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逝對于有限的生命來說,是絕對的。
終于來到仲夏茶會的召開日。
東京。港區。
太陽如擦亮的火柴般一躍照亮東京灣,早起的人已經開始奔波在大街小巷。
虎之門之丘鏡面反射出赤紅的光,一個街區之隔的東京塔在輕霧中逐漸清晰。
醍醐家茶室正在做著最后的外墻保養,工作人員熬了一夜,眼睛里都充滿血絲。
千臨涯胸口袒露,穿著松松垮垮的和服,赤腳踩在廊檐下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咚咚”聲,巡視領地一般最后查看著茶室細節,用赤腳試探地面的平滑度。
庭院的枯山水,一名老僧穿著筒靴,手里拿著犁耙,正將細砂石掃出河流的圖紋來,此時正低頭思索,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路線該怎么走。
在正中央,那顆向西借來的太湖石正傲然挺立,在低矮的庭院里,顯得格外高挑出頭。
前期所有人的所有努力,將在這一天收獲成果。
整個醍醐家上下,都如同馬力開足的機器一般,轟隆隆的運轉著。
要接待的人那么多,那么復雜,同時又是各行各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想想接待流程,千臨涯就感覺頭疼。
也不知道這樣的高壓,那些傭人們是怎么承受下來的。
好在,他自己并不需要思考如何接待。
他只需要做好茶頭該做的就行。
負責工程的藤原總工疾步走過來,站到千臨涯身旁。
“千老師。”
他的眉頭深鎖,似乎有什么憂心的事。
“接下來沒你的事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千臨涯小聲叮囑他。
藤原看上去仍然有擔憂,有人過來通傳,說伊勢邦夫要見他。
囑咐人們放他進來后,藤原禮貌告辭了,走的時候依然憂心忡忡。
“千老師。”伊勢邦夫一上來也是這么打招呼。
“賣得怎樣?”千臨涯笑著問。
“這個數。”伊勢邦夫伸出幾根手指,表情興奮。
他在千臨涯的指導下,燒制了一套完美的備前燒茶具,同時也掌握了黃瀨戶的燒制方法。
昨天,他的黃瀨戶茶碗參與了一次拍賣,看來,成果非常喜人。
“恭喜了,您在天下名匠的路上,又大大向前邁進一步了。”
“哪里的話,都是千老師指導得好。您拜托的事…”
“這里說話不方便。”
千臨涯把伊勢邦夫拉到一旁小聲嘀咕一陣后,伊勢邦夫才用嚴肅的表情,點頭道:
“我竭盡所能。”
離開前,他又轉身叮囑道:“千老師,您一定要保重啊!”
千臨涯點頭。
熟悉的車輛在茶室庭院外停下,車門打開,琉璃子輕盈下車。
這次,她盛裝打扮,身上穿著黑色打底、點綴白花的和服,雖然一身衣服沒有其他顏色,但看起來卻多彩繽紛——那是被她的笑容渲染出來的顏色。
“臨涯。”
一見面,她就和他牽起了手。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是嗎?”
琉璃子淺淺地笑了,和他一起走進庭院。
自從琉璃子生日后,由于趕工期,千臨涯就沒有跟她見面了。
幾天下來,不知不覺間,心中已經堆積了很多燃料,見到琉璃子的這一瞬間,心頭的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即使明明知道,因為自己在籌備的事情,不該再和她繼續下去,但千臨涯見到她后,還是喪失了一部分理智。
而且看來對于琉璃子也是一樣的。
兩人手牽手在整個茶室建筑里行走,琉璃子四處打量著,眼中充滿好奇和欣賞。
“和無待庵完全不一樣。”
千臨涯解釋道:“都是貼合這里特點的設計。”
無待庵是真正的草庵,誕生在周圍的現代建筑之前,現在也有些和周圍格格不入了。
在港區繁華地帶的這里,那種風格很難和諧地呈現,所以在設計上,千臨涯大膽地加入了很多新穎的元素。
整個茶室雖然還是正統的草庵,但在用料上和設計思想上,都和現代風格、技術結合起來,不失去原汁原味的同時,盡量讓茶室實用性和美觀性更強。
“你又這么隨便地穿衣服,小心生病。”琉璃子抓弄著他敞開的領口,接著又說,“快去換衣服吧,換上適合你身份的衣服。”
那種和服雖然正式,但當然是沒有現在的衣服穿起來舒服,千臨涯抓著腦袋,能晚一點換衣服,就盡量晚一點。
“上午是世家是吧?”
“對,不用緊張,大家說起來其實都是親戚。”琉璃子拉著他,往庭院深處走,“一會兒我們去外面等著,和他們打招呼。”
“我也需要去嗎?”
琉璃子停下腳步,有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作為茶頭,不用去,作為我的男朋友,需要去。”
“你就這么想秀一下?”
琉璃子抓著他的袖子,用只穿著白色襪子的腳,踹了千臨涯小腿一下。
感覺到她柔軟的腳的踩踏,千臨涯腦中嗡的一下又炸了。
他把她拽到走廊轉角的地方,手從和服下面伸了進去。
“咦?沒有?”
琉璃子用手拍打著他的腰,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滿臉通紅。
“晚上茶會結束后,我就跟母親提我們訂婚的事。”
千臨涯一滯:“這么快?”
琉璃子用手又拍打了他胸口幾下:“聊起這個,你就覺得快了?剛才你不覺得快?”
千臨涯訕訕地說:“每次見到你我都忍不住。”
“你以為我忍起來就很容易嗎?我還不是忍住了,憑什么?哼!”琉璃子語氣變得暴躁起來,同態復仇地把手插到他的和服底下,頓時讓千臨涯齜牙咧嘴。
轉角那邊傳來傭人們走路和說話的聲音,兩人沒有出聲,緊緊地擁在一起。
傭人的聲音消失后,琉璃子抬起頭:
“吻我。”
看著她豐潤的兩片嘴唇,千臨涯緩緩低頭。
令人迷醉的香氣傳來。
臉靠得越來越近,連她臉上細小可愛的絨毛都開始能看清楚。
在雙唇接觸之前,千臨涯偏開了頭。
琉璃子撅起嘴,表情明顯有點生氣了。
“就這樣奪走你的初吻,有點太隨便了,等一個隆重點的機會吧。”千臨涯說起話來有些沒底氣。這是他隨便扯的一個理由。
琉璃子最后也沒有強求,只是拽著他,在她的監督下,花了20多分鐘,才換好衣服。
隨著第一輛高檔轎車停在茶室庭院外,醍醐家的仲夏茶會,也正式宣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