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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0章 醫生

  「巴格鴨落!」三本次郎一拍桌子,憤而起身,他憤怒的目光盯著千北原司,「原司,你太放肆了。」

  千北原司不說話,只是看著三本次郎。

  「如果不是看在死去的千北君的份上,我現在已經下令衛兵進來逮捕你了。」三本次郎冷冷說道。

  「我的父親一定很榮幸有叔叔這樣的好兄弟。」千北原司說道。

  三本次郎臉色大變,他就那么盯著千北原司看,忽然伸手一指門口的方向,「出去!」

  千北原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將高腳杯就那么的拿在手里,還沖著三本次郎揚了揚,「叔叔,這杯子不錯,侄兒很喜歡。」

  看著千北原司拿著高腳杯離開,三本次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的臉色連連變化,終于化作了一絲嘆息。

  出了課長辦公室,千北原司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譏誚的笑意,然后卻又面色陰冷無比。

  三本次郎站在窗臺,他伸手下撥百葉窗,看到千北原司面色陰沉的下樓梯來到院子里,然后急匆匆的坐車而去。

  他回到辦公桌后面,拉開椅子,抽開了做左側的抽屜,只是看了一眼抽屜里的東西,然后又面色復雜的快速關上了抽屜。

  程千帆熟練的一打方向盤,車子駛入了金神父路。

  從金神父路到辣斐德路,這一段是中央區比較繁華之所在,路上行人車輛都較多。

  前方有一個攤販的擔子翻倒在地,因此發生了爭吵,這引起了道路擁堵。

  程千帆眼睛一瞇,他第一反應是有人故意制造交通堵塞,然后意圖行刺。

  隨手拿起身旁的勃朗寧配槍,關閉了保險,程千帆提高警覺。

  不過,很快有巡邏的巡捕跑過來,看到帆哥的車子被堵在這里,趕緊過去疏導交通,將爭吵的小販和市民驅趕到一旁。

  程千帆按了下喇叭,巡捕激動的立正敬禮。目送帆哥的車輛離開。

  程千帆將勃朗寧配槍的保險打開,槍支放在觸手可及的身側。

  神情放松后,他的腦子里又在琢磨。

  他在琢磨千北原司。

  確切的說,是三本次郎對千北原司的隨口一句話。

  三本次郎要千北原司三日內將口供拿到手。

  什么口供?

  何人的口供?

  三本次郎如此關注,甚至安排他現在最寵信的千北原司親自審訊,這是有重要人物被捕了?

  是哪一方的人被捕了?

  這些都是問號。

  此外,此間今村兵太郎幫他出氣,三本次郎被迫同意千北原司被調離去了梅機關,但是,從三本次郎那句話可見,千北原司雖然表面上被調到了梅機關,但是,在暗下里,千北原司在特高課這邊依然有保留一定的權利。

  這份權利,應該并沒有明面上的任命,但是,有三本次郎點頭,千北原司完全可以通過特高課某些人來掌控,譬如說那個平井信次。

  程千帆心中一動。

  確實是有此種可能啊。

  金神父路,雙龍舫公寓。

  和四年前比起來,公寓有些破敗了。

  公寓的租客卻是多了太多,大批逃難的百姓涌入法租界,雙龍舫公寓已然人滿為患。

  走廊里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宋甫國來到門后,他的手中握著一柄匕首,耳朵貼在門后,警惕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有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誰?」宋甫國壓低聲音,問道。

  「東家,是我,買了六味居的包飯。」

  聽到是戴戟的聲音,宋甫國這才拉開門。

  "六味居的包飯",是暗語,說明戴戟現在無事,不是被敵人控制來叫門的。

  戴戟閃身而入,宋甫國立刻關上門。

  「宋長官,趁熱吃。」戴戟將包飯遞給宋甫國,既然說了帶了包飯回來,他的手里必然是要有飯食的,這是宋甫國嚴格教導、屢次提醒他的安全準則之一。

  「可打探到了?」宋甫國一邊吃包飯,一邊問道。

  「閔兄弟和鄭兄弟的尸體被敵人運走了,我沒敢太靠近碼頭。」戴戟說道。

  宋甫國停下了筷子,他的心中也是嘆息一聲。

  閔宗絳和鄭中清是武藝不凡、槍法也不俗的好漢子,他帶來上海有大用的,卻是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

