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涯同學,我已經說服夢葉了,她答應在無待庵修好之前,都住在我家!你呢?”
杏奈說話的樣子興致勃勃的,她發出的這個邀請過于熱情,讓千臨涯一時半會兒倒不好回答。
可能是看出他的窘迫,杏奈說完,麻理也抬起頭小聲說:
“臨涯君,剛才你在外面的時候,我們討論了一下,一致認為,與其在外面花很多錢租房子,還不如就住在我家。”
千臨涯的嘴角跳了跳:“請問這個結果是如何討論得出的?”
菊池麻理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臉越來越紅:“因為,我家反正也空出了房間,沒問題的,反正…反正…反正也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妹妹,不方便的地方多了去了好嗎?!
千臨涯抬頭看天花板,露出一個不為人知的白眼。
發生了昨晚那種事情,他覺得那倒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了。那是在深淵邊瘋狂試探,一不留神就要四刀八洞的問題。
真當我家夢葉吃素的嗎?
說起夢葉,他又想起了什么,轉頭問夢葉道:“你也同意嗎?”
夢葉輕輕點頭:“杏奈阿姨和麻理姐都很熱情地挽留,所以我…”
夢葉都同意住下,這很神奇。
但也不是特別神奇。
夢葉本來就是喜歡省錢的性格,多花幾百萬去租房子,如果不是必要條件,她肯定不會同意。
再加上她對昨夜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如果被她知道了,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拉上哥哥離開菊池家,一秒都不多呆!
不過,昨晚的事情說不得。
千臨涯決心小心保守那些秘密,直到帶進墳墓。
這么說來,需要帶進墳墓的東西好像越來越多了。
等到一百年后,他墳墓里肯定是有聲有色。
杏奈也幫腔道:“你就留下吧。說起來,我只有麻理一個女兒,一直想多一堆兒女的,你就滿足了我這個心愿吧。”
夢葉聽了她的話,俯身撲到她懷里,杏奈溫柔地撫摸起了妹妹的頭發。
千臨涯瞇了瞇眼睛。
又多了一個人掌握老千家的絕學了!
他看著麻理,對方即使目光和他相觸,也毫不回避。
昨晚,因為千臨涯把她的定位錨死在“朋友”這個層面,讓她小小地生了一會兒悶氣。
可是經過了晨間短暫的親密接觸后,她的小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比朝露化得還快。
結果,現在就開始了更加猛烈的追擊,這個女人,簡直就是青春猛獸級的癡女!
最后,看著母女倆的眼神,他還是嘆了口氣,妥協道:“如果實在打擾你們,讓你們生活不方便,我會馬上搬走的。”
說了這話,就相當于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杏奈和麻理暗暗松下一口氣。
“嘛,嘛,沒事的,不會讓我們不方便,倒是跟我這樣的老阿姨住在一起,還怕讓你不習慣。”杏奈順了順自己的頭發,露出一個微笑。
她居然自稱老阿姨…好像自從昨天在浴室目睹了杏奈出浴的場景,她就變得更加自信了。
以前明明要自居姐姐才不會有年齡恐慌的,現在都可以坦然說出自己是老阿姨了。
看到千臨涯的視線飄過來,她還昂了昂頭,努力讓頸部顯得修長,并且暗示自己沒有抬頭紋。
千臨涯縮回了目光,感覺還是有點危險。
但是,能夠節省租房的幾百萬,對于他日后的債款有很大幫助。
于是事情便這么定了。
勸說成功后,女生們的疲倦感就泛了上來,夢葉和麻理打著呵欠回房間,千臨涯卻叫住了杏奈。
“杏奈阿姨,我有話要問你…”
“啊啦什么事?”
被叫住的杏奈笑著回頭。
“是關于茶人流派和家族的事情,這種事,我覺得只有您能告訴我了。”
她臉上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和他在沙發上坐下盤腿,并且選擇了面對面的姿勢。
本來目光一直躲閃的千臨涯,現在也不得不正面面對她了,好在她睡衣里面穿得很整齊,不需要特意回避視線。
坐定后,千臨涯斟酌了一下字句,開口問道:“您知道清水家的事情嗎?”
這并不是他現在才開始對清水感興趣。
之前從三井那里,聽來了一些稍微讓他有點在意的情報。
如果順著這些情報往下摸,或許能查到尋人任務的線索也說不定。
杏奈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想知道什么呢?”
“比如,清水剎那究竟是怎么當上家元的。”
“開始對雙璧的另一半感興趣了?”
