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谷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其他雜役弟子都還在蒙頭大睡的時候。
李永年就被一位陌生地外門弟子給叫出了宿舍。
“跟我來！”
外門弟子面無表情地丟下這么一句話，之后不管李永年如何反應，轉身就走。
李永年不以為意，這才是外門弟子對待他們這些凈醫潭雜役弟子的正常態度，冰冷、淡漠，毫不在意。
像是昨晚那個見到他又是拱手又是笑臉的顧季同，絕對鳳毛麟角。
見那外門弟子已經走遠，李永年連忙緊走了兩步，默然無語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輾轉，走了差多一公里左右的地下甬道，他們才來到了凈醫潭的出口位置。
咔咔咔！
當出口處的石門開啟，外面的刺眼白光灑落在李永年臉上時。
李永年連忙抬手庶眼，輕聲驚呼。
“啊~！我的眼睛！”
裝作雙眼被強光刺痛的樣子，慌亂不已，將一位十年都未出過地下洞窟的凡人雜役弟子的自然反應，演繹得淋漓盡致。
“禁聲！”
前面的外門弟子輕挑了下眉頭，淡聲言道：
“現在才只是凌晨時分，旭日未出，光線不烈，你的眼睛瞎不了！”
李永年這才緊閉嘴巴，不敢再大呼小叫。
深吸了口氣，將捂在眼前的雙手緩緩撤去，半瞇著雙眼，過了好半天，才完全將外面的自然光線給適應過來。
同時，李永年也明白過來，為何這位外門弟子會選擇在天光毛亮的凌晨時分過來將他領出。
不出意外的話，之前應該有過凡人雜役雙眼被刺傷甚至刺瞎的意外發生過，所以才會有凌晨放人的規矩被立下來。
這也算是醫仙谷對他們這些雜役弟子的另類人文關懷了吧。
盡管，有機會能夠享受到這種關懷的雜役弟子，十個中也未必會有一個。
“走吧！”
見李永年已經差不多適應了外面光線的變化，外門弟子再次出聲催促了一下，然后一如之前，率先抬步走出石門。
李永年緊步跟在后面，半瞇著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
這是他十年以來第一次走出地下凈醫潭，對外面的世界與環境有些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他的神念早就已經將這醫仙谷內內外外的每一處角落都曾窺探了個遍，這該有的好奇與欣喜，還是一點兒都不能少。
一道神念無聲在他的身上掃過。
李永年第一時間就分辨出，正是那位王斌執事在暗中窺探。
神念一掃而過，并未在李永年的身上停留太久。
“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苗子，竟然是肉體凡胎，沒有半點兒修行天賦！”
“帶他去后山沐浴更衣，換一身新衣再出仙門，免得被往來的別派修士看到了，影響咱們醫仙谷的門面！”
李永年的耳邊響起了王執事對那位外門弟子的神念傳音。
以他現在的元神強度，就算是不去刻意竊聽，這么近距離的神念傳音，也會自然躍入他的耳朵。
外門弟子點頭輕應，身形未停，帶著李永年一路到了后山一處少有人至的清潭瀑布之下。
“去，把自己身上好生清洗一下，換身干凈的衣服！”
站在潭水邊，外門弟子右手一揮，一只黑布包裹就從他腰間的儲物腰帶中被取了出來。
包裹里面裝著一套粗布衣衫，還有三百兩銀子的銀票，正是李永年當年與仙門契定的十年雜役酬勞。
李永年心中微微點頭。
這就是他對醫仙谷這座仙門一直都沒有太多惡感的原因所在。
他們雖然不太在乎凡人雜役的性命，一直都在利用凡人雜役來洗滌危險無比的陽炎杵。
但是他們卻從來都不會強迫別人進來賣命，且素來都信守承諾，答應給這些凡人雜役的買命錢，從來都是如數送出。
哪怕那些雜役弟子死在了凈醫潭中，也不會人死帳消，該給的銀錢，他們依然會如約送到那些雜役弟子留在外面的家人手中。
這是李永年十年以來在醫仙谷內的新眼所見，斷然不會有假。
同時，這也是凈醫潭內，每年都會死去那么多凡人雜役，卻少有怨氣會誕生的原因所在。
他們本就是拿命來換錢，既然醫仙谷沒有爽約，這段因果也就算是圓滿了結，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怨念孳生堆積。
撲通！
李永年連衣服都沒脫，整個人直接就跳入了潭水之中。
