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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萬眾矚目

  見張進自信滿滿的樣子,張國紀心里更加的憂慮。

  于是他不厭其煩地又叮囑道:“兒啊,你這是在給那些人當槍使啊,到時…”

  張進這個年紀,怎么會聽父親的嘮叨?

  他只覺得父親有太多的缺點,膽小、瞻前顧后,文化程度也低下。

  和那顧憲成先生比起來,實在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他沒心思繼續聽下去,只是道:“男兒大丈夫,口吐真言,有何不可?父親…不必再說啦,我進去了。”

  張國紀看著張進毅然決然的背影,忍不住一聲長嘆。

  而后,他失魂落魄地打道回府,居然這時,竟有人來訪。

  張國紀一看拜帖,卻是國子監祭酒王爍。

  張國紀談不上喜歡這些人,總覺得這些人滿口都是大道理,可實則沒什么用處,如若不然,魏忠賢怎么輕易就將他們剪除了?

  可猶豫片刻,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王爍一見張國紀,立即拱手道:“太康伯,恭喜,恭喜。”

  張國紀皺眉道:“喜從何來。”

  “聽聞令郎去軍校讀書了?”

  張國紀心里正煩著呢,便沒好氣地道:“正是。”

  “這是好事啊。”王爍笑著道:“令郎是個賢才,讀的又是正經書,說是顧憲成先生的弟子都不為過,現在大家聽聞了令郎深入虎穴,都很是欽佩。”

  大明的皇親國戚,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那便是基本上皇后都是出自尋常人家或者下層官吏之家。

  這就導致,當家族憑借著皇后被敕封為貴族之后,其實絕大多數的出身都不好。這些出身不好的人…說白了,就是沒什么見識。

  這也是為何,養尊處優,從記事起便是皇親國戚的張進,不太瞧得起自己父親的原因!

  因為張國紀以前就是個尋常的農戶,沒讀什么書,更別提有什么見識了。

  張國紀和張進的隔閡很深,這種隔閡,屬于那種…雖然父子之間確實有感情,可彼此只要在一起,就好像雞同鴨講一樣,難有共鳴。

  此時聽這王爍在此恭喜,張國紀神情淡淡地道:“這算什么喜事。”

  “當然是喜事。”王爍笑呵呵地道:“令郎有大勇,現在士人們都在關注他,都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甚至…”

  說到這里,王爍壓低了聲音:“便是信王殿下,也對他滋生了好感。我聽信王府的人說,信王殿下已經很多次詢問過令郎的情況了。信王殿下乃是賢王,人所共知,他這般關照,不也證明了令愛非同一般嗎?”

  張國紀聽到這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哪里是關注,這分明是拿自己的兒子往火上烤啊,這下糟了。

  我大明…可聽說過賢明的藩王嗎?

  從前號稱賢明的,倒是有一個,叫寧王,然后…他造反了。

  當今皇帝的性子,張國紀是知道的,過于顧念親情,以至于這信王…都敢被人稱賢了。

  可現在所有人關注自己兒子,這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兒子,去和當今皇帝搞對抗。

  皇帝下旨查抄了東林書院,這么多的東林讀書人都獲罪,或者是罷官,表面上這一切都被魏忠賢壓住了,可實際上,卻是暗潮洶涌。

  他們此時當然不敢和皇帝以及魏忠賢對著干,可若是能從他家兒子身上做文章,豈不是…

  張國紀越想越怕,越想越犯愁,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要是真把陛下和魏忠賢惹急了,到時就真的反目,連親戚都做不成了。

  可若是他家兒子出了事,這些夸贊兒子的人,才不會設法營救呢,他們只會哭哭啼啼,然后到處拿他家兒子來證明皇帝的昏聵,證明魏忠賢的殘忍。

  而暗地里,只怕巴不得皇帝將張進宰了,好給皇帝栽一個六親不認的印象。

  張國紀雖然沒讀什么書,只曉得耕田種地,可這點認知還是有的,在鄉下,什么場面沒見過?

