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公共廁所。
昏暗的電燈上,蒼蠅嗡嗡地飛著。
攝影組、燈光組十幾號人擠在狹窄的空間里,臭氣飄散在口鼻間,哪怕鼻孔塞紙巾,噴空氣清新劑,仍然無法掩蓋嚴重的異味,奇臭無比。
每個人都巴不得一條過,全員就位,只聽托德·菲利普斯喊“艾肯遜”,畫著小丑妝容的葉秦,行色匆匆地打開門,粗暴地關上。
羅瑟趙殺了人,而且是第一次!
在地鐵上,因為假性延髓情緒,也就是顛笑癥,不受控制地發笑遭到三名白領流氓的人毆打,一怒之下,掏槍復仇。
他跑進一個窄間里,做賊心虛地把槍藏到水箱的后面,然后犯起一陣惡心,彎腰沖馬桶里干嘔。
“嘔!”
之所以會吐,視覺上看到血肉傷口,難免起生理反應,心理就更不適,會極度恐懼導致極度緊張,也就呼吸困難,胃部痙攣。
但最關鍵,殺了人,一切就都不一樣。
良知顛覆,三觀崩塌。
“嘩啦嘩啦。”
水龍頭噴著水,他雙手捧起一掬水,水面因為發顫的手蕩起水波,胡亂地往臉上潑,揉搓妝容。
最后,慢慢地抬頭。
攝像機背對著自己,鏡頭斜對鏡子,左邊是鏡子外的他,右邊是鏡子里的他。
“咔!”
托德菲利普斯喊停,盯著監視器回看。
葉秦也湊了上去,畫面偏冷,藍青色色調,不像拍攝家庭時多用暖色光,盧瑟趙在社會遭到的冷漠和歧視,陰暗、壓抑,殘酷如月光。
瞧導演滿意地點頭,一聲“ok”喊收工,他一臉沉重地摸下巴,冷不丁地問一句:“你覺得合理嗎?”
“什么?”
“為什么我要藏起槍,這樣不符合邏輯。”
葉秦砸吧著嘴,劇本里這個片段,就一句話:盧瑟趙進廁所,關起門,藏起槍,用水清洗著妝容。
“你覺得不該藏槍?”
“普通人也許會這么做。”
兩人把片段又倒回重看了兩遍,完美無暇的普通人第一次殺人表演。
畏罪潛逃,驚魂未定,恐懼到手腳發抖,連自己都覺得挺突然的,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會殺人。
但小丑是普通人嗎!
“你覺得該怎么做?”
托德菲利普斯洗耳恭聽。
導演對演員,有兩種對待。一種純粹是暴君式,演員必須按他對影片的理解嚴格執行,不僅要一字不落地念完臺詞,還要保持自然,毫無表演痕跡。
譬如,陳凱哥《妖貓傳》,額外補黃宣20萬,單衣袒胸,在下雪天站45分鐘,就為幾秒鏡頭。
而托德菲利普斯就是賢君式,廣納群策,給演員自由度,分享理解,共同創作。
然而,四周的聊天聲、腳步聲、搬運器材的聲音,交織著,格外地嘈雜。
“等等,你們先出去!”
他板著臉,毫不留情地把工作人員趕出廁所,就剩自己跟葉秦,單獨窩在臭氣熏天的地兒,頭腦風暴。
葉秦引導道:“在最深的恐懼里,才能找到最極致的快感。”
“要發泄快感,除了性…”
托德菲利普斯直接道:“不如跳舞!”
實際上,原片的菲尼克斯,也是這操作。
就像《白日焰火》,張自力出賣吳志貞,又愧疚,又興奮,釋放表現最直觀深刻的,無疑便是舞蹈。
葉秦活用小黑屋里參悟的舞臺,有霹靂舞的影子,身體手腳扭曲。
托德菲利普斯看得目光露出異彩,但眉毛一凝,“還少了點什么?”
沒錯,是音樂!
