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家新建的茶室存在很多問題,其中問題最大的是露地。
雖然醍醐家茶室,在露地枯山水的設計上和無待庵如出一轍,但他們忽略了一點:無待庵對面,就是明治神宮。
從無待庵的庭前遠望去,可以看到郁郁蔥蔥的明治神宮御苑。那里是東京最大的人工綠地。
如果沒有此處借景,院子里的枯山水將毫無意義。
而醍醐家茶室從那個方向望去,只能看到現代感十足的虎之門之丘大廈和東京塔。
如果按照現有設計,在露地休息時,闖入眼簾的是大大咧咧的虎之門之丘和東京塔,那就太出戲了。
不止此處,無待庵在設計上極具匠心的部分,搬到醍醐家的地方后,很多細節都變味了。
如果要讓茶室發揮正確作用,只能重新設計。
“現在重做還來得及嗎?”千臨涯偏頭問。
琉璃子鐵青著臉——那不是在對千臨涯生氣,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
“來不及也得重做啊!既然這樣的話。”
千臨涯將她放在座椅上的手拉住:“沒事的,新茶室的設計就交給我,我這幾天從家里的典籍里找找靈感,然后每天去新茶室踏勘,爭取設計出完美的茶室。”
“嗯。”琉璃子輕輕應道。
不過,千臨涯又補了一句:“還有茶具沒看呢,茶具。茶具的選用,你不會也是照搬照套吧?”
“…”
沉默半晌,琉璃子最后才裝作不在乎地說:“當時應該讓你把把關再開始動手準備的。”
千臨涯平和地笑了:“不用擔心,重新設計就是了,都交給我就行了。”
琉璃子非常安心地靠在了他肩上。
宗千家以前的家元,有著“和書漢藏”的稱號,各類書籍經過歷代的收集,汗牛充棟,保存良好,尤其是茶道方面的典籍。
剛穿越過來時,為了更深入地了解茶道,他經常在書庫翻書,雖然囫圇吞棗,但也記了個大概。
在這些書籍里,有很多涉及茶室設計、茶具審美理念方面的書籍。
他現在的茶道家等級雖然很高,但加點能提升的,只是眼力和知識,在經驗以及玄而又玄的“直覺”方面,必須通過大量的閱讀,建立整體的思維框架。
所以,他花了三天時間,泡在書堆里。
這期間,夢葉也不打擾他,只是按時做飯,好了叫他來吃,吃完他就繼續看書。
琉璃子和菊池麻理已經恢復了正常作息,回學校上課了,下課后,琉璃子會過來陪他坐一會兒,不說什么話,只是靜靜的陪著,到了晚上就回家。
這期間,他也沒時間跟人說話。大腦在燃燒,語言分區已經全部被思考占用,大腦被高速交換訊號的細胞焊成了一坨,忘記了怎么說話,都快患上失語癥了。
走出書庫時,天地顏色一新。
經過前人無數著述的洗禮和奠基,他現在的茶道理論功底已經變得很扎實了。
所欠缺的,只是實踐而已。
自由技能點:32→20
茶道家18→Max
無數明悟在心中排列成行。
宗千家和無數和書漢藏所蘊含的內容,已經融會貫通。
坐在自己房間的書桌上,他拿起筆,攤開紙,開始勾描自己心中茶室的第一筆。
醍醐家的新茶室重新開始動工了。
千臨涯成了總工程師。
一開始,大家對這個大小姐的男朋友、如此年輕的茶人、空降而來的指手畫腳的家伙并不信任,上到工程主管和監理,下到施工的工人,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懷疑。
白天的時候,他一直陪在琉璃子身邊,玩世不恭的樣子,也沒有做什么指示,僅僅只是給出了設計圖紙,聲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
這股不負責任的態度,一開始讓負責具體實施的工頭很是惱火。
但晚上,琉璃子離開后,他掏錢請工人們吃了一頓海鮮自助,第二天,工地上所有人都在議論這位“醍醐家未來的女婿”多么有風采。
工頭相當不服氣,挑了幾個他認為設計上不合理的地方,打電話叫千臨涯來質詢。
在工程辦公室內交流了半個小時,他對千臨涯刮目相看,從此心服口服。
千臨涯對于茶室的設計,精準度達到毫米級別,把控標準是“不允許有1度的偏差”。
在施工的同時,他則在各大市場上尋找石料。
尋找石料的目的,便是為了制作枯山水。
枯山水最初作為禪寺的園林景觀,是隨著禪宗被傳入日本后,慢慢發展而成的獨特日式園林景觀。
人心方寸,天心方丈,中國的禪寺,方丈間外就有園林。
日常的灑掃、修剪花草、打理園林,也被視作修行的一部分。
中式園林,在意蘊方面追求自然,在手法上注重情景。
池塘、矮桌、石凳,無論什么,甚至馬桶,都可以拿來做園林點綴,形式上非常自由、活潑。
比如千臨涯前世,就在某禪寺看到以廢棄抽水馬桶養花的景觀,當真是佛在屎溺,即心是佛,讓人大開眼界。
當禪宗傳入日本后,天然缺水的日本,在園林這塊,犯了難。
經過數代的發展,一種“無水的山水園林”,逐漸成為了主流。
這便是枯山水。
日式的枯山水,相對于中式園林來說,形式上非常嚴肅。
一般構成都是由須彌山石、恒河白沙、石燈籠等固定成員構成,各有象征意義。
須彌山石象征山,恒河白沙象征水,雖然無山水,卻在庭院內有山水,便是所謂的“枯山水”。
在意蘊上追求幽玄,手法上追求“余情”“留白”。
所以中式園林給人的感覺是“滿滿當當、隨處成趣的歡喜”,日式枯山水給人的感覺,就是“言外意無窮的侘寂感”。
在茶道上,茶室以風格劃分,大體上分為書院茶室和禪院茶室。
禪院茶室和禪院脫不開關系,庭院里也會用枯山水。
無待庵就是一座禪院茶室。
無待庵原先的枯山水,名字叫做“心間春久”。
借用須彌山石的陰影,養著青苔。對面是明治神宮,樹色隨季節變化,庭院內山石腹內的青苔卻始終綠意青青。
這便是“心間春久”的寓意。
一年四季在茶室觀景,都會體會到不同風味。
所以,在醍醐家的新茶室,無論如何都無法復刻無待庵露地。
但在那塊選址,高聳的東京塔和虎之門之丘,是絕對無法繞開的存在。
但這塊選址又不能動,庭院換個朝向,陽光位置又會變得不對。
在庭院墻外,移植高高的樹,把后面的人造建筑物擋住,倒也是個辦法,但他總不喜歡視線被遮擋的封閉感。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千臨涯決定,設計一個史無前例的枯山水景觀。
他要把高聳的東京塔,和宏偉的虎之門之丘,也作為庭院借景,融入到茶室的枯山水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