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上午。
特高課,課長辦公室。
“是那部‘特’電臺嗎?”荒尾知洋問道。
“是的,課長。”野原拳兒說道,“昨天晚上,這部電臺開機發報,根據監測顯示,發報時間長達十分鐘。”
“有鎖定位置嗎?”荒尾知洋立刻問道。
“只能確定電臺是在法租界。”野原拳兒說道,“并且位置始終處于移動狀態,我們懷疑對方是在移動的交通工具發報的,極可能是在汽車上。”
“這么說,對方知道我們會監測他們的位置,所以采取了在汽車上發報?”荒尾知洋問道。
“屬下也傾向于是這種可能。”野原拳兒點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繼續密切監視。”荒尾知洋說道。
“哈衣。”
荒尾知洋待野原拳兒離開后,按動響鈴,“請‘幄’室長來我辦公室。”
“說說你的看法。”荒尾知洋對我孫子慎太說道。
“這部‘特’電臺開機發報,無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上海這邊有情報,需要向他們的上級匯報,另外一種就是,他們的上級有任務下達。”我孫子慎太說道。
“你傾向于是哪一種?”荒尾知洋問道。
“第一種可能性更大。”我孫子慎太想了想說道。
“如果是接受上級的命令,出于安全考慮,他們甚至不需要開機,只要有收音機都可以做到接受指令,更何況是開機長達十分鐘,當然了,也不排除他們接收到上級的指令、垂詢,即刻回電匯報情況的可能性。”
“只是,后者的可能性相對較低。”我孫子慎太說道,“所以,屬下更傾向于是這部‘特’電臺主動開機聯絡外界,極可能是向其上級緊急匯報情況。”我孫子慎太說道。
荒尾知洋思索著,點點頭,“最近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嗎?亦或者是我方有什么足以引起敵人關注的情報。”
我孫子慎太沉默了,課長的這個問題,一時間他也很難準確回答。
“這樣。”荒尾知洋說道,“對方很聰明,知道利用汽車來移動發報,以躲避我們的偵測,但是,他依然犯了一個錯誤。”
他對我孫子慎太說道,“這是野原拳兒劃定的汽車移動軌跡的區域,你安排人查一查,昨天晚上,有哪些汽車在這些區域出沒。”
“課長,這個工作量不小。”我孫子慎太說道,“對方很狡猾,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沒有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深夜,而是昨天街上車輛較多的時間段。”
“我知道這是一個笨辦法。”荒尾知洋說道,“但是,查緝電臺,本就是不斷挖掘,尋找對方漏洞的過程,這是一個漫長的排除性的過程。”
“我明白了。”我孫子慎太點點頭。
辦法雖然是笨辦法,但是,只要沉下心去做,也許反而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
這次統計了所有這個時間段出沒在嫌疑區域的車輛,只要敵人以后還自作聰明采取這等移動發報的方式,只要再多來幾次,便可以逐步縮小可疑車輛的范圍,最終鎖定目標。
“既然懷疑這部‘特’電臺是特情處的,你這邊吩咐下去,加強戒備和打探消息。”荒尾知洋說道,“我擔心特情處方面是否會有什么動作。”
上海開往南京的輪船上。
程千帆在包廂里假寐。
敲門聲響起。
“先生,這是您要的可口露和點心。”侍者進來,說道,“這是今天的報紙。”
程千帆點點頭,放了一張鈔票在餐盤上,侍者高興的道謝離開。
程千帆擰開可口露的瓶蓋,喝了一口,拿了叉子叉了點心塞進嘴巴里,隨手拿起報紙看,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報紙上。
“重慶宣布紅黨新四軍為叛軍,取締新四軍番號。”
還有一個副標題:重慶國軍成功圍剿近萬新四軍,葉希夷將軍被捕!