他一把打開門,廁所外足足有250名劇組工作人員等著,都看在富蘭克林的面上。
“快,把電影配樂拿過來。”
然后,音樂家提早給《小丑》配的電影音樂,在渣渣音質的手機里播放,沉悶的大提琴,輕輕地拉動,如泣如訴。
葉秦精神非但不萎靡,反而大振!
聞歌起舞,病態地扭起身體,肘旋,背旋,膝旋,腳下鬼步漂移,就像靈魂在殺人的這一刻,扭曲,升華,向上。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托德菲利普斯激動地鼓掌,圍堵在門口一探究竟的幾個人,嚇得傻眼。
這他嗎太瘋狂。
眼前仿佛真是一尊精神發狂的殺人魔,何止是恐懼,簡直是驚悚!
“就這么拍。”
導演拍板,但葉秦還是那個問題,“”
從激情殺人,轉變成殺人狂喜,有一個遞進,有一個過程,有一個過渡。
這個點,原片里沒有。
而葉秦,在之后的拍攝中補上。
盧瑟趙驚恐地搓臉,害怕頂著這張殺人小丑的妝容被認出來,手上沾著油彩。
但漸漸地,好似有魔上身!
他不再洗了,猛地抬起頭,鏡子中的自己,臉上殘留著綠的、紅的、藍的顏料混合,變得扭曲,面目全非。
尤其是嘴巴,右臉頰的傷疤像一條蜈蚣,猙獰可怖。
舉起雙手,手指放在嘴邊,把和著水的顏料往兩邊一劃,重新劃出一個色彩詭異的笑容。
釋放天性,在鏡頭里自然地跳舞。
場外,托德菲利普斯等人癡癡地望著,當小丑不再為取悅他們跳舞,而是為取悅自己而生,就是一件藝術品。
這一場重拍的戲,一次過。
葉秦回來的一路上,情緒久久不能平靜。
比拿多么高的票房,多少的獎項都興奮,他正在完成載入影史的鏡頭,這種機會對于演員,是極致的誘惑。
為什么“一年一影帝,百年周星弛”?
因為,星爺留下的經典讓人刻骨銘心。
“我養你啊”、“我想重新做人”、“想學啊,我教你啊”、“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
多到令人發指,叮達人成為王者的任務單里,要求之一就是3個經典的銀幕形象。
他現在就一個,約翰威克。
坐在房間的沙發上,雙腿不住地狂抖,抖到口袋里的手機響起,隔著大洋的楊曼打來報喜。
靠《烈日灼心》,入圍31屆金雞獎最佳男演員提名,而胡哥,也因此進了最佳男配角名單。
“最佳女演員提名,《七月與安生》的周冬魚、馬思春,跟《師父》的蔣娘娘、閆尼的《搬遷》同臺…”
“只有4個?”葉秦皺眉,按例提名會有5個。
“還有一個,楊小蜜,靠《捉妖記》。”
“噗嗤!”
葉秦差點笑噴,大蜜蜜竟然逆襲,提名金雞獎影后,
雖然,肯定拿不到!
“秦子,這屆你必須回來。如果金雞封帝,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么?”
“會抽個空,正好把其它事辦了。”
葉秦聊完金雞獎,又低聲地密謀旺達。
就在此時,從臥室里,安妮海瑟薇緩緩地走出,扎著雙馬尾,一副日漫不良少女地打扮,襯衫下擺打結,穿著熱褲。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猩紅的深淵巨口。
同一個夜晚,同一個時間。
扎克施奈德,伏案認真地構思小丑,他心目中參照的對象,是瑪麗蓮·蔓森,靈感一點點地聚攏。
必須比肩好友諾蘭《黑暗騎士》!
不一會兒,大綱初稿已成。
呼吸幾口氣放松,趁著休息把注意力挪到《正義聯盟》第二周的票房,瞬間呼吸急促,很不淡定。
單日,竟然縮水45,票房跳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