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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她最懂他

  “帆哥說了,有事不明白的,可以向嫂子請教。”李浩說道。

  “外面的事情,我不懂,你帆哥平素也不與我說那些。”白若蘭皺眉說道。

  她看了浩子一眼,“不過,事涉千帆的安全,且他這么說了,你便說一說,我且聽聽,且說說,說的不對的,你權當耳邊風。”

  說著,白若蘭嘆了口氣,“婦道人家,見識短淺。”

  嫂子的見識可是一點也不淺。

  浩子在心中說道,只是方才這一段話,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嫂子應也知道,帆哥的生意做得愈發大了,做生意就是這樣,我家賺得多了,別家便賺的少了。”李浩說道,“更不必說帆哥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嫉恨。”

  浩子斟酌用詞,“帆哥常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所以,這次是暗箭來了?”白若蘭顰眉,問道。

  “說不好。”李浩搖搖頭,“大伙兒商議了,認為帆哥去天津公干之事太過突兀了…”

  他皺眉,似乎是猶豫不決,最終還是說道,“甚至有人認為帆哥可能并非是去天津公干,而是去了別處。”

  “這是什么意思?”白若蘭驚訝問道,“巡捕房的公函還能有錯,再者說了,即便是另有安排不去天津,他也可以與你說啊。”

  “嫂子有所不知。”李浩說道,“帆哥最重紀律,他經常教導我們,機密之事要守口。”

  他撓了撓頭,補充說道,“我擔心別是有對家故意以秘密任務誆騙,明面是去天津,實際上是另有安排,這樣的話,帆哥最是注重紀律、命令,弄不好就上當了。”

  他從煙盒里取出一支香煙,然后在嫂子的目光逼視下,訕訕收起,這才繼續說道,“法租界是帆哥的地盤,那些人在法租界無法對帆哥下手,天津那邊也是法租界,帆哥在那邊也有朋友,我估摸著他們即便是調虎離山,也不會選擇天津這么個地方。”

  帆哥大概率不是去天津,這是他以及豪仔、桃子三個人的共同分析結論。

  尤其是桃子,他認為以日本人的慣用伎倆,定然是明著說要去天津公干,實際上是暗度陳倉,另有機密安排。

  “浩子你說的這些事情,我本就不太懂,現在更加糊涂了。”白若蘭苦笑一聲,漂亮的面容中還有對于丈夫的擔心。

  她面色憂愁,“真的有危險?”

  “也許只是我們這邊過度緊張了。”李浩說道,“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這樣,你把今天與千帆說了什么,千帆做了哪些都說給我聽聽。”白若蘭面色一正,“我試試看能不能幫到你們。”

  “好。”李浩大喜。

  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終于進入正題了。

  “小芝麻才不大點,他哪里能吃麻花。”白若蘭搖搖頭,“這人啊,沒有誠意,空口白話。”

  “帆哥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帶麻花給小寶吃?”李浩問道。

  小寶正是貪嘴的時候。

  “小寶說了不吃麻花。”白若蘭搖搖頭。

  前段時間,小寶吃麻花,麻花里有石子,把她的一顆牙硌掉了,小囡囡就咬牙切齒說,以后都不吃麻花了,誰給她買麻花,就是要害她。

  雖然是小孩子戲言,但是,在此種特殊情況下,卻反而可有別樣解讀:

  千帆會害小寶嗎?

  當然不會!

  所以,他不會買麻花給小寶的。

  既然不會買麻花,那么為何說從天津帶麻花回來?

  所以——

  “這么說,帆哥確實不是去天津。”李浩喃喃說道。

  白若蘭似是在思考什么,沒有說話。

  浩子明白,這是在默認這個結論。

  “你方才說,他帶了一罐茶葉。”白若蘭問道,“是哪一罐?”

