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皇帝隨即嘆息道:“這樣說來,張卿好似還沒有成婚,他這個年紀,血氣方剛,又沒成婚,難怪饑渴如此…”
居然,開始對張靜一同情起來。
魏忠賢:“…”
顯然魏忠賢想說的不是這個。
倒是田爾耕這時道:“陛下,前些日子,新縣侯向陛下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從皇太極身上審出結果,陛下也一再說,皇太極此人關系重大,事涉我大明在遼東的方略,若是能令皇太極屈服,將來經略遼東,才可事半功倍。”
“這樣重要的事,臣可一直都惦記著呢,可新縣侯自提走了皇太極,卻一直沒有音訊,聽說這新縣侯也不派人審問,成日游手好閑,打著青樓的主意,這青樓的妓家們,被他害苦了啊。”
天啟皇帝聽到這里,才正襟危坐起來:“原來是為了此事,張靜一對皇太極不聞不問?”
“是的。”田爾耕正色道:“不只是不聞不問,還好生伺候著,那皇太極在大獄里頭,日子過的逍遙得很。”
天啟皇帝不由皺眉:“那么你們看,此事怎么處置?”
“臣以為,新縣侯既然已經信誓旦旦,說是一定能讓皇太極就范,陛下還是過問一下才好,廠衛的職責,就在于此,新縣侯畢竟是衛,擔負著此等的干系,怎么能下了軍令狀,又不聞不問呢?”
田爾耕咬死了張靜一的保證是軍令狀。
要知道保證是一回事,軍令狀又是另一回事,有道是軍令如山,是不能打折扣的,如若不然,便要軍法處置。
衛從編制而言,確實屬于親軍的一種。
天啟皇帝皺眉,對田爾耕露出不喜之色,而后又看向魏忠賢:“魏伴伴怎么說。”
魏忠賢面帶著微笑,弓著身道:“其實也沒這么嚴重,張老弟年輕嘛,正是如狼似虎,如饑似渴的年紀,有些時候…犯一些小錯,也是正常的,奴婢在張老弟這個年紀,就遠遠不如他,田指揮使這番話,過于言重了。”
見天啟皇帝的臉色稍好了幾分,魏忠賢又道:“只不過,這事確實是非同小可,好不容易拿下了皇太極,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現在建奴人猖獗,若是不能令皇太極屈服,拖延下去,等那建奴人有了新的首領,慢慢站穩了腳跟,這皇太極便沒有絲毫的用處了。”
“當然,這也不是張老弟的錯,他年輕,而且陛下對他信重,給他加了許多的職責,什么新縣縣令,又是什么船隊的總督,如今又封了藩,他的本職,又是衛千戶官,這么多的職責,他分身乏術啊。”
頓了一下,他看著天啟皇帝神色,繼續道:“陛下,您若是為了張老弟好,就不該給他這么重的擔子,得給他緩緩氣才好。要不,這衛千戶…”
天啟皇帝沉吟了一下,隨即搖頭:“不成,朕信任他,衛之中,朕得有個尤其信得過的人。”
田爾耕本來見魏忠賢開了口,心里暗喜,干爹出手,果然非同凡響啊!
這張靜一若是被革去了衛千戶之職,那便再好不過了,就算張靜一將來怎么飛黃騰達,都和他田爾耕沒有關系,只要不是衛就成。
可天啟皇帝的話,卻一下子讓田爾耕跌入了谷底,心都涼了。
我這指揮使還不夠信任嗎?他一個千戶…
魏忠賢干笑一聲道:“是是是,陛下思慮甚密,奴婢倒是忘了這一茬,只是奴婢想到那皇太極,已成了階下囚,卻還一直對我大明心懷怨恨,他這是不將陛下您放在眼里啊,所以才如此的硬氣。這樣的人真是死不悔改,可偏偏,咱們大明卻還需浪費民脂民膏,好吃好喝的將這皇太極供著,奴婢每念于此,都是寢食難安。若是陛下不聞不問,奴婢擔心…因為張老弟的疏失,反而讓皇太極陰謀得逞,他就是想拖延時日,奴婢這一點心知肚明。”
天啟皇帝聽罷,若有所思,關于這一點,他倒是需認真考慮。
抓住皇太極,也算是天啟皇帝的一份功績,這是他人生之中的神來之筆。
正因如此,所以天啟皇帝自然十分看重,而且還涉及到了平遼大略,確實不能小看。
天啟皇帝想了想,便道:“召張靜一來問問?”
魏忠賢一聽召張靜一來問,反而覺得不妥了。
對于張靜一的能耐,魏忠賢是領教過的!