“有點好奇。”他誠實回答。
二樓的燈光被關掉了,最后走進房門的是夢葉。
她剛才趴在二樓的欄桿上聽了一會兒,確定是沒有風險的話題后,也回房睡覺了。
等關門的聲音響起,菊池杏奈開始述說。
“這就要從清水家的上一任家元開始說起了。”杏奈說,“這一段也算是茶人圈內的公案了,知道的人其實很多,但知道詳情的很少,即使是我,也只知道一個大概。”
“知道大概就不錯了,幸好有杏奈阿姨這樣八卦…這樣消息靈通的人在。”千臨涯嘗試恭維。
“總感覺你小子剛才準備對我說什么失禮的話。”
很好看地瞪了他一眼后,她重新啟動話題:
“清水家的上一任家元本名叫做清水宗治,很年輕就成為了高級茶人,大概也就只比你大一點的年紀的時候吧,在當時算是前無古人了,因此,茶人圈子都對他寄予厚望,在當時風頭很盛。”
“嗯。”千臨涯認真地聽著。
“清水流派是仙臺一個傳統的茶人流派,在東陸地區,幾乎都是清水流的地盤,在地方上統治性很強。清水宗家衰弱已久,出了清水宗治這樣一個人物,自然是家族中興,在當地獲得了更多聲望。”
“因此,清水宗治就開始謀劃‘上洛’。”
“如今茶道有兩個中心,一是以京都為中心的京都圈,一是東京為中心的新都圈。清水家的根據地遠在偏遠的仙臺,并不在主流圈子中,因此,雖然清水家諸多分支都在從事茶道事業,但并不是一個以高水平見稱的家族,他們想要提升影響力,必須接觸東京和京都的茶人圈才行,這樣才能讓勢力慢慢往全國性發展,這便是所謂的‘上洛’了。”
千臨涯突然提出一個問題:“我聽說,清水剎那小時候曾被送到醍醐家寄養過一段時間,這是不是因為清水家想打入主流的茶道圈子?”
“是的,你很敏銳,”杏奈夸獎道,“清水宗治大概是在三十多歲晉升的宗匠,晉升宗匠后,一躍成了茶道圈里的紅人,借著這股東風,他在東京逗留了一段時間,就是為了結交東京的貴族們。”
“而他的結交也確實起了效果,和十四家中好幾家都牽上了線。也是在那個時候,清水剎那被寄養在醍醐家的。”
“后來呢?”千臨涯問。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在茶道圈里都沒有動靜了。”杏奈說,“再然后,他就突然卸任家元了。”
“為什么?”
“不知道。”杏奈聳了聳肩。
千臨涯皺起了眉。
杏奈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說:“說是卸任,還是趕好聽的說,實際上他就是落跑了。失蹤了。不知去向了。好幾個月都不見蹤影。”
“怎么會這樣?”千臨涯皺眉。
“因為家元懸空,清水家后來才補辦卸任儀式,那個儀式他也沒有出席。總之,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回到清水家。”
“那不就是,拋妻棄子?”千臨涯深吸一口氣。
“沒錯,”杏奈說,這個時候她也帶了點情緒,可能是女人的同情心作祟,“一個那么大的茶道家族,家元的位置說丟就丟,也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
她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家元的位置懸空,而清水家的分家又有猛人,想要守住宗家的尊嚴是很難的。所以,那段時間,想必是清水母女兩人最困難的時刻。”
千臨涯問道:“等等,家元的位置,除了一個象征性的意義,還有什么作用嗎?如果分家要,給他們不就好了?”
杏奈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因為家元位置來得太容易,才會這么說!”
“…我倒沒覺得容易。”
杏奈感覺自己有點失言,馬上改口說:“宗千家多多少少,也還有一些底蘊在,你就從來沒有收到過流派年金?”
“那是什么?”千臨涯愣愣問。
菊池杏奈拍了拍他的肩膀:“算算時間也快到了,等等吧,很快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
杏奈捉弄人的性格又上來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接著之前的話題說:“家元不僅是一個流派中,茶道最高超者的象征,更代表著利益,只有家元,才可以每年審核流派弟子的資格。”
“哦——”千臨涯微微點頭。
有資格審核之類的地方,就說明這身份不容易到手,不容易到手,便有了價值。
他微微有些明白利益點在哪里了。
“清水宗治失蹤后,維持清水家家計的,就靠每年的流派年金。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清水的分家提出了兩個方案。”杏奈說。
“哪兩個方案?”
“因為清水宗家現在沒有合格的男性子嗣,所以分家以家元位不能懸空太久為由,提出了兩個選擇,其一,將家元位置交由目前分家內最德高望重的清水道寂;其二,便是分裂。”
“分裂?”千臨涯對這個詞產生了不好的想象。
“一分為二,就好像千利休的后裔,分成了四千家一樣。”杏奈沖他露出笑容,“清水的分家會分出來創立自己的流派,同時也會帶走自己支脈的弟子,這樣一來,清水家就會失去很多弟子,變成一個空殼子,就像你的宗千家一樣。”
一個茶道流派就好像一個直銷公司,公司經營的是茶道口碑。收弟子就相當于發展客戶,當這個公司不斷膨脹,客戶越來越多,利潤就會越來越多。
經過了很多代后,這個公司膨脹到一定規模,如果出現了強枝弱干,公司就面臨拆伙。拆伙就是幾個大股東帶著客戶跑路,重新創辦新公司。
這當然是宗家不能容忍的,損失的都是真金白銀。
千臨涯點頭。
他現在已經完全懂了。
他又向杏奈問道:“那么,清水剎那是怎么當上家元的呢?”
