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城樓之下傳來的話,這永定門上的守備頓時驚疑起來!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什么閃失,于是探頭去看。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個吊籃放下來,將這人吊上了城樓。
見這人身上染血,氣喘吁吁的樣子,守備連忙道:“快,預備快馬。”
守備打量著此人,曉得是張靜一那邊的,此人身上沒有帶武器,只背著一個傳遞訊息的竹筒,倒是不懷疑他有什么其他的意圖。
索性命人給他預備了馬,而這人翻身上去,卻已飛馬而去了。
只是…但凡是報捷,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在入城之后,都需高喊大捷,如此才可振奮人心。
于是這長街上,不但傳出急促的馬蹄,馬上的人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捷報,捷報,新縣軍校大破建奴!”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了騷動。
人們狐疑著看著這騎士,而轉瞬之間,這聲音和人馬卻已去遠。
“報捷?那衛的張百戶,擊破了建奴人?”
“我看未必是真的,十之八九…是假的才是…”
“胡說…”有人氣呼呼地冷哼道:“張百戶不會騙人的。”
這里可是清平坊。
清平坊倒是有不少人相信張靜一。
于是乎,忙有人跑去百戶所報信:“不得了,報捷,報捷了…”
鄧健正在擔心著呢,這張家上上下下早就急死了。
一聽報捷,鄧健就連忙問:“報的什么捷?”
“說是咱們張百戶,大破建奴。”
鄧健一聽,已是大喜過望:“哈哈,我就曉得靜一不是尋常人,我打小看他長大的,豈不知他是什么人?他七八歲的時候,眼睛都是冒綠光的,從生下來,便有的氣運。”
一旁的王程也喜出望外,搓著手道:“太好了,總算有好消息了,我這便讓人去給妹子報喜,她在宮中,可急死了,屢屢派人來催問,詢問三弟回來了沒有。”
倒是來報訊的文吏道:“這…學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外頭也有人說,這捷報是假的,是故意用來安穩人心用的。”
“呵…”鄧健冷笑道:“別人的話,我不信,自家兄弟的話,我鄧健不信?蠢東西,你再敢胡說,蠱惑人心,別怪我翻臉。”
看著鄧健突然變得兇悍的樣子,這文吏噤若寒蟬,連忙道:“其實學生也相信張百戶,學生只是說外頭的流言蜚語。”
鄧健揮揮手,不耐煩地道:“好啦,好啦,出去吧,小心撕了你的烏鴉嘴。”
看著那人走出了他的公房,隨即,鄧健便背著手,在這來回踱步起來。
王程道:“二弟,還是給宮里報訊吧。”
鄧健卻是搖搖頭道:“現在報捷的人都往宮里去了,宮里很快便會知道,何須你我去說!我在想一件事。”
王程不解地道:“什么事?”
鄧健一臉認真地道:“自從建奴人殺了來,京城里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在賣京里的產業呢,你說…若是咱們…”
說到這里,鄧健抬起頭,看著王程,繼續道:“咱們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去買一些?啊,你別這樣看我,我這也是學三弟的,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里出了三弟這樣的人,咱們張家,能好嗎?”
王程卻是道:“現在不是捷報都進京了嗎?就算去買,人家只怕也漲價了。”
“這卻未必。”鄧健搖搖頭道:“你沒聽說,外頭有人懷疑是朝廷安撫人心的手段嗎?可你想想…這還是清平坊,清平坊的百姓,尚且不覺得咱們三弟能拿下建奴人,何況是其他地方的人呢?依著我看…可以試一試,要不…我這便去問問那些賣主?”
王程連忙道:“那我也去,這等事…怎么只你一個人呢!”
二人議定了,于是立即分頭行動起來。
其實這些日子,人心惶惶之下,倒是讓不少人擔心起來,尋常百姓擔心的,只是建奴人若是破了城,自己該往哪里逃。
可對于有的達官顯貴們來說,就顯然不同了,這不是人跑的問題,而是京城里這么多土地和宅邸,卻是帶不走的。
現在各種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得不讓人擔心…
而且…顯然在這京城背后,有有心人在專門散播著這些東西,以至于人們的擔心愈演愈烈。
如此一來,倒是不少人希望出售了宅邸和京城里的一些土地。
只是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時候,實在難以找到買家,就算是賤價出售,卻也難有人接受。
京城里的一處華宅里。
有人小心翼翼地進去,此處宅邸,平日里極少有人來,很是清幽。
而在這三進宅院的深處,卻有人擺了棋盤,正在與人對弈。
二人各自落座,紋絲不動。
卻有人進來,低聲道:“外頭有傳聞,衛大破哈泰牛錄,得了大捷…”
他說罷,小心翼翼地看著對弈的兩人一眼。
而這二人依舊端坐不動,盯著棋盤,一言不發,其中一人,相貌丑陋,卻是低著頭,炯炯有神地看著棋局,似乎在思索著下一步該在哪里落子。
就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
報信的人繼續道:“老爺,是不是要想一個應對的辦法,想辦法…給遼東那邊傳訊?”