  「閔、鄭二位兄弟為抗日而死,乃黨國烈士。」宋甫國表情沉重說道,「值此國家危難,黨國存亡之際,兩位兄弟為國赴死,死得其所。」

  他看向戴戟,「外面情況怎么樣?」

  「街面上的巡捕明顯多了,還有一些幫派分子到處在打探什么,此外,還有日本浪人到處晃悠,不排除這些日本浪人是日本人派到法租界搜捕我們的。」戴戟說道,「外白渡橋那邊,日本兵盤查非常嚴格,有老百姓因為在包裹里帶了菜刀,被日本兵直接用刺刀挑死了。」

  「該死的畜生。」宋甫國恨得牙癢癢,他點點頭,「你的判斷應該是對的,日本兵不能光明正大的進入法租界搜捕,那些日本浪人則不受限制。」

  「可是,昨天碼頭那邊,為什么日本憲兵可以荷槍實彈的出現?」戴戟不解問道。

  宋甫國搖搖頭,看到日本憲兵堂而皇之穿著日軍軍裝、荷槍實彈在碼頭出現,他也是非常驚訝的。

  此前上海區遭遇日本人圍捕,根據上海區事后匯報,日本憲兵參與了抓捕行動,不過,那些日本兵都是穿了便衣行動的,盡管這有些欲蓋彌彰,畢竟哪有老百姓拎著三八大蓋在法租界集體游玩的。

  「屬下還打聽到了一個情況。」戴戟說道。

  「什么情況?」

  「昨天那突然的爆炸聲,是因為距離碼頭沒多遠的,一個叫聚財樓的酒店門外發生了爆炸。」戴戟說道,「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副總巡長程千帆遭遇炸彈刺殺。」

  「什么?」宋甫國大驚,他心中擔心至極,臉上難免有些露相,「程千帆怎么樣了?」

  「據說是沒事。」戴戟說道,「聽說炸彈是被安放在汽車底下的,炸彈爆炸的時候,那個程千帆在酒樓還沒出來,只是炸傷了程千帆的一個手下。」

  他看了宋甫國一眼,宋長官方才聽到程千帆遭遇炸彈襲擊,這反應似乎有些過于激動了。

  「程千帆是鐵桿漢女干。」宋甫國將戴戟的神情看在眼中,他立刻明白自己方才擔心之下神情失態,便點燃了一支煙卷,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說道,「此人隨同汪填海先后參加了南京會談和青島會議。」

  說著,宋甫國嘆息一聲,「可惜了,程千帆命大,竟然沒有挨炸彈。」

  「也幸虧是有人用炸彈襲擊程千帆,這才給了我們趁亂突圍的機會。」戴戟一臉慶幸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不過,他的心中卻是無比確定,定然是程千帆知曉他們在碼頭遇到了危險,所以安排了爆炸,以便暗中幫助他們擺脫敵人的包圍。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大定,既然是程千帆安排了爆炸事件,暗中相助他們突圍,那么,程千帆這邊,亦或者說是上海特情處這邊出問題、泄露情報的可能性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程千帆這個人在法租界,甚至在上海灘都頗有影響力。」宋甫國說道,「他遭遇炸彈刺殺,這件事必然鬧的沸沸湯湯,可有傳出來是什么人刺殺他的?」

  「有人說是張笑林干的。」戴戟說道,「昨天程千帆遭遇炸彈刺殺,僥幸撿了一條命后,聽說隨后張笑林在法租界的賭檔和巖館就被巡捕上門查封了。」

  「張笑林?倒是有可能。」宋甫國點點頭,「張笑林和程千帆這一大一小兩漢女干是死對頭,本以為是抗日團體刺殺程千帆,卻是沒想到是張笑林干的。」

  說著,宋甫國笑了,「也好,兩個漢女干狗咬狗一嘴毛。」

  「還有一件事。」戴戟說道,「昨天包圍我們的憲兵后來去了那個聚財樓那邊,他們要帶走炸彈爆炸的疑兇,不過,那個程千帆據不放人,還打電話叫了很多手下過去,險些和日本人打起來。」

  「打起來沒?」宋甫國饒有興趣問道。

  「沒有。」戴戟也是遺憾的直嘆息,「日本人人少勢微,灰溜溜的撤走了。」

  說著,他問出了自己的不解,「這個程千帆不是漢女干么?怎么竟然敢帶人和日本憲兵對著干?」

  「程千帆是漢女干不假,他更怕死,有人要殺他,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會交人的。」宋甫國笑著說道。