  此時看著笑吟吟的王爍,張國紀只冷笑道:“犬子糊涂得很,不曉事,也沒讀什么書,王祭酒…還是休要夸贊為好,我乏了,王祭酒…不送…”

  王爍沒想到張國紀居然不為所動,甚至對他如此冷淡,倒是有幾分尷尬。

  不過對方已下了逐客令,卻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便只好告辭。

  張進進了學堂。

  照著新生入學的規矩,張進必須得先沐浴,然后撤換下原來的衣衫,換上學堂里特有的校服。

  換了這不倫不類的校服,張進便被人引著進入明倫堂。

  引他進去的助教告訴他:“入學首要的規矩,便是要去向孔圣人和王圣人行個禮,你也知道我們東林軍校以儒立校,拜的當然是圣賢。”

  張進只冷笑,沒想到這些人竟有自知之明,竟還曉得尊圣人。

  到了明倫堂。

  明倫堂左右兩邊有對聯,左邊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右邊則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張進見了這對聯,心里忍不住暗罵,好不要臉啊,他們真當自己是東林書院了。

  等跨入了明倫堂,果然看到兩幅畫像。

  助教道:“快行禮吧。”

  “向哪里行禮?”

  助教便指著畫像道:“先拜孔圣人。”

  “這是孔圣人嗎?”張進不禁無語,氣不打一處來。

  卻見這畫像里,哪里有綸巾儒衫,和顏悅色的孔夫子?

  這上面畫著的人,卻是虎背熊腰,腰間佩劍,殺氣騰騰,膚色又黝黑之人…這…怎么看著像張飛?

  “這就是孔圣人,你看,下面有題跋。”

  “不。”張進道:“孔圣人怎么會是武夫的樣子?你們已經不分黑白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助教道:“這叫還原真實的圣人,你看,春秋的時候,怎么會有儒衫綸巾呢?可見孔圣人肯定是不戴這東西的。孔圣人周游列國,每日風吹日曬,你以為他是去出游嗎?既然如此,自是膚色黝黑,皮膚粗糙。他佩戴長劍,是因為劍乃君子六藝!還有你看,他身材魁梧…這也是書上說的…哎呀,我們東林書院最敬佩的先是孔圣人,佩服的就是孔圣人的這一股英雄氣,十步殺一人,端的是威風,我們以后也要做這樣的人。”

  不過…張進又看到了另一邊的畫像,卻是王守仁。

  猛地,他更嚇了一跳,瞪大眼睛道:“這是王圣人?”

  “正是。”

  “為何他騎在馬上,彎弓搭箭,還兇神惡煞?”

  助教一副看無知小兒的樣子看著他道:“這你就不知了吧?看來你讀書,只讀死書,王圣人平生最大的功績,除了著書立說,八輩子都在為朝廷效命,誅殺不臣,平定叛亂!他弓馬嫻熟,尋常人都不能靠近。你來說說看,若是王圣人不是這個樣子,該是什么樣子呢?難道像你們這些不肖的子弟們一樣,個個都是病秧子?我們恩師常常說,他除了孔圣人之外,最敬佩的便是王圣人了,王圣人文武雙全,上馬能陷陣,下馬能治民,也是楷模。你快拜了,拜了好入學。”

  如果說這世上有黑店的話,那么張進懷疑自己進了黑校。

  看著這些畫象,他只冷冷一笑:“這不是孔圣人和王圣人,恕難從命。”

  助教便奇怪地看他道:“那也由著你,入學吧,不過你不敬孔圣人和王圣人,這便是德行有虧,操守有問題,以后給你扣思想品德分。”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呆了,若不是圣旨,他甚至立即想掉頭便走。

  接著,這助教便給他辦理了入學手續,而后道:“明日起,你便去第一教導隊!噢,對啦…到時會尋一個學兄幫助你,此人叫李定國,他年紀小,會教你怎么學習,你最好別惹他,他還是個孩子,會打人的。”

  所謂的學習…張進算是見識到了。

  無非就是操練,日夜不停地操練,身邊的所有人,沒有人關心他,只有一個叫李定國的,什么都帶著他。

  當然…面對這么個孩子…張進居然有些畏懼。

  因為這家伙健壯得就像一頭蠻牛,他就親眼看到過他舉起拳頭,直接打破了一個沙袋。

  文化課還是有的,可是教授的東西,非常簡單,都是最簡單的讀書寫字和計算。

  張進在其中,當然是優越感滿滿。

  幾乎教授他們的教師在上頭說一句,他便在下頭小聲譏笑一句:“這一句又錯了,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也…”

  “別吵吵。”一旁的李定國惱怒,狠狠地瞪他一眼:“好好聽講。”

  他心里更加對這里的人和物都鄙視起來。

  其實這幾日,張進并非沒有跟人說教,他想說一些東林書院的道理給李定國這些人聽。

  可偏偏…

  這些人是一丁點都不開竅,反而對那些水平低下的先生,卻是趨之若鶩,上課時,都一個個無比認真地做筆記,似乎連一個字都不肯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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