“噢。”丑陋的下棋之人捏著手中的棋子,面帶微笑道:“哈泰牛錄素來勇不可當,且行事縝密,一群三腳貓,怎么可能會是他們的對手呢?滿人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哈泰的兵馬,雖不到千人,卻也絕不是區區一個張靜一可以應對的!此番主上命哈泰進兵,便是要襲擾大明京畿,令他們首尾不能相顧…主上何等的圣明,既然選了哈泰,自是哈泰能擔當如此大任。現在傳來的所謂捷報,十之八九都是假的,何必因為聽了一些流言,就慌慌張張呢?只不過…我看是時候了,京城的局面遲早要慢慢穩定下來,到了那時,哈泰區區這點人馬,怎么禁得住大軍的圍剿?他此番進兵能如此順利,是因為打亂了大明君臣們的陣腳,是該引兵而還了。”
說著,這個丑陋之人將手上的棋子,下在了棋盤上,而后得意地看著對面的人,笑著道:“你看,你要輸了。”
對面的人聽罷,似乎不肯認輸,陷入了深思。
這下棋之人隨即露出了輕松的表情:“只是在退兵之前,再傳出消息去,就說…主上已率一萬精銳,自大肚口進兵來了,此番所率的,盡為我滿洲精銳,便是要來襲這京城,要教這大明君臣做那宋徽宗的,消息要越可靠才好,我們在城外七八里,不是還藏著一批火藥嗎?引爆那些火藥,制造混亂…”
“這…”來人驚詫地道:“這是何意?”
這下棋之人道:“哈泰眼看著就要引兵回關外去了,他這一走,人心便即將安定了。現在我們在這京城里,多添一把火…你沒瞧見,已經有許多人悄悄的在這京城里拋售自己的土地和宅邸了嗎?散播這樣的消息,在哈泰撤走之前,再加劇這京城的恐慌,然后嘛…這么多廉價的宅邸和土地,豈不是可以大賺一筆?”
這人眼眸猛地一亮,恍然大悟道:“明白了。”
“下去吧。”這人道:“辦事小心一些,還有…待會兒…備轎,老夫要去拜訪王侍郎,他一直喜歡高啟的字畫,這兩日,我倒是尋訪來了一幅,所謂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王侍郎乃是雅人,必定喜歡。”
兵部這邊接到了捷報,已是驚呆了。
兵部尚書崔呈秀狂喜。
這崔呈秀的名聲并不好,當初的時候,他做官,被東林黨給罷黜了,于是痛下決心,投靠了魏忠賢,被魏忠賢收為了義子。
在許多人的眼里,崔呈秀自是毫無風骨之人,不過崔呈秀倒是洋洋自得,現在突然來了建奴人,兵部的壓力很大,他一直協助著孫承宗調撥軍馬,拱衛京師。
又忙派人,四處去城外打探動靜,以探這股建奴人的虛實。
只是…得到的消息太雜亂了,以至于崔呈秀也無法確定真偽。
其實說白了,這里是京師,是天子腳下,任何風險都不能冒的,若是其他地方,建奴人敢來,早就出兵進剿了,先打了再說。可在這地方,所有的兵馬,都得守城,以防不測。
看了這奏報之后,崔呈秀頓時狂喜,口里道:“好個張百戶,了不得,了不得啊,走,入宮,入宮…”
崔呈秀火速入宮奏報。
天啟皇帝得知了有城外的奏報來,也十分重視,連忙召內閣和禮部尚書覲見。
崔呈秀一見到天啟皇帝,立即行禮,隨即眉開眼笑地道:“陛下,大喜,大喜…我大明赫赫武功,區區建奴…不堪一擊…”
天啟皇帝最近心情不大好,此時也沒有啥耐性,便皺眉道:“少來說這些,到了這個時候,說此無益,奏報呢?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