杏奈說:“那就是更有名的事件了,道閑齋的百家斗茶。”
“百家斗茶?”
杏奈點頭:“家元位置懸空后,按照他們那種家族傳承式茶道流派的規矩,應該交給宗家的繼承人,因為在多年前,茶道就廢止了女性不能擔任家元的條例,所以按照規矩,清水剎那自然接棒清水家。”
“可是她的問題就是不能服眾,因為在發生家元落跑那件事之前,她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在茶道上只是個初級茶人,相比起名聲顯赫的清水道寂完全不經看。”
“她不知道用什么辦法,給自己爭取了半年的時間,閉關半年磨練茶道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各個分家去斗茶。”
千臨涯微微張嘴,他還不知道什么叫做斗茶。
“斗茶的規矩,就是請人公證,兩方分別點茶,誰更符合規程,誰就贏。”杏奈說,“茶道家族,自然是茶道說話,清水剎那在1個月以內,挑戰了十幾家分家,幾乎贏下了所有分家茶人,最終,那些分家才終于認可她繼承家元的位置。”
千臨涯攔住她:“等等,難道她連清水道寂也贏了?”
“應該是沒有贏,但當時發生的事情,不是當事人可能說不清,我也不多講了,免得誤導你,”菊池杏奈攤手說,“總之就是這樣,清水醬守護了宗家,繼承了家元之位,并且登上了《侘》刊,被大宗匠破格點為高級茶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千臨涯有點理解,為什么別人把他和清水剎那叫做雙璧了。
這待遇,從表面上看,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都是年輕家元,都是一戰成名,都是大宗匠青睞…
而且私心來說,他現在覺得,清水剎那比他更加厲害…
至少,她的茶道技術,是靠她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磨練起來的。
講完整個故事,杏奈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好了,故事講完了,也該睡覺了,熬夜可是美容的天敵。”
千臨涯也站起身。
之前夜跑過,現在汗都干在了身上,該去洗澡了。
確認杏奈離開后,他溜到那間帶桑拿房的浴室,脫下衣服,對著鏡子,檢視著自己的身體。
本以為從舞衣子那里回來后,自己會沮喪很久,但沒想到的是,現在心情倒還算輕松。
他已經開始接受沒有琉璃子。已經老手習慣沒有琉璃子陪伴的身體。
身體上殘留的琉璃子的觸感,已經從濃烈轉淡,也許再過不久,那些強烈的印記會慢慢消失,只剩下心中一陣陣地悸動。
說起琉璃子,他就想起了潛伏在自己身體里的強欲。
鍛煉對于強欲的壓制效果很突出,這段時間以來,像最開始那種要命的發作已經很少了。
除了某次…
他回想起在清水家茶屋閣樓上的那一幕,一股暖流從心口向小腹流去。
盡管不想,當時清水剎那雪白的胴體,還是無保留地鉆進了眼睛,想忘都忘不掉。
接著,從清水的身體,他又想到了杏奈的身體,從杏奈的身體,又想到了麻理的身體…
怎么感覺最近桃花運有點多?!
明明已經刻意回避了。
說起來,學校里好像還有一個要給他表白的,他連名字都沒去記呢!
把衣服丟進洗衣機里,千臨涯光著腳走進浴室內間,擰開了淋浴。
菊池家的浴室非常豪華,豪華就豪華在,浴室里居然有一方小浴池。
不是浴缸,是浴池。
走進浴池中,溫熱的水從小腿蔓延到胸口,全身浸泡在熱水中,他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雙臂在浴池里劃動,水蒸氣蒸騰起來,在天花板下方形成水霧。
“嘩——”
身后浴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千臨涯驚覺,回轉身看去,只見身上裹著浴巾的杏奈,正站在門口。
“使、使、使用中!請稍等!”千臨涯下意識地就發出了警告。
可是,那位任性的夫人壓根就沒管他的警告,赤著的雙腳,“啪啪”踩著浴室地板,朝他走來。
千臨涯趕緊回轉身,背對著她。
“杏奈阿姨,你要做什么?!”
“給你擦背啊。”杏奈回答得理所當然。
“請問這是哪里的傳統?!”千臨涯朝浴池深處劃水移動,但是這么小的一方浴池,這樣做反倒是給杏奈讓出了位置。
“嘩。”
浴巾掉落在地上,露出杏奈身上穿著的泳衣。
“怕什么,你這小孩子,想得倒是挺多。”
杏奈把透明指甲的手指輕放在嘴唇上,一字一頓地說:“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