只怕這一招來,肯定知道是他在說壞話了,何況張靜一伶牙俐齒,這一過來,立即就哄得陛下龍顏大悅,反而讓他魏忠賢里外不是人。
魏忠賢便像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田爾耕。
田爾耕似乎意會了什么,立即道:“陛下,這事沒這么簡單,若只是例行詢問,臣以為大大不妥,何不…何不親自去看看。且看看那皇太極…近況如何?”
魏忠賢也在旁慫恿道:“主要還是為了眼見為實,奴婢其實也怕捕風捉影的事不實,冤枉了張老弟。”
天啟皇帝倒是覺得有道理,況且他也想去看看,于是起身道:“也罷,看看便看看。”
于是天啟皇帝微服,偷偷地溜出了宮。因為沒有大張旗鼓,所以只坐了轎子,從午門出去。
只是這午門外頭,早已站著幾個人,在此束手而立了。
天啟皇帝通過掀開的轎窗看到了他們,對一旁步行護衛的魏忠賢,詢問道:“那些是何人?”
“也是衛的。”魏忠賢一旁的田爾耕道:“一個是指揮使僉事周正剛,此人最擅長的就是刑獄,乃是衛中的好手,此次臣入宮奏報,連帶著他也帶來了,是怕陛下關心起刑獄的事,讓他在此候著備詢。”
“他很厲害嗎?”天啟皇帝狐疑。
田爾耕立即道:“此人很是精干,許多大案,還有欽犯,到了他手里,他都輕易能解,欽犯們見了他,都只有哭爹叫娘,乖乖伏法的份。”
魏忠賢也在一旁道:“陛下,此人奴婢也略知一二,確實是干將。”
“那便將他一并帶上吧。”
說著,天啟皇帝便放下了簾子。
一路到了新區。
而后來不及領略這新區的市井喧鬧,直赴新獄。
到了大獄外頭,卻被人攔住了,幾個衛校尉厲聲道:“什么人?”
田爾耕有皇帝在身邊,底氣十足,于是大聲道:“我乃衛都指揮使田爾耕,現在要進去提審欽犯,你們…帶路。”
他說著,取出了腰間的腰牌,志得意滿。
門前的兩個校尉站得筆直,一臉肅容,卻是立即回應道:“我等奉命在此守衛,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除非拿到新縣千戶所開具的憑引。”
田爾耕頓時勃然大怒,這只是區區一個千戶所而已,而且還只是兩個小小的校尉,居然不將他這指揮使放在眼里?
于是他怒氣沖沖地道:“你可知道…”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其中一個校尉就道:“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只認憑引。”
“大膽,你們放肆,你們可知道,在我身后的還有…”
田爾耕怒不可遏地咆哮,這衛上下的人,按理來說,都是他的部下,莫說是衛指揮使同知、僉事這樣的高官,便是新縣千戶所千戶見了他,也該行禮,眼前這兩個小小的校尉…誰給了他們這么大的膽子?
可就在他咆哮的時候。
似乎校尉察覺到了危險一般,立即按住了腰間的刀柄,唰的一下,將刀抽出了半拉子,雪亮的刀身格外的耀眼。
田爾耕的咆哮立即戛然而止,他啥也沒說了,立即小跑著回轎子邊,低聲道:“陛下,臣執掌衛多年,就不曾見過有人囂張跋扈至此的…”
天啟皇帝卻是略帶不滿地道:“跋扈?你是衛指揮使,碰到這樣的事,要嘛就立即拔出刀來,殺進去,誰敢不從你,格殺勿論。要嘛你就守規矩,人家不讓進,你就別進,跑到朕這兒來狀告做什么?”
田爾耕慚愧無比,他倒是真想直接殺進去,奈何那兩個校尉…實在太精壯了,一看就是練家子。
天啟皇帝看著倒是神情自若,對人道:“來人,去將張卿請來,讓他將逛青樓的事擱一擱,告訴他,朕在此,趕緊的來。”
于是,轎子落在了新獄的外頭,天啟皇帝也不出轎子,就在轎子里等著。
說實話,其實挺讓人難堪的,好在天啟皇帝躲在轎子里,只要我不出去,難堪的就不是朕。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張靜一才領著一群人,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魏忠賢低聲道:“陛下,新縣侯來了,還帶來了不少人,看來都是陪著他逛窯子的…這大白天的…”
他正開心呢,一面說,一面抬眼看狼狽跑來的張靜一,然后…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這一下子的…魏忠賢直接愣了,而后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等他看清了…腦子已一片空白。
魏良卿…你在這兒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