凈醫潭內，他們這些雜役弟子幾乎每隔半年才會有一次沐浴洗澡的機會。
為了偽裝得更像，早就已經可以做到塵不沾身的李永年，甚至還會刻意地幻化出一些汗漬與污漬在自己的臉上與身上。
現在。
終于可以將這些幻象解除，干干凈凈地做人了。
很快。
將全身上下全都認真地清洗了一遍，把包裹里事先就準備好的粗布衣衫穿戴整齊，李永年神清所爽地拱手向那位外門弟子道謝。
外門弟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洗得白白凈凈、干凈清爽的李永年。
沒想到這家伙洗干凈了之后，竟然還挺好看。
跟他之前所想像中枯瘦如此，氣病如蒿的凈醫潭雜役完全不同。
僅從外表上看去，這個李永年反倒像是一位久讀詩書的文弱公子，頗有幾分倜儻風流的架式。
“不錯，氣血飽滿，精氣內蘊。”
“不愧是服用過顏師叔祖親自煉制靈丹的幸運小子，十年的雜役生涯非但沒有將你的身體與精神意志摧毀，反倒將你打磨成為了一個實打實的武道高手。”
外門弟子一改之前的冷漠之態，難得地出聲夸贊了一句。
現在他才開始有些明白，為何之前王執事會說可惜了。
眼前這個凡人雜役確實是一個好苗子。
只可惜，凡胎凡骨，并不具備任何修行資質，此生與仙門無緣啊。
“仙師謬贊，小子能有今日，全賴顏仙醫當年的一番恩賜，日后縱是出了仙門，也必不敢忘懷半分！”
李永年一臉虔誠，感激感恩之色溢于言表。
想到這些年他確實是因為顏文君所賜下的那枚益氣祛毒丹而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他所欠下的一樁因果了。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回贈她一枚化嬰丹，助她一舉突破到暉陽境好了！”
掃了一眼醫圣經中已經積攢了上百顆的化嬰丹，李永年意念一動，像丟垃圾一樣地隨手就將一枚化嬰丹隔空傳送到了顏文君的私人臥房之中。
只要顏文君回來，必然能在第一時間就發現這枚化嬰丹的存在。
丹藥送出之后，李永年但覺神魂識海驟然一清，似乎有一道一直籠罩在自己元神意念上的無形枷鎖突然被打開了一般，輕松無比。
“果然，因果如枷，人情似債，早還早解脫啊！”
心中有所明悟，李永年不由心情大好。
只用一顆對他沒有什么用的化嬰丹，就能輕松了結了與顏文君之間的因果牽扯，實在是太劃算了。
至于送出這枚丹藥會不會給他帶來什么麻煩，李永年則完全沒有擔心。
前面有他刻意虛構出來的那位仙門老祖在，顏文君就算是懷疑也會往那位老祖身上去懷疑，跟他這個馬上就要出谷的雜役扯不上半點兒關系。
“好了，帶上你的東西，放松心神，莫要有絲毫抵抗，我現在就帶你出山門！”
外門弟子輕聲交待了一句。
然后探手放在李永年的左肩，輕輕一抓，嗖的一下就飛身挪移出了上千米外。
只是一眨眼之間，二人就已經出了山門，現身在了醫仙谷后山的下山通道之前。
“下山之后，好自為之。”
“另外，王執事讓我帶話給你，若是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或是厭倦了，可以隨時再回來找他！”
面色古怪地留下了這么一句話后，外門弟子再次閃身入谷，瞬時就不見了蹤影。
李永年站在原地愣了下神。
剛才那位外門弟子沒有聽明白王執事話中的意思，所以才會感覺有些好笑。
覺得有人好不容易出了凈醫潭那種鬼地方，怎么可能還會再想著要再回去，那不是傻嗎？
但是李永年卻聽明白了。
十年暗無天日的凈醫潭生活，就跟做牢的犯人沒什么兩樣，現在乍然出谷，對外界的生活必然是難以適應。
況且，他們這些雜役弟子在凈醫潭內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陰暗之事，心態其實早就已經變得異于常人。
就算是能夠活著出谷，怕是也再不能像是正常人一樣平淡地生活下去了。
李永年猜測，在過去的幾十年里，能夠僥幸從凈醫潭活著出去的那些雜役弟子之中，最終必然都是難以善終。
可能還真有人適應不了外界的生活變化，又重新回到了凈醫潭。
這對李永年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消息，至少日后他再回來的時候，也算是有了一個較為正當的借口與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