  “就是那個柚紅色罐子的。”李浩想了想說道,“我記得好像是碧螺春。”

  “他是一上來就選了碧螺春嗎?”白若蘭又問。

  “不是。”李浩仔細回憶。

  帆哥時常交代他,有時候一些細節上的事情,也許是一個普通的動作,都可能在特殊時刻有特殊的信號。

  故而,當認出來帆哥身邊有菊部寬夫跟隨之后,李浩立刻意識到帆哥無法與他正常溝通,所以,他便特別留意帆哥說的話,做的事。

  “帆哥一開始拿起書柜第三排左起第一罐茶葉,他看了一眼又放下了,又拿起左邊第三罐茶葉,也放下了,最后選了那罐明前碧螺春。”

  白若蘭的腦海中仿若看電影一般,立刻呈現出丈夫辦公室書柜的情景:

  書柜第三排都是茶葉,左起第一罐是六安瓜片,左起第三罐是蘭花茶。

  她微微顰眉,這兩罐茶葉蘊含了什么不可言之話?

  白若蘭首先排除了丈夫拿的那罐明前碧螺春,她了解程千帆,自己丈夫不會采取那種淺顯且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方式傳話的。

  這也正是丈夫為何特別提醒浩子來找她‘請教’,因為愈是復雜的暗語,便是只有最懂他的她才能讀懂。

  “茶葉與書籍是你帆哥旅途最愛。”白若蘭說道,“你方才說千帆還帶了兩本書…”

  “我記得,一本書是紅樓夢。”李浩立刻說道。

  “還有一本呢?”白若蘭思忖問道。

  “還有一本,書名我認不全。”李浩皺眉說道,神態中除了慚愧,還有一絲懊惱,帆哥早就一直督促他識字,但是,不曉得為何,他也很努力了,就是進步不大,反而是那些洋字碼和數字他幾乎是一遍就能記住。

  “書的封面是什么樣的?”白若蘭問道。

  丈夫辦公桌書架上的書,她幾乎是了如指掌。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千帆若果真是通過她來解讀暗語,必然不會選擇新添的書籍。

  “封面。”李浩眼中一亮,封面圖畫他記得,“是一個人,手中攥著辮子。”

  ‘是《腌談民初》’,白若蘭立刻知道書名了。

  這本書是她在一個書店偶然看到,覺得丈夫會喜歡,便買了送給程千帆的。

  當時兩人還未結婚,確切的說,千帆還未‘突然在某個時間段假裝陌生’。

  此書的作者名不見經傳,卻是對民國初期的一些不為人知的‘野史’頗為熟稔,其文指點江山,書生意氣。

  丈夫為何會選擇拿這本書?

  白若蘭覺得自己抓住了關鍵點。

  蓋因為對于這本書,丈夫頗為喜愛,已經看了兩遍,白若蘭當時也只是粗略翻看此書,得知丈夫對此書如此偏愛,便請程千帆帶回家與她。

  程千帆是不會忘了這件事的。

  而現在,丈夫不僅僅沒有將這本書托浩子帶回,反而帶在了路上。

  那么,這說明解開謎題的鑰匙,極可能便在這本《腌談民初》墨香之內。

  忽而,白若蘭想起,程千帆有一次與她飲茶談書,提及這本書。

  丈夫頗有興致的與她說了書中提及的一段典故:

  南京是民國初年宣布獨立次數最多之地,可謂是‘革命元勛之城’,此奠定了國民政府最終定都南京之基。

  對于此間一人,程千帆更是贊不絕口:

  是為一名報館主筆——何一雁!

  二次革命失敗,南京城中著名之革命黨人,紛紛逃走去日本繼續革命。

  大佬都走了,剩下的人也就取消獨立,準備向北洋軍投降結束戰斗了。

  結果當時的《民權報》的報社里面,殺出來一條好漢:報紙主筆何一雁!

  此人手持雙槍,腰懸炸彈,率領百余名會黨徑直殺入了都督府,宣布南京城二次獨立。

  城內駐軍第八師的師長陳之驥趕來將何一雁等人全部逮捕,再次取消獨立。

  這位陳之驥師長也是傳奇,他的岳父,就是彼時城外的北洋軍主帥馮華甫。(按輩分排,著名人民藝術家馮明光先生得叫陳師長的老婆為老姑奶奶。)

  陳師長曾東渡日本求學,與革命黨交情莫逆,甚至被當做骨干精英。

  二次革命時候,他大義滅老丈人,跟隨老朋友黃克強一起起義。

  現在,二次革命失敗,其他革命黨紛紛出逃,他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宣布南京取消獨立,并且同北洋方面交涉,爭取北洋軍不進城,即便是進城了,也要承諾不可濫殺無辜。

  故而,他正忙著出面與北洋軍交涉,抓完何一雁,他就出城談判去了。

  陳之驥前腳出城,城內的第一師就殺入了第八師,又把何一雁給救出來了。

  何一雁馬上再入都督府,宣布南京第三次獨立!