程千帆大驚失色,他昨日才成功從新四軍游擊隊手里脫險,對于外界情況一無所知,根本沒想到會從報紙上看到這等駭人聽聞的新聞。
報紙上所說,新四軍軍部在內一萬多人,違反重慶軍令,在安徽涇縣云嶺一帶遭遇國軍第三戰區顧祝同所部圍剿,近萬人血戰十余日,除少部分突圍以外,大部被殲,其中新四軍軍長葉將軍與國軍談判被抓。
副軍長項將軍,以及副參謀長、政治部主任、政治部組織部長等高級將領下落不明。
程千帆只覺得胸口頓時憋悶的難受,他的腦袋簡直要炸開了。
在報紙最后,是重慶方面的公開聲明,重慶方面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名義發布通令,宣布新四軍為‘叛軍’,撤銷該軍番號,并將軍長葉將軍以‘違抗軍令’的理由交重慶軍法審判,通緝副軍長項將軍等新四軍高級將領。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程千帆的拳頭攥緊,咬牙切齒,透過小圓窗,看著那無垠的江面,整個人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頤和路。
楚公館。
楚銘宇放下手中的文件,盯著程千帆看。
程千帆面對楚銘宇的目光,先是坦然面對,最終露出羞愧之色,垂下了腦袋。
“楚叔叔,您都知道了?”程千帆問道。
“蔡團叛變,只知道你們也失陷了,其他的我們還不知道。”劉霞在一旁趕緊說道。
然后,她看了看楚銘宇的臉色,說道,“部長,現在程秘書安全歸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回來是自然是好事,但是,問題是…”楚銘宇看著程千帆,“千帆,你說說吧。”
“是。”
重慶,羅家灣十九號。
戴春風放下手中的電文,輕輕搖搖頭。
這是上海特情處剛剛發來的電文,是程千帆親自擬定,交由周茹發來的密電。
“這個小子,早先直接來這么一份電報就是了。”戴春風說道,“這個‘青鳥’啊。”
“‘沙僧’在電報里也說了,是肖勉讓他以當事見證者的身份事先發報的。”齊伍說道,“屬下覺得肖勉那句話說的還是頗有道理的,他知道局座信重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但是,必須照規矩來。”
“你啊,總是給他說好話。”戴春風笑著說道。
然后,他的表情嚴肅起來,“肖勉這也是無妄之災啊,那么多的物資和武器彈藥,白白便宜了紅黨。”
對于程千帆從新四軍的手里用那么多物資和武器彈藥贖身,戴春風并未生氣,雖然心疼那些物資彈藥,但是,戴春風深知,自己這個小鄉黨、小學弟的價值,并非些許物資可以媲美的。
事實上,他接到鐘國豪的電報后,獲悉程千帆遭遇此橫禍,首先是嚇了一跳。
再得知程千帆已然脫險,戴春風才長吁了一口氣,‘紅黨可惡,險害我一員大將!’
只要人沒事就好。
當然了,因為事情涉及到紅黨,對于程千帆隨后所表現出來的謹慎和認真的態度,戴春風還是比較認可和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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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勉沒有錯,他那么做是唯一正確的做法。”齊伍說道,“他太重要了,相信他也一定非常清楚這一點,竭力為自己爭取到了成功脫險的辦法。”
“肖勉安全回來,這本身就是他為自己立了一大功!”戴春風一錘定音為這件事定了性。
““局座明見!”齊伍說道,說著,他搖搖頭,“當然了,這次被紅黨得了那么多物資和武器彈藥,而且本都是肖勉為忠義救國軍所準備的,想想就令人憤怒。”
戴春風沒有說話,而是坐在椅子上,皺眉思考。
“齊伍。”戴春風開口說道。
“局座。”
“我在想一件事。”戴春風表情嚴肅無比,“為什么是紅黨策反了蔡團,而不是我們?”
齊伍面色一變,他立刻明白戴春風這話的意思了。
“是我等失職。”齊伍表情嚴肅說道,“我即刻安排下去,重點加強對綏靖軍方面的滲透和策反工作。”
“不,小打小鬧是沒用的,你還是不夠重視。”戴春風起身說道,“通知下去,一個小時后開會,策反工作成效不佳,要檢討,要當做重中之重來做。”
“是!”