  他的心中略一琢磨,對程千帆的心智贊嘆不已。

  日本憲兵隊在碼頭圍捕他們,而那邊的爆炸給了他們突圍機會,如此實在是太過巧合了,很難不為敵人產生聯想和猜疑。

  程千帆險些被炸彈炸死,極度憤怒之下竟然敢下令手下舉槍與日本兵對峙,此看似瘋狂舉動,反而更符合程千帆的怕死秉性,更合理。

  當然,這并不能完全消除日本人的懷疑,但是卻是可以幫助程千帆遮掩一二。

  「迎春旅館那邊呢?可有異常?」宋甫國問道。

  「并無異常。」戴戟搖搖頭,「屬下覺得,上海這邊應該沒問題,問題還是在南京那邊。」

  在碼頭成功突圍之后,出于謹慎考量,他們并未前往和上海這邊約定好的接頭地點"迎春旅館",而是另尋落腳點。

  「想辦法搞兩把槍。」宋甫國對戴戟說道。

  「是。」戴戟點點頭,大上海魚龍混雜,對于他來說,反而如魚得水。

  辣斐德路,程府,書房。

  「沒有去迎春旅社?」程千帆皺眉,問李浩。

  「是的,帆哥。」李浩點點頭,「迎春旅社昨天有五個新客,并沒有宋長官等人。」

  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他只是抽了一口,就那么夾在手指間。

  他在思索。

  宋甫國沒有去迎春旅社,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突圍之人中,有人、甚或是宋甫國受傷了?

  或者是突圍之后又遭遇了意外情況?

  程千帆的眉頭緊鎖,他的心中也是不禁泛起了擔憂和緊張情緒。

  宋甫國身份不比其他人,是絕對不可以出事的。

  「帆哥,會不會是因為在碼頭遇到了埋伏,這讓他們產生了誤會…」李浩想了想,說道。

  「嗯?有道理。」程千帆略一思索,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他看了浩子一眼,「不錯啊,浩子,這次比帆哥聰明。」

  得了帆哥的夸獎,李浩高興的咧嘴笑。

  程千帆仔細琢磨了,還真的有可能是浩子分析的這種可能性。

他此前聽到浩子匯報說宋甫國并未下榻迎春旅社,立刻便擔心起宋甫國的安全,擔憂自己這位老長官是  否出事了;這正是因為過于擔心,以至于他一時間只考慮是否有意外、出事了,反而沒有考慮其他。

  「帆哥,要不要安排弟兄們再去打探。」李浩問道。

  「不必。」程千帆搖搖頭,「現在這種情況下,一動不如一靜,我們等宋長官主動聯系我們。」

  「明白。」

  就在此時,書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程千帆拿起電話。

  「我是程千帆。」

  「篤人少爺?」程千帆發出驚訝之聲。

  「啊啊啊啊啊啊!」

  受刑者發出凄慘叫聲,昏死過去。

  千北原司面色猙獰,他嘴巴里低聲吼著,「弄醒他,上電夾,上電刑。」

  「不行啊,千北長官。」平井信次趕緊在一旁勸說,「這個人在青島時候就受過重刑,剛才長官對他用刑,這人已經昏死過去四次了,他的身體是承受不了電刑的。」

  「巴格鴨落!」千北原司惡狠狠的瞪了平井信次一眼。

  平井信次低下頭,不敢和千北原司對視,不過,卻是沒有松手。

  「弄醒他。」千北原司冷冷說道,「叫醫生給他治療一下。」

  「哈依!」平井信次看到千北原司已經恢復了理智,這才放心的松手。

  千北原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點燃了一支煙卷,大口大口的抽煙,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此前他故意言語激怒三本次郎,三本次郎的反應似乎印證了他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某種猜測,但是,千北原司的心中并不開心,反而狂躁異常。

  這個時候,一名特高課特工引著醫生進來給受刑者治療傷勢。

  醫生湊到昏死過去的受刑者面前,翻了翻眼皮看,又摸了摸脈搏,然后簡單檢查了對方身上的傷勢,隨后又掏出聽診器聽了聽。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石桑。」千北原司看了醫生一眼,說道,「最快的時間給他補充營養,讓他活著,保證他的身體可以承受接下來的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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