  何一雁是湖南人氏,從少年時代開始投入了革命黨這個非常有挑戰性的職業。

  因為鬧革命被學校開除后,何一雁在武昌從事文學工作,鼓動大家都來鬧革命。

  這么做的結果,自然就是被捕入獄。

  武昌起義成功后何一雁被營救出獄,加入武昌革命軍政府。

  民國建立,湖北軍人和黎大總統斗得不可開交。

  何一雁等革命黨人在武昌組織了針對黎大總統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推翻革命盜竊者黎某人的起義,結果全被黎大總統給鎮壓了。

  何一雁感覺在武昌繼續待下去有生命危險,就跑到南京,做了《民權報》的主筆。

  宋教仁遇刺,就是他最先報道出去的。

  革命黨二次革命,沒人帶他玩兒。

  誰也沒想到二次革命失敗,革命黨其他人都紛紛逃離,萬馬齊喑之時,何一雁卻挺身而上,一怒拔劍了。

  彼時,程千帆對于何一雁極為推崇。

  稱其為書生意氣,下馬文可作匕發聵,上馬雙槍可撕天之大英雄!

  程千帆‘重新與她慢慢熟悉’之后,白若蘭再次向丈夫推薦了這本書。

  丈夫再度閱讀后,同樣表達了對于何一雁的推崇。

  不過,此時的推崇言語則是‘此人有俠氣’。

  可以這么說,何一雁其人以及南京三次獨立之典故,是程千帆之于《腌談民初》這本書談論最多之存在。

  那么說,丈夫特別帶了這本‘不該帶走’的書,實際上是在暗示——

  南京?

  想及此處,白若蘭心中一動。

  她想起來方才浩子所說的,程千帆在最終帶了那罐柚紅罐明前碧螺春茶葉之前,所拿起來看了一眼的茶葉罐子。

  確切的說是第二個拿起的那個左起第三個茶葉罐子,那是蘭花茶。

  蘭花。

  蘭花是南京的市花!

  民國二十六年九月的時候,南京特別市政府第十五次市政會議決定,‘定蘭花為本市市花’。

  此寓意為,首都‘如蘭之清而愈香,卓然為群市之冠之意也’。

  正所謂,念頭通達后,一通百通。

  白若蘭立刻又注意到,《紅樓夢》竟然也有暗語在內。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先生幼時居所在江寧織造。

  江寧織造在南京。

  如果說一個物品所蘊含的暗語指向可能存在不確定性的話,那么,三件東西都指向了——

  南京。

  不對,不是三件物品。

  實際上是四件物品。

  程千帆第一個拿起又放下的那罐茶葉,暨書柜第三排左起第一罐茶葉——六安瓜片。

  六安,lu通六。

  南京是六朝古都!

  丈夫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即便是觸碰的每一個物品都絕非偶然,都是有特殊蘊意的。

  或者說,這些是只有她這個妻子才懂的!

  如此,白若蘭可以確定,丈夫就是在暗示與她:

  麻花,暗示不是去天津。

  此三件物品,一環套一環,最終形成閉環——他此行要去的是南京!

  “浩子。”白若蘭打了個哈欠,“嫂子見識淺薄,沒瞧出來你帆哥這些言語什么的有特別所指。”

  她看著李浩,“恐怕嫂子幫不了你了。”

  “嫂子,要不你再仔細想一想。”李浩大為焦急,他是非常相信,亦或是極度崇拜帆哥的,帆哥說一切有嫂子做主,那么,必然是說嫂子懂他的意思。

  是了,要說誰最懂帆哥,自然非嫂子莫屬。

  現在,浩子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嫂子身上了。

  “嫂子再想想。”白若蘭面色帶有愁苦之色,“你說的那般危險,我豈能不擔心,只希望是你們多想了。”

  她起身離開,邊走邊搖搖頭,忽而說道,“你帆哥若是真的有心,就不該說什么買麻花騙小芝麻,小孩子最喜歡雨花石這些小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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