盛夏時節,淮南多地連日暴雨,上游決堤,淮陰依靠彭澤,本是難得的魚米之鄉,不想大雨過后湖水暴漲,反倒是成了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
本以為這次怎么也得吃個掛落,不曾想東京派來賑災的楊啟平和徐章都極有手段,一個知人善任,一個智計百出。
不僅僅力挽狂瀾,救下了無數災民百姓,還推出了個什么‘以工代賑’之法,將淮陰縣境內的數萬災民安置的妥妥帖帖。
大半年下來,除卻那些死在大水之中的,偌大一個淮陰縣,災民攏共有數萬之眾,可最后折損的竟然連二百人也不到。
兩人收到的萬民傘都不止一把。
相較于歷年各地遭受的各種天災,如此成績,絕對只此一家。
而且此次安撫使常駐的便是淮陰城,黃知縣也不是個蠢的,辦起差事來從來不抱怨,將自己的態度放得極低,全力配合楊啟平和徐章他們的工作,沒有半點陽奉陰違。
朝廷方面也已經陸續嘉獎過好幾次了。
去歲吏部考核,黃知縣得了個優等,位置雖然沒動,但身上卻多了個從六品的頭銜,雖有名無實,但品級和俸祿卻著實升了上去。
等兩年后的下一次吏部考績,若是活動得當的話,升官去汴京的可能性極大。
不過俆章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黃知縣卻只笑了笑,反應有些平淡。
俆章好奇之下追問,黃知縣才道:“下官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次不過是借著徐大人和楊侍郎的光,這才勉強混了個優等,東京城里頭能人遍布,世家勛貴無數。
下官既無顯赫家世,又無強勢姻親,唯有關系不錯的幾個同科好友,也都是寒門出身,而今分散在各地,其中仕途最順暢的一位,如今也不過是個五品知州而已。”
“若在地方,還能說上幾句話,可要是到了東京,也不過是個仰人鼻息的小角色罷了,若是一不小心惹到一個惹不起的,還不知會有什么下場,還不如安安生生的外放,在外頭天地廣闊的,也沒那么多的顧忌擔心。”
這話說的就有水平了,俆章頗為詫異的看著黃知縣,相識也有大半年了,俆章還是第一次和黃知縣談及這些事情。
如今看來,這位黃知縣看似魯直,實則卻是個內秀的,心思透亮,想的清楚,沒有被那些虛無縹緲的榮華富貴迷暈了眼睛。
“黃知縣目光如炬,看得通透,徐某佩服!”
俆章這話說的沒摻一點水分,隨即又像是有感而發:“其實我也有過謀個外放的打算,可惜后來卻因為種種巧合,最后還是留在了東京。”
黃知縣有些羨慕的道:“如今整個朝廷誰人不知,徐大人得了官家青睞,這才初入官場便被委以重任,假日時日,必將平步青云,日后便是封侯拜相,也未必沒有可能!”
俆章卻苦笑著道:“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黃知縣沒有反駁,而且看他的神色顯然是對徐章的觀點頗為認同。
俆章搖了搖頭,頗有些煩悶的繼續說道:“而今儲位空懸,朝中人心未穩,我一個六品小官,位卑言輕,年紀又小,那兒敢說什么平步青云,只盼此生能夠安安穩穩,平安順遂,庇佑家人親友便足矣!”
黃知縣深以為然,極為理解俆章此刻的想法,也跟著搖了搖頭:“宦海沉浮,你我不過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只能隨波逐流,奢求自己不備浪濤掀翻吞沒!”
二人目光相撞,竟生出了幾分心心相惜,相見恨晚的意思。
“徐小五!”
“這回你這廝打算怎么謝我!”
忽然之間,一道極為洪亮渾厚的聲音突兀的穿了進來。
黃知縣自然是一愣。
聽到這聲音,俆章心下頓時一喜,臉上露出笑容,下意識的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啊呸!我送了這么大一個功勞給你,你顧二還好意思管我要謝禮?”
人雖迎了出去,可俆章卻仍不忘嗆回去。
說話間,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身上還穿著一身玄色甲胄,幫著一頂紅色披風的年輕‘將軍’如一陣風一樣快步走了進來。
身后還跟著一個同樣未解甲胄,腰間懸著長刀的軍士。
“你這小子忒不厚道!我帶著石頭千里迢迢的從廬州趕了過來,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整整一個多月,你小子就這么一句話就想把我給打發了?”