“程參議險些落入敵手,好在程參議機敏果敢,更是勇武不凡,從敵人的抓捕中成功突圍。”劉霞擊掌說道,“更是擺脫了敵人的搜捕,成功回寧。”
她看著程千帆,面帶笑意說道,“程參議允文允武,果然不愧為汪先生都稱贊的干城俊杰啊。”
程千帆看著劉霞,要不是他見楚銘宇之前,就和劉霞有過秘密見面,有過溝通,他都下意識以為劉霞這話是在挖苦他。
“不錯。”楚銘宇先是微微錯愕,然后就明白了劉霞這話的深意,他不禁微微頷首,“汪先生沒有看錯人啊,千帆,你沒有令我失望。”
“侄兒沒有能夠及時察覺紅匪的陰謀詭計,沒有能夠及時挫敗敵人的陰謀。”程千帆面露悲切之色,說道,“以至于蔡團叛亂,胡少校等袍澤更是落入賊手,侄兒端地是慚愧不安啊。”
“程秘書不必過多自責了。”劉霞在一旁說道,“是敵人太夠狡猾,這種事是防不勝防的。”
“更何況…”她遞了一杯茶水給程千帆,“這種事如果非要追究責任的話,這是相關情報部門失職,導致包括你在內的特派員團隊不幸遭難。”
“劉霞說的對。”楚銘宇微微頷首,“事情既然出了,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不是你的責任,你就不必過多自責了。”
“是,楚叔叔。”程千帆點點頭,“侄兒明白了。”
“部長,我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沒什么事情我就出去了。”劉霞看了楚銘宇一眼,說道。
“去吧。”楚銘宇點點頭。
等劉霞出去后,程千帆關好門。
他的臉上這才露出慚愧不安和驚魂未定交雜的神色,“楚叔叔,侄兒給您丟臉了,侄兒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楚銘宇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程千帆,好一會才嘆口氣,“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侄兒給叔叔丟臉了。”程千帆繼續說道。
楚銘宇擺擺手,他緩緩搖頭。
他看著程千帆,臉上卻是忽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千帆。”
“楚叔叔。”
“生氣或許是有,但是,你可知道,我更多的是欣慰。”楚銘宇說道。
“侄兒不明白。”程千帆怔怔地,問道。
“你是我的侄兒,是顧公的嫡孫,是汪先生都期許的青年才俊。”楚銘宇說道,“這樣的程千帆,遭此禍事,能夠想到花錢贖身,這才是對的,能夠安全回來,這就是最大的好事。”
“千帆。”說著,他看著程千帆,說道,“記住了,我們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人,是國家的希望所在,于我們而言,留待有用之身,這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國家的福氣和希望之所在啊。”
楚銘宇繞出辦公桌,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記住了,我們的性命是不屬于自己的,是屬于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的,國家需要我們活著,需要我們更好的為這個有著五千年歷史的偉大國族奮斗終生。”
程千帆的表情愈發的嚴肅,嚴峻,眼眸中閃爍著無比鄭重的光芒,他用力點點頭,“侄兒曉得嘞!”
“你安全回來,這就是最大的勝利!好生歇息幾天。”楚銘宇欣慰的看了程千帆一眼,“過幾天汪先生也許會見你,為你的英勇作戰表現頒發勛章。”
程千帆聞言,先是瞬間的錯愕,眼中頓時一亮,“是!”
汪先生期許有嘉,曾經親自手書贈言的革命元勛家庭出身的青年才俊,楚銘宇部長的絕對親信,絕對不可能有曾經被俘的污點,程參議的英雄戰功必須是此次事件唯一的解釋!
程千帆出了楚銘宇的辦公室,信步來到了劉霞的辦公室。
“恭喜了,程參議。”劉霞微笑說道,“說不得過幾天還會有好消息呢。”
“慚愧,慚愧啊。”程千帆打著哈哈說道。
他毫不見外的拉開一個柜子,從里面取出來劉霞放在里面的果脯蜜餞等零嘴,毫不客氣的自己取來吃。
“你倒是不客氣啊。”劉霞沒好氣的瞪了程千帆一眼。
“霞姐的就是我的,我客氣啥。”程千帆笑著說道。
說著,他拿起桌子上的報紙,正好看到南京汪偽政權的機關報上面,有關于重慶方面剿滅江南新四軍的大肆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