顧二瞪大了眼睛,佯裝怒氣沖沖的瞪著俆章,一臉的不忿,還擼起了袖子。
大有俆章但凡說個不字,他立馬就掄起拳頭朝徐章那張專門迷惑別人家良家婦女的俊俏臉蛋砸過去的意思。
徐章立馬焉了,連連告饒:“好好好!你顧二公子都親自發話了,小弟如何還敢怠慢!屆時必定封上一份厚厚的謝禮,管叫顧二公子滿意可好?”
“算你小子上道!”顧二很是滿意。
徐章正打算再接著捧顧二兩句,讓他飄上一飄,然后再狠狠踩上幾腳,讓他嘗嘗跌落云端的滋味。
卻忽然意識到黃知縣還在旁邊,立時便抬手握拳,抵著嘴巴干咳了兩聲。
“來來來,我來給你們介紹!”
“這位是淮陰知縣黃元黃大人!”
“這位是東京寧遠侯府的二公子顧廷燁!如今在白鹿洞書院讀書,這次是被我特意請過來幫忙的!”
顧二很是爽朗,沖著黃知縣拱手禮道::“原來是黃知縣,顧二這廂有禮了!”
黃知縣心里頭卻忽然一凜,方才俆章那句話里頭的信息量著實不小,東京寧遠侯府,顧家的二公子?
據黃知縣所知,當今寧遠侯膝下只有三位嫡出的公子,一個庶子也沒有。
寧遠侯府是什么人家,太祖皇帝親自冊封的侯爵,賜丹書鐵券,世襲罔替,歷代寧遠侯爺皆受命領軍在外,替朝廷鎮守邊疆,手握重兵。
在軍中根基極深,如今許多在軍中擔任要職的將領,都受過當今寧遠侯顧堰開的提攜,還有歷代侯爺留下的班底。
寧遠侯府便是在勛貴遍地的東京城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可不是那種只有空頭虛銜,卻并無實權的勛貴之家。
見顧二給自己行禮,黃知縣趕忙擦了擦額頭的細漢,恭恭敬敬的回禮道:“下官見過二公子。”
姿態放得極低。
顧二笑道:“黃知縣抬舉了,顧二只是個無官無銜的閑散浪子,黃知縣不必如此,此番不過是受了謹言的邀請,特來助拳而已。”
黃知縣趕忙連連擺手,口中說:“不敢不敢!”
顧二雖然無官無銜,但他寧遠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就已經足夠讓黃知縣膽戰心驚的了。
徐章見黃知縣有些緊張,便出來打圓場:“此番多虧了二郎,若非有他帶著一隊人馬提前埋伏在側,關鍵時刻殺出沖散了賊人陣型,只怕昨晚指揮營已經被賊人攻破了!咱們也未必能取得這般戰果。”
顧二走到俆章身邊,抬手就搭住了俆章的肩膀,咧嘴嘿嘿笑著說道:“你小子還沒騙我,那群賊人里頭,有不少厲害家伙,昨晚若非我殺出來的突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只怕未必能把他們拿下。”
昨天晚上,顧二領著百余名騎兵趁著賊人剛剛殺出重圍,準備撤走之時,忽然自暗中襲殺而出,此時賊人接連失利,早已沒了戰意,被顧二趁勢挑了好幾個。
若非是賊人陣型早已大亂,只顧著逃跑,一擁而上的話,只怕顧二也未必能將他們拿下。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這可是徐章和顧二商量了許久,才想出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
賑災之事已經落下帷幕。
但賑災之時,皇城司根據俆章提供的線索,在淮陰境內仔細查訪,終于被他們找出來一些蛛絲馬跡,然后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有了更多的線索。
然后聯合當地指揮營和負責安置災民的徐章,搗毀了十多次賊人想要在災民之中挑起混亂的陰謀。
可每次跟著找到的線索追蹤過去的時候,卻總能叫敵人的首腦逃脫,只抓到一些外圍的小魚小蝦,知道他們背后站的是一個叫做天圣的教派,教主乃是天神下凡,目的是搭救世人。
面對一群已經被徹底洗腦的狂熱信徒,除了這些之外,根本找不出什么其他有用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